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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原来我,什么都想要 ...

  •   踏入关内第一个城镇,我们首先把勒木那辆一步三抖的破马车给换了。找客栈开了三间房,我帮勒木给奶奶端水擦脸喂饭奉汤,忙活到入夜才拖着脚步回自己的房间。走廊响着我孤单的脚步声,无意间朝楼下一瞄,却看见叶倾歌坐在昏黄的厅堂中。听到响动,他抬起头来,我立刻撇开视线闪躲他的目光。
      “下来喝点热汤吧。”他平静地说。
      热汤对饥肠辘辘的我来说确实有致命的诱惑。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我顺应食欲下楼,不客气地接过他端来的汤,呼噜呼噜喝得畅快。
      “你对她真好。”叶倾歌默了一阵,低声说。
      这话语气不明,“TA”指代的性别也不明确,我姑且当作是说奶奶,微微耸了耸肩说:“是他们先对我好,救了我,收留我,对我一点都不作假。”
      叶倾歌被戳得无话可说,侧脸转进阴暗里。尴尬的气氛让我也很不自在,放了汤碗正要起身,叶倾歌慢慢开了口。
      “从小我就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即使最喜欢的是医术,也在父亲的威压下不得不习武,不得不承担起庄主之位,哪怕从此与大哥反目。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坚持。当年在扬州,我见到了你,你很像以前的我,那个已经不再的我。相似的压抑,相似的寂寞,相似的约束……当初刻意的接近,并非完全是为了计划,我很好奇为什么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你依然能保有纯真,我想了解你。我也很佩服你,阿哥的身份、荣华富贵,你说不要就不要,没有一点可惜。我做不到,就算这庄主做得再烦再压抑,我也不曾想过放手。正因为我做不到,我便以为与我这么相似的你,也同样挣脱不了血脉和责任。我骗了你,不信任你,是我错了。”他转过脸来,眼波浩淼,凄凄清清地笼住我,“你比我强。”
      我怔怔地听着这些他从未说过的话,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勉强笑了一下:“我没你说的那么好,你并不知道……”
      “我是真的想对你好,我也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他顿住,迟疑了一下伸过来想抓住我的手。我下意识往后缩,瞅着自己的手缓缓握紧。
      “狼来了,我真该跟你讲讲这故事的。”我抬眼戚然地笑,“说谎的孩子骗了太多次,没有人信了。”

      那晚后,我们之间像是施展了沉默术,谁也不开口。到了绥远城外,我们弃车步行,登上一座小山峰,方才在绰绰林间看到一片竹篱笆。
      但凡名医,总是隐居的;但凡隐居,总是住草棚竹屋的;但凡住草棚竹屋的,总是性情古怪的。眼前的这个名医果然不负所望,着一袭泛白青衫站在路的尽头挡住我们,冷笑道:“臭小子,又给我找麻烦来了!这次抬了几个死人上来?”
      我庆幸勒木听不懂汉语,不然可真影响民族团结。
      “有劳师兄了。”叶倾歌立定了,淡淡说。
      那名医又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勒木看懂似的背着奶奶往屋里去,名医、名医边上那个同样很拽的僮仆、叶倾歌都跟了进去,剩下瞠目结舌的我呆呆站在斑驳阴影下。
      师……师兄?!
      发怔这会,叶倾歌转了出来,一声不吭地走到我面前,将我拉进屋。名医号完脉直起身,依然是那讥讽的语调:“这倒是你给我找的最小的麻烦了。”
      叶倾歌微微笑了笑,明明看着名医,却是在对我说话:“这是我师兄,安竹。”
      我条件反射地抱拳,道:“久仰久仰。”
      “你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久仰什么?”名医安竹不留情地戳穿我的假客气,眼睛一瞟落到叶倾歌身上,忽然“咦”了一下,“你……”
      话音刚落,他抬手一挥,一个银点疾驶而来,掠过我身边,叶倾歌应声倒下。
      我的下巴第二次掉下。师兄就是师兄,一招就能把无敌叶倾歌给打趴下。
      可是安竹却皱起了眉头,一边走过来一边喃喃:“一针都没躲过去……”
      被翻转过来的叶倾歌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我吓了一大跳,瞪住安竹质问:“你干什么!”
      安竹给了我个白眼,让僮仆扛起叶倾歌送往内室。
      “喂……”我愤然又担心地跟上去,到底晚了一步,门在我鼻前一寸轰然关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叶倾歌怎么了?
      我如同等在抢救室外的病人家属,慌张而又无头绪地转来转去,直到门扉开启,那个僮仆走了出来,我才停止徒劳的转圈,连忙拉住他:“医生……不是,他、叶倾歌他怎么了?”
