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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六

      随着战斗的纵深发展范晓梅他们野战医院那边的任务也越来越繁重,每天都有大批伤员送来或转回国。为了补充那边的力量邢参谋把我和另外三个战友派到了那边。临去的时候邢参谋还单独找我谈了话,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范晓梅。我说:“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他用力捏着我的肩膀:“兄弟,表现不错,回去我给你请功。”我笑道:“功不功的无所谓,能囫囵着回去就可以了。”邢参谋笑笑安慰我道:“战争不会持续时间太长,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回国了。”
      出国作战没有多久,但我感觉我们每个人都明显成熟了许多。范晓梅也瘦了,身材苗条了许多,变得更加妩媚了。我跟她开玩笑说,没想到打仗还能减肥呢。对于我的到来她显得特别高兴。瞅瞅周围没人还用手摸摸我脸上的胡茬子说道:“几天不见成大小伙子了,胡子都长出来了,我喜欢。”
      其实能跟她在一起我心里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这么多天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她,担心着她的安危,我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已经越来越深了。
      晚上师里放映队来我们驻地放电影,《英雄儿女》,这个电影几乎是陪着我一起长大的。从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但在部队又是在炮火连天的前线看我这还是第一次,心情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我和范晓梅紧挨着坐在人群中,看着电影里那我们熟悉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人物。当电影主公王芳再次唱起那首《英雄儿女》主题曲时,全场观众掌声响成一片。所有的人几乎个个都是热泪盈眶。
      “等哪天战场上我们阵地失守,打得只剩我一个人了,也许我就像王成一样一个人背着步话机大喊着‘向我开炮!向我开炮!……’”。看完电影回营地的路上我对范晓梅开玩笑说道。
      “那不行,怎么也得有我陪你呢,咱俩守着一个阵地,来多少咱们就吃掉多少。连炮火支援都不要。生打。”
      “也行,就咱俩,说定了。”
      “真的。”
      “真的,咱俩是谁呀,咱俩本事多大呀,咱俩一使劲能把整个越南给解放喽,你信不?”
      “哈哈……我信,忒信了。”
      “就是,咱俩是出生晚了,要早的话,八年抗战,哪还用的着八年,八个月就把小日本给打趴下了。”
      “哈哈,你说咱俩咋这么厉害呢?”
      “这叫英雄不问出处,厉害不需要理由。”
      “哈哈……”
      前线转下一名很特殊的伤员,一看就是个首长级人物,大高个,声音洪亮,走哪警卫员形影不离。后来才知道是47军的一个副师长,去前线视察时不幸被炮弹皮亲了一下,看样子伤得也不怎么严重,说话底气十足,抽烟喝酒一点也不耽误。首长自然有首长的待遇,他需要回国治疗,一个电话居然调来一架直升飞机,是武直九型草绿色的。我和范晓梅以及另外两名医护人员很荣幸地被选派上去护送首长回国。
      万没想到的是胆大包天的小越南鬼子并不买首长的帐,直升机起飞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他们的一枚榴弹炮击中了。只见飞机歪歪扭扭盘旋了几下一头栽了下去,机上我们所有乘员随着一声巨响也都被抛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醒来时发现直升机的肚子被炸开一个大口子七零八落地摔落在一个小山坡上,四周还有余火在燃烧。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还好,只是头有点懵。
      “妈妈的,首长的飞机你们也敢轰?……还有活着的吗?范晓梅!……” 我一骨碌爬起来扯着嗓子大声喊着。
      “刘秋生,我在这……”远处隐约传来范晓梅的声音,我一阵狂喜顺着声音跑去。当我找到范晓梅时见她正被一根大树枝压着动弹不得,便奋力搬开树枝把她拖了出来。她腿部受伤了,好在不是太重,我用随身带的止血绷带帮她裹好搀着她站了起来。
      “不要管我,先去看看首长和其他战友还活着没有。”范晓梅催促道。安顿好范晓梅后我漫山遍野地找了一圈,发现首长和其他几位战友都牺牲了。先是看到那个女医生和护士,俩人静静地平躺在地上,有一个胸前一个被炸一个大洞。我把她们的领章撕下看背面有姓名和部队番号便装进口袋。首长和另一位战友的遗体我是在飞机的擦残骸下面找到的,基本已经被烧焦了,另外一位我是在离飞机失事点三四十米的地方找到的,当时人趴在地上,身上看不出有任何伤,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枪。我把几位烈士的遗体集中在一个地方
      “这下问题严重了,首长都牺牲了,我们回去怎么向上级交代呀?”
