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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收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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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副武装的正红旗士兵埋伏在山道两边,常年不见人血的蚊虫逮到了大餐,呼朋唤友蜂拥而上。我痛恨这落后的古代没有驱蚊液,又不敢大幅度动作,只好一次次系紧面巾,塞好袖口。行伍出身的齐世倒是没什么事,像一块磐石蹲在树丛中,一双锐利的眼睛发出摄人的光亮。
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一队人出现在视野里,在灰暗的光线里鬼祟行进。虽然距离较远,我还是一眼认出走在中间的人正是雷锐。
这种隐秘而重大的事,他果然亲自出马。
我揪紧草根,抑制着不断叫嚣的恨意,冷冷看着他们来到龙脉入口。
齐世按捺不住要行动,我制止他:“还不到时候。”
雷锐来到入口机关,齐世再次握紧了兵器,我仍然不让他行动。
“四贝勒!”他压低声,不解地看我。
“雷锐生性狡猾,不是人赃俱获,他不会认罪。”我轻声说,漠然看着雷锐一行打开入口,鱼贯而入。
又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当第一个人扛着东西出来时,我一挥手,齐世起身喝令,等得不耐烦的兵士潮涌而下,包围住他们。面对上百个箭头直指向他的□□手,雷锐无奈地放弃抵抗。
我施施然走上前,冷眼看雷锐被灰头土脑地按在地上,转身朝他们盗出来的东西一努嘴:“查验有无缺失。”
箱盖一一打开,珠宝璀璨的光芒晃花了人眼。在一个箱子的角落,我终于看到一枚翠绿欲滴的翡翠扳指,与偌叶山庄执掌扳指形容相仿。我装作俯身细看,趁所有人不备,飞快地把它塞进袖管。
过了会,齐世向我回禀:“奴才已将贼人夹带的珠宝都搜了出来。”
“让工匠复原机关。”我淡淡吩咐完,走到雷锐面前。他已然没了那意气奋发的神情,目光呆滞,似乎还没想明白怎么会被朝廷伏击。
我会让他明白的。
我暗暗冷笑,扫了眼满山遍野的人,平声道:“带走。”
刑部大牢依然酸臭难闻,飘忽的火光将地下映得如地府般阴森。雷锐就关在最里面的牢房,手脚均被锁住,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唯恐他的手下前来劫狱。
他看见牢门前的我,先是皱眉,视线移下去瞟到黄绦带,神色更加讶异,猛地抬头盯住我。这样无理的行为让我相当不爽,身后的牢头抢先呼喝起来:“看什么看,还不给四贝勒跪下!”
“四贝勒……”他怔怔地重复,视线没有回避,依然死死盯住我。
“雷锐好歹是武林盟主,多少给他留点颜面吧。”仇人当前,我却无比平静,“开门。”
牢头被我赶走,静谧无比的地牢就剩下我跟雷锐两人。我冷笑一声,开口。
“这不是五品守备雷锐大人么。”我刻意把官职说得格外重,“雷大人掷下豪言称保护大清朝是你的职责,啧啧,原来就是这么保护的。”
雷锐瞪大眼,难以置信地叫道:“是你!”
我但笑不语。雷锐扭曲了面容,低声恨道:“你不怕我供出你来!”
满心洋溢着猫戏耗子的快感,我慢慢地说:“尽可一试。”
雷锐瞪了我许久,咬牙切齿地说:“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还请四贝勒让雷某死个明白!”
我盯住他,一声比一声寒,一字比一字冷:“秦淮河上,扬州城外,玉米田边。”
不解的神色逐渐被顿悟取代,雷锐的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见了鬼一般指住我,惨声叫道:“是你?那个人……是你?!”
我抬脚踹倒他,踩在他胸口用力碾压:“这一下是还你的,你当时踩得很爽是不是!”