      “风邪侵身。”僮仆拽拽地推开我,顾自走出去。
      风邪侵身……啊啊啊,不要欺负我听不懂文言文!
      我闯进屋子,一眼便看见昏睡在床的叶倾歌。安竹回身瞥我一眼,冷冷吩咐:“关门。”
      我关上门,急急走到床前,俯身摸了摸叶倾歌苍白的脸,触手一片冰凉,我抬头慌张地问:“他怎么了?”
      “风邪侵身。”
      又是这四个字!我再问:“什么意思?”
      安竹又白了我眼,道:“很重的风寒。”
      重感冒?!我怀疑地看看明显病得不轻的叶倾歌。
      “寒气郁结于他的五脏六腑有段时间了,他似乎一直用内力压制着。他的内力也有损伤,元气大耗,连我的‘催魂针’都躲不过。”
      “那,那他会有事吗?”
      “把炭盆拿来。”
      我环顾四周,瞄到墙角的炭盆,忙把它端给安竹,眼睁睁看着安竹将烧红的银针刺进叶倾歌的皮肤,逼出豆大的汗水。安竹在叶倾歌身上扎了四十九针,然后收起针包,拽着我出了屋。
      “这,这就好了?万一……”我挣扎着不肯走,安竹反手关上门,断了我进去的念头。
      “禁浊气,不能进去。”他上下打量我,凑近身嗅了嗅,说,“百曜石在你手里?”
      我下意识往脖上一抓,接着才反应过来它不在这里很久了。
      “不在。”
      安竹哼了声,道,“我闻的出来,那小子给了你吧。”
      我只好点头承认:“以前在。那是……你送给他的?”
      安竹暧昧不明地再度打量我,冷哼说:“我是送给未来弟媳的。”
      我愣了愣,随即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盯着地面。安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沉默了一会,再度开口:“这小子天赋不错,当初是最爱学也是学得最快的,要不是他爹不许他学医,派人拉了他回去,我这个‘素手神医’的头衔恐怕得让给他。我一直以为他这一辈子都得活那么辛苦,没想到,他总算是为自己活了一回。”
      他斜斜飞我一眼,我刚褪热的耳根子又烧了起来,赶紧再盯住地面。
      静默了许久,安竹忽然回身开门,我跟在他后面,一瞬不瞬地看着安竹把那些针一根根拔出来。叶倾歌浑身被汗水浸透,先前吓人的惨白脸色被不正常的潮红取代。我的心一阵阵抽紧,努力克制自己想扑上去的冲动,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安竹赶我出去。
      药味伴着僮仆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安竹拔完针,往叶倾歌颈下塞了个药包,转身接过药交到我手上:“他至少得睡上一天一夜,喂药去。”
      没有帮手的我,吃力地扶起叶倾歌,撬开他的嘴一点点灌药进去。灌完才发现他的衣襟上全洒满了药汁,只好给他脱衣服。衣服下的皮肤布满一层细密的汗水,我端来水盆给他擦身。忙活完这一切后,我疲倦地坐在床沿,呆呆地看着他的病容。
      昏睡的他看起来很是脆弱,看似无所不能的叶倾歌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当他一心为我驱寒时,当他尽心为我熬药时,当他默默承受伤寒时,我在做什么?
      我掩起面容,惭愧极了。
      我要他给我承诺,他做到了;我要他对我坦诚,他做到了;我要他放弃山庄,他也做到了。如今,是我一次次地不愿意信他,陷在自怨自艾的泥沼里,不停伤害他郁闷自己,这难道是我要的吗?
      手缓缓下滑,停留在百曜石曾经待过的部位。我反反复复要叶倾歌证明他爱我,却忽略他做出的努力;我为他不给我平等和信赖而生气,却从来没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过。
      我一味地不满、恼火,却似乎从来没想过,我到底,要的是什么……
      正发着呆,房门又被打开,僮仆抬了个小炭炉进来:“先生要歇息了。这是第二煎,过半个时辰给他喝。”
      炭炉跳动着小小的火苗,我拿着蒲扇仔细煨药汁,直到两手臂都酸软难忍,才坐回床边。
      “叶倾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我轻抚他的脸,低低说,“也许是因为在我不得不提防每一个人时,你出现了,陪我喝酒,听我发牢骚,还救了我好几次。我有时候想,或许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你……所以我格外不能原谅你骗了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再信你。你说,我要不要再信你……”
      我伏下头深深吸气,手慢慢收回来,却忽然被股力道拉住。
      “我不会再骗你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原来我,什么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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