      “甭担心,这不能怪我们,要怪只能怪小越南鬼子的榴弹炮。”
      “我们这是在哪呀?”
      “搞不清楚,应该离国境线不太远了吧。”我找到两把冲锋枪一把五四手枪和一些子弹。
      此时天空开始飘起小雨,刚才还翠绿欲滴的绵绵群山一下被云雾遮住了。
      “这不能久留,我们得尽快离开这,敌人很快会搜过来。”我说完又问范晓梅“你能走吗?”
      “不能走也得走,扶我起来,我们先离开这再说。”范晓梅边说边勉强站起来在我的搀扶下一步步离开出事地点。
      正如我所料,我们刚走没多远就发现一群敌军一路搜索地从山下上来了。
      “隐蔽……”我和范晓梅迅速躲到一片茂密的树丛里子弹上膛做好了战斗准备。
      敌军大概有十几个人,一张张黑瘦黑瘦长相丑陋的锅贴脸依稀可见,一个个猫着腰端着枪边搜索边小声用越语嘀咕着什么。
      “王八羔子,找死呀,今天爷我非得灭了你们不可。”我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道并举枪瞄准。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他们人太多了。”范晓梅低声说道。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我隐约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猛然发现一名敌军已经和我们近在咫尺,这个时候我来不及多想便举枪就是一个点射,敌军应声倒下。不远处三个敌军看到自己的同伙倒下便“哇啦哇啦”朝这边赶过来,我朝他们扫了一梭子子弹拉起范晓梅就跑,
      “我腿跑不动,你快跑我掩护你……”范晓梅边喊便朝敌军射击。
      “走!”我一把把范晓梅拉过来往肩上一扔一路狂奔起来。越过一片片丛林、越过一道道沟壑,最后进入一片芭蕉林才暂时摆脱了敌人的追击。
      一阵惊恐过后范晓梅笑道:“没想到你蛮有劲的,扛一个大活人还能百米冲刺。”
      “刚才是我扛你过来的?”
      “这你都忘了?”
      “真不记得了,刚才只剩紧张了。”我大口喘着粗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帮孙子我绕不了他们。等爷缓过劲来一个个活剥了他们的皮。”
      “看来,咱俩遇到麻烦了,还是个大麻烦。”范晓梅看看四周。
      “别怕,有我呢。”我帮范晓梅整理了一下她腿上还在往外渗着血的绷带问她:“疼吗?”
      “不疼——那是不可能的。”范晓梅开玩笑似的。
      “唉,你是真的不该来受这份罪,回家当你的公共汽车售票员多好。”
      “现在别说这些了,咱们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尽快找到部队,找到邢参谋他们,他们一定还不知道我们这边出事了。”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飘着,雨滴打在芭蕉叶上一颗颗又似珍珠般地滚落在地上。敌军似乎并没打算追过来,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隆隆的炮火还在继续。
      我扶着范晓梅一瘸一拐走出芭蕉林……
      部队在哪?邢参谋他们又在哪?我们俩谁也不知道。
      本来想已经摆脱了那股敌军不成想又遇到另外一股。当我们俩路过一个小镇的时候和敌军遭遇了。
      “哒哒哒”我和范晓梅几乎同时开枪了,几个敌军应声倒下,后面的敌军扑了过来,我把两颗82—1式手雷同时投向敌群,爆炸声中又有几个敌军当场毙命。
      没想到短暂过后敌军又组织一阵更猛烈的火力朝我们压了过来,“撤、快撤。”我带领范晓梅边打边撤。最后被迫撤进一个小院内。四五间坐北朝南的房子再加上东西两厢,院子里放一个大铸铁香炉,房屋修缮简单,主要用竹子竹席搭成,一把火在半个小时之内就能让它变成灰烬。
      “里面的兄弟听着,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赶快投降,我们的政策是缴枪不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有些蹩脚的中文喊话。我一听又气又笑。便应道:“孙子,中国话说的不错呀,我们那一套你都学会了。是不是还接受过我们战术培训呀?”