雷锐不愧是练武之人,不喊也不叫,我愤怒地用力踢他,把一腔悲愤都发泄在脚上,很快就踢得他满脸是血。
他仍然一声不吭。
我整整衣服停止暴力,抹去一滴溅到衣服上的血:“雷锐,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我要让你看着你挖空心思经营的一切如何消失殆尽,灰飞烟灭。”
我居高临下地睥睨他,冷冷道:“你不该动我的人。”
判决很快下来,雷锐冒犯龙脉,有辱国体,判凌迟之罪,抄家灭门,株连十族。雷锐原本的势力被瓜分一空,很大一部分落入偌叶山庄手中,江湖一时狂潮涌动,翻天覆地。
这个时候,季风向我辞行。
“这种混乱时刻,季大哥是该回去主持大局。”我没有留他,勉强露出笑。
季风亦平静地笑,一拱手说:“公子的碧玉令牌依然有效,日后公子若有需要,偌叶山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夕阳为大地染上伤感的橙色,我抬头望天边的晚霞,轻声问:“季大哥还会回来吗?”
“得不到给不了的爱,不如早早斩断的好……是吗?”
正逢一群鸽子掠过头顶,响亮的鸽哨盖过季风低喃的声音,我只模糊听到最后两个字,偏头疑惑地看他:“什么?”
季风温和地一笑,再次作揖告别:“在下要走了,公子保重。”
“路上小心。”我点点头,目送镀满霞光的他渐行渐远。橙红的光芒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只余一片似血红光,刺得我眼睛酸胀难忍。
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了……
季风走后没几天,康熙授我钦差之名到江淮主持抄家之事。情境是那样的悲惨,哀怨的哭号日日夜夜袅绕在我脑中,我把摊子扔给下面,独自跑去了偌叶山庄。
“季大哥,”我站在山门前,看着明明才分别了没多久,却仿佛隔了几个春秋一般的季风,轻声说,“我想见叶倾歌。”
墓碑上的字张扬飞舞,一如叶倾歌,可他却永永远远地沉睡了。指尖描画着碑上的字,一笔一划,心头结痂的伤再次刺开,一呼一吸,都是彻骨的疼痛。
“叶倾歌……”我贪婪地喃喃着,要把这些日子强自压制的思念都发泄出来,“叶倾歌,我给你报仇了……雷锐快死了,是最不光彩的死法,他的一切都完蛋了……叶倾歌,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我摸索着拿出锦盒,将执掌扳指捧到他墓前。
“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你笑一下,我就给你,好不好?”
回应我的,只有呼啸不止的山风。
“小气鬼……”我跌坐在地,摩挲着扳指光滑冰凉的表面,滴落的滚烫的眼泪很快将它濡湿。
“喂,你没精神失常吧?”
“你才精神失常呢!”我立马顶了回去,猛然察觉不对,抬头便看见那个不靠谱的小阎王浮在面前。
他歪着脖子看我,我瞪大眼睛看他,对视了一会,我终于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扑上去抓紧他:“福娃!你终于肯出现了!快让叶倾歌活过来!快让他活过来!”
福娃奋力挣脱我,抚着脖子微微喘气:“每次都掐脖子,弑神可要遭天谴的。”
“快点让他活过来!”我作势又要扑上前,福娃赶紧蹦远。
“人死后七天,魂魄就要进入六道轮回,他死多久了?”福娃做一个无能为力的手势,“恐怕早就投胎了。”
我张大嘴却说不出一个字,福娃的话将我最后一点希望打破。我嗫嚅半天,涩然问:“这下面,埋的真是他?”
福娃瞥一眼墓,点点头。
“他真的……回不来了?”
“让他平平安安地过下一世不好吗?”
下一世?重新开始的一世,没有回忆的一世,没有我的一世,却是平平安安的一世……这样,对他来说是个好结果吗?
撕裂的疼痛在胸腔里蔓延,我眼前发黑,无言地靠在墓碑上。
福娃眨巴眨巴眼睛,落到地上,往前挪了一步,再挪了一步,想了想又后退三步,说:“你还有两个愿望。”
“我要见他。”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一早我就跟你约定过,三个愿望必须是不违反天道伦理,不影响凡间命数的。”
“呸,你做的事哪件不违反天道命数!”
“不行就是不行!”
我没有心力跟他争,浑身的力气都被绝望抽干,挥了挥手示意休战,有气无力地说:“好,第二个愿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