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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三

      我病了,感冒、发烧、咳嗽、头痛……躺在床上开始想家,想娘、想姐姐、还想哭。
      范晓梅心急火燎地给我敷毛巾、喂药,苦口婆心地动员我去机关门诊部。我害怕打针,躺在床上把头蒙住耍赖。
      “呀,三十九度七,体温这么高?……来来,把他胳膊给露出来。”混睡中我听见有人说话。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屋里多了个戴口罩穿白大褂的女兵正举着带输液管的针头准备对我下手。
      “不打针!我不打针!”我开始反抗。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打针。
      “你丫找死呀。”范晓梅照准我脸就是一个大耳光。
      “你轻点打。”白大褂女兵小声嘀咕一句又对我劝道:“不打针不行,你烧的厉害。我静脉注射水平超一流,一针搞定,保证不疼,放心就是了。”
      “少跟他废话,扎。”范晓梅上来一把摁住我胳膊。
      “别动别动……好了好了。”
      于是在我一阵大汗淋漓,四肢痉挛加发抖中一根长长的输液管牢牢地和我胳膊连在了一起,吊在床头上的一瓶透明液体顺着塑料管缓缓流进我的体内
      “瞧你那熊包样子。我怀疑你丫是不是男人。”打上针后范晓梅和白大褂女兵坐我对面边嗑瓜子边数叨我。
      “你才不是男人呢。”我一脸悲伤地白了她一句。
      “废话,我当然不是男人。”
      “你们俩还蛮好玩的。”白大褂女兵说完又笑着问我:“你家是哪的?”
      还没等我回答范晓梅抢话道:“山东大地瓜。”
      “你北京大冬瓜”
      “你大西瓜。”
      “你大南瓜。”我俩你一句我一句又开战了。
      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几天的工夫我在范晓梅的精心照顾下很快就好了,心里对她有种说不出的感激。当我躺在床上吃着她煮得稀饭和榨菜咸菜时还是忍不住地哭了。
      “嗨嗨,不会吧?真是个小孩,没出息,哭什么?”范晓梅使劲拨弄着我的头发。
      我忍住不哭,但眼泪不听话,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外骨碌。
      “好好,哭吧哭吧,瞧你那委屈样子。把碗给我,哭完再吃。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哭呀?”
      我继续哭。
      “好了好了,不哭了。”过了一会范晓梅用毛巾给我擦去眼泪拍拍我的脸说道:“快点好吧,我还等着你陪我玩呢。后勤部蔬菜大棚里的黄瓜西红柿都长好大了,你不想吃了?”
      我破啼而笑。
      就从那天起我渐渐有点喜欢范晓梅了,感觉她长得不但漂亮而且人也不错。有时我们在一起我会情不自禁地偷偷打量她。她也和其他女孩一样爱臭美,常常自我陶醉在镜子面前,同时还不忘问我她到底漂不漂亮,我说漂亮,她就会有点忘乎所以地高兴。我们发现我们俩有很多共同之处,同年同月同日生,在家排行都是老四,为此我喊她四姑娘、四丫头,她就喊我四小子、四楞子,我喊她四姨太、四大嫂,她就喊我四喜丸子、四地龙子。不同的是我来自农村,她来自北京大城市。她家里条件好像也很好,经常给她大包小包地寄东西,要不就是托邢参谋往这带。她平时出手也特大方,尤其是对我。我的第一块手表就是她送我的,是带计算机的卡西欧电子表,后来还送给我过收录机和毛衣T恤衫什么的。
      “洗脚洗脚!”一到晚上睡觉前她就会准时过来敲我的门督促我洗脚。内衣三天一洗,外衣一周一洗,这些基本雷打不动。每个周末她一定会准时拉我去机关澡堂洗澡,而且洗完一定要她先出来在门口等我,如果我比她先出来了她就会一脸狐疑地:“这么快就出来了,洗干净没?”我每天的日常生活基本都是在她这样的监督下过的。
      俱乐部的工作很轻松,除了每星期一两场电影逢年过节开开会什么的其它时间就基本没事了。这里也真是有点天高皇帝远的意思,平时这二楼上除了宣传处刘干事和作战处的邢参谋偶尔来一下其他人很少来。刚开始宣传处还有一个单身女干事住在这边,后来也因为结婚搬走了。这样整栋大楼就只剩我们俩了。平时没事我们俩人就躲在房里天南海北地聊,要不就下象棋,俩人棋技虽然一般但都一点也不谦虚,为了一步棋摔桌子砸板凳吵得昏天黑地谁也不服谁。她跟我说她爸的棋艺那才叫一个高,一天能杀大半个北京城。我说那比我爹还差点,我爹半宿就能杀遍山东外带半拉河南。在宿舍呆够了她就带我去四处遛达。去文工团看排练、去体工队看篮球、去通讯连打长途电话、去后勤部蔬菜大棚摘黄瓜西红柿、去隔壁空军大院偷苹果,再不行就换上便衣上街逛,反正哪好玩哪热闹去哪。
      有一天我们俩大夏天顶着日头坐在球场边的水泥看台上懒洋洋地看军区篮球队练球,邢参谋骑自行车路过老远喊我们:“你俩大热天坐那干吗?”
      我说:“卖美女呢。要不?”
      “讨厌。”范晓梅打了我一拳。
      邢参谋并没听到我说什么,嘟囔一句:“俩人看球也不找个阴凉地坐,有病。”然后就跨上自行车走了。
      我朝他大声喊道:“卖美女喽,超级大美女,降价大甩卖,正宗的女儿身,买一送二。”
      “哈哈,干吗还要买一送二呢?”