      “是的,我在贵军三十八军教导队学习过两年。那边的首长和战友都对我很好。”外面的人应道。
      “去你娘个巴子的吧。你还有脸说这话,你们吃着我们的用着我们的,说翻脸就翻脸,还是人吗?”我骂道。
      “这不是你我管得了的事情。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再说,你们现在可是在我们的领土上,你们还是投降吧,我保证不杀你们。”外面的人继续喊道。
      “投你妈个降。老子不会。”我借着云彩后面的阳光透过竹席看到有三个身影悄悄摸过来,便给范晓梅使了个眼色,让她躲在一颗柱子后面,等黑影靠近,我隔着竹席一梭子子弹就把他们撂倒了。紧接着范晓梅也把潜伏到窗子下面的一个敌军用五四手枪近距离一枪毙命。并且还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
      “你现在也是杀人如麻呀。”
      “是他们逼的。在家我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
      “好,有进步。值得表扬。”
      “知道我小时候最大愿望是什么吗?”我找准机会又干掉一名敌军。
      “什么?”范晓梅退出冲锋枪子弹弹夹看了看子弹数量又装上,拉了一下枪栓,眼睛盯在外面。
      “就是能去一次北京,还要在天安门城楼前照一张相。”
      “这不难,等打完仗回国我带你去呀。”
      “你不知道,我们村有个傻X他爹在部队,有一年带他去过一次北京,回来给我们显摆了小半年,甭提多拽了。”
      “是吗,那我也得让你拽一次。很拽一次,我可以让你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照相,就是当年毛主席检阅□□站的那地方。”
      “吹吧,你谁呀?毛主席家的亲戚?”
      “不信等着瞧呀。”范晓梅一梭子子弹打出去,眼见着一个敌军跳了几下“噗通”一声倒那不动了。
      “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你见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再说了,咱俩谁跟谁呀。打完仗回国咱俩一起休探亲假,第一站我家北京,第二站你家山东。”
      “行呀。到了北京先上天安门,再去故宫,然后是八达岭长城。哎,到了故宫你能让我坐一下乾隆当年坐的那把龙椅吗?”
      “你这要求就有点过分,再说了,一把破椅子有什么好做的。”
      “哈哈,我也就这么一说,好好,不坐。”
      “那到你家你请我吃什么?”范晓梅把钢盔外面的头发用手掖了进去,擦了一把汗。
      “你想吃什么?要不猪马牛羊各给你来一头怎么样?”
      “你想撑死我呀。”
      “哈哈……”
      几个想摸过来偷袭我们的敌人连连毙命后其他人不敢再贸然行动,他们退到了院子外面。那个会中文的家伙又开始喊话,“兄弟别顽抗了,投降吧……”
      “喊你爹个蛋。老子不会投降的,你有种就进来!”
      “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文明了。满嘴的脏话。”
      “那你还要我跟他们五讲四美三热爱呀?”
      哎,你说他们干吗不用重火力,扔几颗手榴弹我们俩都吃不消。”范晓梅小声对我嘀咕道。
      我指了指我们身后那几尊泥塑像,“你没看出来?他们祖宗在这呢,他们是怕伤着他们。这帮孙子还蛮孝顺的呢。等走的时候老子一把火把这烧掉。”
      “投降吧,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外面继续喊叫。
      “你一定跟你中国爷爷教官学过不少战术吧”我也朝外喊道。
      “是的,你们那套什么阵地战、游击战、麻雀战我都懂。”
      “这你也该学过吧。”我屏住呼吸瞄准一个他身边人的脑袋轻轻扣动扳机,只见那人应声倒下后我和范晓梅迅速撤到泥塑像后面。
      “你们家住北京哪呀?”
      敌人开始还击,子弹嗖嗖在我们头顶上乱飞。
      “玉泉路,你记住喽,火车站坐地铁玉泉路站下车就到了。再往前走就是八宝山了。”
      “八宝山?我知道。好像是埋死人的地方呀。”
      “这你都知道?知道的蛮多吗。”
      “当然。我要是那个了就埋那去好了。到时候你去看我什么的也方便一些。”
      “你就美吧,那地埋的全是国家领导人级的大人物,你想去还不够格呢。”
      “噢……那不去不去。我还是好好活着吧,”我爬上一尊泥像的石头台阶观察一下敌人动向对范晓梅说道:“你看到房后那片竹林没?等一下我绕到二楼朝敌人投几颗手雷你就趁乱直接从这扇窗户出去朝竹林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那不行,要走一块走。”
      “不行,必须这样。听话,我没事的,等你跑出去我会直接从二楼跳到后面的稻田里,说不定我还跑你前面呢。”
      “你可一定小心呀。”
      “你放心,一点事没有。”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别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不放心的?就这么定了。开始行动!”我轻轻给了范晓梅一个拥抱又使劲拍了拍她的肩膀:“记住,能跑多快跑多快,跑快了有奖。”说完我转身上了二楼,趁敌人还没反映过来就把两颗手雷一起朝敌人投了过去,随着一声巨响我纵身一跃,跳进了结满谷穗的稻田里紧接着又掏出一枚手雷在腿上一磕丢进了房内,竹房顿时燃起了大火。
      “孙子,快去救你祖宗吧……”我紧跑几步追上范晓梅扶着她迅速消失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彻底摆脱了那股敌人。
      时间来到下午五点多,雨已经停了,太阳又露了出来,竹林里即潮湿又闷热,我们俩人已经失去了方向,只是漫无边际地走着。
      “你说邢参谋他们知不知道我们出事了?”
      “肯定不知道。他还以为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在咱们自己的土地上正吃着馒头猪肉炖粉条呢。”
      “你饿不?”
      “有点饿。”
      “我也饿。”
      “你知道我最想吃什么吗”
      “什么”
      “哈哈,猪头肉,还有猪下水。炖得烂烂的,吃得满手都是油,好香呀。”
      “哈哈,我也有点想吃了,平时在家我妈不让吃那东西,她说脂肪胆固醇太高,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猪头肉对身体没好处。那什么对身体有好处?地瓜?棒子面窝头?萝卜咸菜?你们城里人就是讲究。”
      “你猜我兜里装的是什么”
      “一定不是猪头肉。”
      “给。”范晓梅变戏法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水果糖递给我。
      “还有没?”我接过糖问道。
      “只剩一块了。你吃吧,我不爱吃糖。”
      “我也不爱吃,留着吧。”我把那块糖小心地装进了口袋,掏出一支烟正想用火柴点燃,范晓梅把火柴从我手里拿走:“来,让我给你点。”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我和范晓梅又累又饿,俩人依然走在一望无际的竹林里。直到天快黑了才见到一片挂满黄澄澄香蕉的香蕉园,几个香蕉下肚后又砍了几根甘蔗边吃边沿着一片稻田朝一个小房子走去。
      这是一个坍塌了半边的小房子,里面除了一些稻草和几件农具其它什么也没有。我出去仔细观察了四周一圈并在两条进出的道上分别按了两枚挂着弦的手榴弹回到小房内把一些稻草铺开和范晓梅就地一躺。
      “呀,好舒服。今晚咱俩就在这过夜了。地当床,天当被,还挺浪漫的呢。今晚我就不洗脚了吧?”我开玩笑道。
      “讨厌。”
      “害怕不?”