      “明年生对双胞胎呀,还是龙风胎呢。”
      “呀……你是越来越放肆了。找打呀”于是范晓梅开始打我,我跑她追,俩人一前一后追打起来。当我们路过机关门诊部的时候看见邢参谋正放下自行车往里走,范晓梅盯着自行车问我:“会不会骑?”我说:“当然会。”“那还等什么?”说着我俩过去把自行车一推,跨上就一溜烟地飞奔而去。她搂住我的腰坐在后坐上对我说:“我才发现原来你这个人看起来挺老实,其实闷坏。”我说:“我才不坏呢,即便是偶尔坏一下也是跟你学的。”她说:“你怎么不学我的好呢?”我说:“你倒是得有点好让我学呀。”“讨厌。”她把手伸进我衣服里咯吱我。笑得我俩差点把自行车撞在路边的梧桐树上。当来到机关大门口我见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眼睛盯着我们便准备下车时,坐在后面的范晓梅却嘀咕道:“别理他们,冲过去。”
      “好,你坐稳喽。”说着我猛蹬几下,自行车便像箭一样飞出了大门,直奔喧嚣的大街。
      在外面一直玩到下午,我俩一人吃了一碗馄饨两只冰棍才心满意足地回来了。刚回来没多久就听见邢参谋在楼下扯着嗓子喊:“老范——自行车。”我感觉邢参谋好像跟范晓梅关系有些特别,他很关心她也很宠她,平时没事就过来溜达一圈,后来我才知道邢参谋原来给范晓梅父亲当过警卫员。
      我发现了范晓梅一个秘密。她恋爱了,爱上了军区篮球队中锋5号。那人身材特别魁梧,足有两米多高,大手大脚,五官看起来要比我们正常人大一倍,说话嗓音特粗。平时穿一身蓝运动服,走起路来跟狗熊一样“扑通扑通”的响,老远就能听到。范晓梅经常带我去看他练球打比赛。只要他进个球她就会欢呼雀跃地狂叫不停,开始带我一起去后来发展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去。我问她是不是恋爱了,她咬着压根不承认,后来还是主动向我交代了。说她喜欢上5号了。5号也曾经来俱乐部找过范晓梅几次,一来俩人就躲在房间里嘀嘀咕咕好久,人都走半天了范晓梅还满脸的火烧云沉浸在幸福中不能自拔。可以说那阵子范晓梅的心思几乎全用在5号身上了,一到星期天就大包小包的给他买这买那。为了讨5号喜欢还开始实施起减肥计划,每天一大早就拉我起来陪她跑步打羽毛球什么的。除了加强运动以外还开始节食,每次吃饭只象征性的吃一点点,零食也彻底戒了。不过我总感觉这事有点范晓梅单相思一头热乎,那个5号并不怎么喜欢她。为这我曾经多次提醒过她,别太犯傻,但她仍然像中了魔似地听不进去我的话,还说我是嫉妒她,我是见不得别人幸福,良心大大的不好。然而,真相终归是还是真相。这事还真让我猜中了,5号真的就是一棵花心大萝卜,在和范晓梅来往的同时也和军区总院一个护士打得火热,对此范晓梅一直还蒙在鼓里,直到有一次她提着一大包东西又去5号宿舍时撞上他正在床上和那女护士亲热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被骗了。这事开始对范晓梅的打击还是蛮大的,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宿舍一个星期没出门,人也瘦了一大圈,憔悴地让我心疼不已。好长一段时间谁也不理,整天无精打采跟丢了魂似的。就这样几乎整整持续一个漫长的冬季才渐渐恢复了过来,我的心情也才如释重负般的好了起来,我们俩又重新回到以往的欢乐中。
      春去秋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转眼工夫两年过去了。我和范晓梅成了最知心的好朋友,俩人在一起打打闹闹日子过得也蛮开心的。她告诉我5号是她的初恋,也正是这个初恋让她人生遭遇到了最大一次伤害。她还告诉我其实她特别想跳舞,她喜欢舞台上那种被万人触目的感觉,她最想去的是总政歌舞团舞蹈队,只是以她目前这条件即使人家要她她也不好意思去。她还想上军校,上解放军艺术学院,但自己文化底子太差,连起码的加减乘除四则运算都不会,她搞不明白干嘛一定要先乘除后加减。自己想来想去也只有小时候那个公共汽车售票员的梦想最有可能实现。
      “回家喽,回家喽,回家当售票员去。”又到一年一度老兵复员的日子了,范晓梅不停地在我面前唠叨。
      “当个破售票员有什么了不起,整天叨叨。” 我孤独地趴在宿舍的窗台上,一想到她要离开我就有种莫名其妙地失落。
      “干吗?舍不得我走?”,她也过来趴在我旁边问我。我们俩曾经无数次这样趴在窗台上,白天看人观景,晚上数星赏月。
      “走走,快走吧。谁会舍不得你。”我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眼睛一片茫然地盯着浩瀚无垠的夜空。
      她一把搂住我肩膀:“咱们说好,我走了谁也不许想谁。”
      “不想。”
      “真的不想?”
      “那你是想让我想还是不想让我想?”
      “那你是想让我你想还是不想让我你想?”
      “懒的跟你绕口令。真的要走?”
      “真的走,反正早晚总要走的。”
      我无语,一想到分手感觉鼻子酸酸的。
      “唉,不过也不亏,总算当过一回了,再说不当兵怎么能认识你这个小屁孩呢?对吧?其实我真还有点舍不得你呢。”
      “说实话,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当然会。”
      “我也会。我可以让你亲一下腮帮子。就一下。”
      ……
      夜空中有流星划过。我们俩人眼睛都有些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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