      “有你在,我不害怕”
      “就是,有哥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谁叫你哥?你叫我姐。”
      “你叫我哥“
      “你叫我姐”
      ……
      夜静了。四周一片漆黑。
      “你睡了没?”黑暗中范晓梅问我。
      “我不困,你放心睡吧。我现在是你的一级警卫。”我头枕双手翘着二啷腿。
      “我也不困。”
      “不困也要睡,闭上眼睛。”
      ……
      “你怎么不说话呢?我们说说话呗。”
      “不说话,快睡觉。明天还赶路呢。”我催促道。
      “跟人家说说话你能死呀?”黑暗中范晓梅说完又自言自语地:“也不知道我妈他们这会在干吗呢。”
      “你妈这会正在家熬了一大锅鸡汤等你回去喝呢。”
      “讨厌。哎,你以后去北京了,我可以带你去吃烤鸭,全聚德的。”
      “这一天的功夫你都许了好几个愿了。”
      “真的。我向毛主席保证。”
      “你向毛主席保证带我去吃烤鸭,他老人家听了能不生气?”
      “讨厌。不吃拉倒。”
      “吃吃。不说话了,你腿上有伤好好休息吧。”
      范晓梅侧过身去不再和我搭话。
      夜好静,死一般沉静,没有枪声没有炮声。一切都变得无声无息了。而此时的我毫无困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大睁着。我在对自己说,“今晚你不能睡觉,你的任务是保护好范晓梅。”
      ……
      天渐渐亮了。周围的景物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我几乎整整一夜没有合眼。范晓梅估计也没怎么睡,偶尔听到过她几声轻微的鼾声。她的腿伤并没有好转,似乎还有些感染,我重新用止血绷带给她包扎了一下,扶着她重新踏上寻找部队的路。
      来到一条小溪边,望着潺潺流动的溪水范晓梅叹道:“呀,真想痛痛快快洗个澡呀。”
      “别臭美了。不看看这什么时候还穷讲究。”我道。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邋遢?”
      “一点也不,我感觉你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大美女。”
      “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哎,你还记得那个常来我这蹭饭吃的文工团小胡吗?”
      “有点印象,那个小圆脸吧,怎么了?”
      “她说她蛮喜欢你的。等回国了我给你俩牵牵线怎么样?”
      “你别逗了。咱们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当我们走到一个小山坎下的时候猛然发现有两个着越南军服的人呈卧姿匍匐在地,便本能地举起了枪,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俩死人,而且尸体已经有些腐烂。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讲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经常碰到,有越军的也有我军的。碰上自己人就尽量找到他的部队番号姓名,然后想办法埋掉或者烧掉。这就是战争,而一条条生命在战争中显得是那么的脆弱和微不足道。
      “怎么了?你有女朋友了?”范晓梅还没忘记刚才的话。
      “对。有了。”我拿出指北针反复测着方向。
      “真有?你妈给你找的童养媳?”
      “对,童养媳。”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范晓梅四处打量着。“我们走的方向是不是不对呀?哎,你说哪个方向是北呀?”
      “这你别问我,我这人从来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丛林中不远处有一只野牛警惕地盯着我们,范晓梅举枪瞄准做射击状。
      “也是。问也白问。你呀,哪天让人拐走了你都不知道。”
      “拐走就拐走呗,哎,要不你把我拐走得了。”范晓梅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要把你拐走了你家人还不把我皮剥了,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呀。”
      “我可以立个字据呀,本人范晓梅,自愿让刘秋生同志拐走,哈哈……”

      好像我们俩真迷了路,整整一天走来走去总也走不出那绵绵大山,更不用说找到部队了。
      等到了第三天下午才好不容易走出大山当我们来到一个陌生小镇的时候再次和一股敌军遭遇了。
      我想这曾经是一个即宁静又不失繁华的美丽小镇,沿街两旁是一座座充满西洋特色的小楼,红瓦白墙,雕龙镶玉。照相馆、理发馆、银行、酒楼、邮局、商店一应俱全。不宽的马路两旁到处长满了拖着长长根须的榕树,……然而经过这场战火洗礼后这里已经是另一番景象,楼房大都变成了残墙断壁,商铺也都关门歇业,路边有些榕树的枝叶也已经被战火烧枯,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凄凉地矗立在那里。马路上几辆被燃烧过的废弃的汽车横卧在路中央。冷清萧条的街面上只偶尔见到一两个匆匆而过的老人或孩子。
      我和范晓梅沿着墙根警惕地走进小镇,希望能在这找到自己的部队,哪怕得到一点有关自己部队的信息也好。当走到一条街道的巷口时几乎是迎面碰上了五六个拿枪的越南兵。
      “哒哒哒……”我和范晓梅首先向敌人开了火,俩人并边打边退,左拐右转穿过几条小巷,当退到镇外路口时,突然发现一个小男孩怔怔地站在路中央,任凭子弹“嗖嗖”地在他身边乱穿,他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呆了。
      “小孩快躲开!躲开!”范晓梅不住朝他大喊着示意他躲开。然而小孩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一样,依然站在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焦急万分的范晓梅突然一下冲了出去,冒着敌人潮水般地火力一把抱起孩子就跑……
      “王八蛋,你们自己的孩子也打!”我大喊一声把一枚手雷投出去,炸得几个敌军飞上了天。
      当我俩再一次成功摆脱敌军的追击撤进了一座茂密的山林以后我发现范晓梅脸色苍白,胸前有一小片血迹便急忙问她是不是负伤了,她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我说你让我看看,她勉强笑笑:”你看什么呀?不能看。放心吧,只擦破点皮,没事。”
      “你也是,多危险呀,一个小王八羔子救他干嘛?死了拉倒。”
      “孩子是无辜的。”范晓梅皱着眉头用手捂了捂伤口。”
      “来,你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我砍下几个芭蕉叶铺在地上,范晓梅挪动了一下身子将头枕在我腿上,长叹一口气:“啊,好累呀……”
      “伤口是不是很疼?”
      “有一点疼。”
      “你的伤到底重不重呀?”
      “你不用担心我,我能撑得住。”范晓梅大口喘着气显得疲惫不堪。
      我总感觉范晓梅身上的伤一定不是擦破点皮那样简单,想看个究竟又有点不好意思。
      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只有远处的炮火时隐时现。
      范晓梅一定伤的很重,有一种不祥之兆涌上我心头。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你能答应我吗?”范晓梅闭着眼睛。
      “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你把我放在这,你想办法一个人先走吧,不然你也走不了。”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走?要走也必须我们俩一起走。”
      “傻瓜,我身上有伤,你带上我是个累赘。那样我们俩都走不了。你放心,我会在这等你的,听话,你快走吧。”
      “我不会走的。”
      “你不走我可生气了?”
      “你不要说了。不管是死是活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说到这我心里一阵酸楚,眼里忍不住有泪水流出。
      “在想什么?”黑暗中俩人沉默了许久范晓梅问我。
      “没想什么。”我悄悄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地。
      “你哭了?”
      “没有。”
      “傻瓜,还男子汉呢,哭什么,我这不好好的吗?”范晓梅艰难地伸手摸摸我的脸。
      “我们说说话吧。”
      “好的,你说我听着呢。”
      “你说吧。”
      “说什么呢?”
      “嗯……说说你小时候在家的事吧。”
      “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那是农村,家里很穷,姊妹也多,全家人一年忙到头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哥哥姐姐们省吃俭用勉强供我读完中学这不就来当兵了,农村孩子从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当兵前只坐过一次汽车,是解放牌大卡车,我甚至连火车都没见过。哪像你呀,北京人,那可是首都呀,我们想都不敢想。”
      为了让范晓梅高兴我尽量没话找话说,继续说道:“不过小时候穷归穷,但我们还是很快乐的,无忧无虑地一帮小孩甭提多淘气了。还有就是我们最爱看电影看戏,什么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什么的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看完了我们一帮孩子就全副武装地在村里模仿着电影里的情节折腾,什么挖地道、埋地雷上墙爬房搞得全村鸡犬不宁。我一般爱演解放军的指挥员,腰里别把破木头枪、小手一卡,装腔作势地现在想想真是要多傻有多傻……你在听吗?”
      “在听呀,你说。”
      “我哥才好玩呢。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很神秘地告诉我地球是圆的,像个大篮球那样,地球的那边就是美国,如果在地上打个洞的话就可以钻到他们国家去,我一听感觉这事倒蛮刺激的,有点好玩,便急忙把几个小伙伴找来,几个人扛着铁锨镐头跟着我哥在我们家房前屋后勘察了半天,谁知正当我们信心百倍地打算挖洞去美国呢他撂下一句‘美帝国主义坏的很,去那边没什么意思’,说完小手一背头也不回地走了。”
      “哈,你们可……可真逗。”范晓梅捂着伤口。
      “还有很多好玩的事呢,等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真的是好玩极了,如果还、还有机会回国我一定去你家看看。”
      “怎么会没机会呢。等回国了我带你去。只要你不嫌我们那穷就行。”
      “我要看看你们那到底是什么样子,还要看看你家的童养媳长得漂亮不。”
      “你家才有童养媳呢。净瞎说。”
      “到底有没有吗?”
      “没有!没有!”
      “哎,急什么呀,要是真没有童养媳我可以给你当媳妇呀。你要我不?”
      我无语。
      “说吗,要不?”
      听到范晓梅说这话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忙打岔道:“不要说话了,你睡一会吧。”
      夜深了。深蓝色的天空上一轮明月高高挂起、繁星点点汇集成了一条长长壮观无比的银河……
      “哎,你说天堂会是什么、什么样子?”不知过了多久范晓梅喃喃地问我,此时她神志似乎已经有些迷糊了。
      “你要答应我,等我去天堂以后,你要好好活着,我会一直在那等你……”
      “别胡说,我们要一起活着。”
      我感觉范晓梅的手很烫,又摸摸她的脸发现她在发烧。
      “求求您了老天爷一定要保佑范晓梅好好的。”几乎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心里一遍遍默默祈祷着。此时的我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如果范晓梅离开了我怎么办。
      艰难漫长的一夜终于熬过去了,天渐渐亮了,朝阳透过片片云彩洒在异国的土地上,到处一片郁郁葱葱。范晓梅还在昏睡中,我轻轻解开她的上衣发现她伤得很重,一颗子弹直接从胸前穿过,鲜血几乎把整件白衬衣都染红了。
      “晓梅,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没用了,没有保护好你……我发誓,一定要带你离开这该死的地方。”我跪在地上含着眼泪轻轻对昏迷中的范晓梅说。
      “刘秋生,你听、听我的,你自己快去找部队吧,我不行了,不然你、你也走不了了。我好、好累……”范晓梅断断续续地说道。
      “晓梅,你不要说了,我不会丢下你的,生死我们都会在一起。”我紧紧抱住范晓梅哭着对她说道。
      “不要、不要哭,我没事……你还是一个人走吧……”范晓梅轻轻用手拭去我脸上的泪水。
      “你别说了,我不可能一个人走,我说过了,不论生死我们俩必须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我紧紧抱着范晓梅。范晓梅把脸微微贴在我胸前艰难地露出一丝微笑。
      范晓梅伤势越来越严重,时常出现昏厥现象。如果不尽快得到医治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我。此时的我屏住呼吸冷静思索片刻做出一个决定。
      “走,晓梅,咱们不找部队了,我带你回国!” 我把两把冲锋枪子弹压满膛挂在脖子上,几颗手雷别在胸前,背起范晓梅一路泥泞地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此时的我心情似乎一下平静了许多。没有了恐惧、没有了顾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范晓梅回去。无论任何艰难险阻、枪林弹雨,谁也无法阻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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