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所谓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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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璇第一次见到顾纤莐是在梅山文人办的诗文会上，她着了件红斗篷，款款走来，绝色的容颜倾倒了所有的文人墨客，之后的多少年，他们的诗词里都描绘着那样一个曼妙女子。
一同来的李群说：“公子，那便是我昱国第一才女——顾纤莐。”
龙璇问道：“可是顾习仲之女。”李群点点头。
顾习仲，昱国第一名士，却不入仕途，才高八斗，乐善好施，为文人所敬仰。顾家纤莐，年方十三便被诩为昱国第一才女，因甚爱梅，又被人称为“梅仙”。袁鹤有诗云：“望梅路上望梅仙，绝色倾城顾盼间”指的便是顾纤莐。
龙璇第一次见她便觉“梅仙”一词形容她当真是确切。只怕这世上再没有女子如她这般了吧。
再后来，得了机会去顾府，再见顾纤莐已是又一年的寒冬，庭院里种满了红梅，她立在花丛中，对着他温婉一笑。龙璇觉得原来寒梅不是孤傲的，可以那样的暖人心窝。
一树寒梅温暖了他的心，也动了他的心。
顾纤莐看着龙璇，从没见过像他这般的男子，俊雅飘逸，父亲说是友人的公子来小住几日，似乎去年在梅山上也见过他。
他与她每日都会小谈片刻，只是美好如她却早已是许了人家，门当户对的书香世家。
她说：“宁静的生活便是我想要的。”
龙璇看着眼前的人：“纤莐，我以为你这样的女子要的会更多。”
“生不带来死不带的，何必？”她说：“兰瑛，你不懂的。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去得到的，而有些人生来便是不想得到的。”
龙璇不禁想到自己，生在帝王家，自小便要提防着自己的亲兄弟。自己宁愿不去争不去夺，这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母妃想的自己知道，可是自己当真不愿与人去争抢，所以才总是离开皇宫，那个又大又深的牢笼。自己生来就是要去得到可是偏偏自己却是不想去得到。
“人，往往是身不由己的。”
他记得他临走之时，她站在飘飞的梅花树下，带着恬淡的笑容。对着自己行礼作别。那满树的梅花覆满了他的心。
回宫之后，华贵妃对龙璇说：“顾习仲乃我昱国第一名士，如若璇儿能得他助，将如虎添翼。”
“母亲，你应知我不喜这些。顾老若是想入仕，不会等到现在，我不愿强求与人。”
“璇儿，倘若你娶了顾家的小姐，顾习仲便不得不助你。”
龙璇从座上站起：“母亲，纤莐她早已许了人家了。我们不能这样做。”
“璇儿，你同顾家小姐亦算熟稔，娶她有何不好？你堂堂四王子难道还不如个穷酸文人了？”华太妃拉起龙璇的手。
“惟有这一件事，我不会顺着母亲。”他甩开手。
“璇儿，你当真以为我会让你去顾府只是让你去散心聊天的么？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华贵妃甩了袖走出门外。“璇儿，你心太软了，成大事者要六亲不认，你自小我是怎么教的。”
“母亲……”龙璇坐在寝宫之内，依母亲的性子，说出口的一定会做到。急召了雷彻来：“你去顾府一趟，就说事关重大，身不由己。速去速回。”
“是。”雷彻一个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纤莐，你千万不要有事。
龙璇在殿外站了一宿，东方渐白，眉头越蹙越紧，雷彻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转身便往华辰宫去。
“殿下，娘娘还没起呢。”守卫的侍女说到。
“我有要事求见母亲，你速去传一声。”
“殿下，娘娘昨日吩咐不到晌午谁都不见。”侍女唯唯诺诺的说。
龙璇的拳头敲在了宫墙上：“可恶。”
侍女见了平日里温和的四殿下竟这般，不禁失色。气都不敢出了。
回到自己的寝宫，雷彻立在殿外。见龙璇走来，跪倒地上。
“殿下，卑职失职。”
雷彻看着龙璇的脸色，心中万分懊恼。“卑职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雷彻，你先起吧。将经过细细地告知与我。”龙璇压抑着怒气，自己想到的母亲何尝想不到。
“卑职领命正要出宫门的时候，遇到华娘娘，娘娘说想要了解下殿下近日的武课，召卑职去了华辰宫，孰料刚踏进宫门，娘娘便令人将卑职扣下了。到天将亮放了属下，属下直奔顾府，府里的人说，顾小姐昨个黄昏前就被娘娘召见进宫了。”说完，雷彻低下头看着地面，顾家小姐对殿下来说是不同的，在顾府的时候自己就看出来了，而现在出了这样的纰漏，自己万死是不足惜的。
“这事不怪你。是我太大意了。你先退下吧。”龙璇轻轻的挥了下手。抬头看着看似又要下雪的天。
纤莐，我该怎么办？以母亲的手段，你不应了她是不会让你出华辰宫的门的。
龙璇往华辰宫去的路上遇到了太子龙奕，静王府世子也在。微微笑了笑，唤了声：“大哥。”
“四弟神色慌张的，这是去哪？”龙奕见龙璇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的，心想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平日里淡定谦和的四弟这般。看他神色，似乎一宿未眠。
楼远见状，轻说道：“听闻昨夜顾家小姐被华太妃召见进了宫，四殿下可是为此事？”
龙璇微微一愣，转而平静，点了点头。静王世子得天独厚，自小随父戎马征战，年方十五便做了禁军的统领，无人不服，进出这宫门，能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
龙奕听楼远这么一说，又想到先前听说的龙璇同顾纤莐的事，开口道：“四弟莫急，我同你去为你做个说客。”
“如此，我先谢过大哥了。”一路上龙璇神色凝重。
龙奕看着这样的龙璇眉头微蹙了下。这个四弟，自小便喜欢随着自己，年龄渐大，因华贵妃的态度与自己渐疏远，但自己知晓，他待自己当是真兄弟，诺大的皇宫，也只有他会由衷地叫自己声“大哥”。他是真的无心与权势。如若他的母亲不那么要强，他也定会好做些。
一行来到华辰宫，待侍女通传了，华贵妃悠闲的从里间走出来。
“什么风把太子殿下给吹过来了。”华贵妃笑脸盈盈，说不出的亲切。
“今日想了给母妃来请安，路上恰巧遇到四弟，便一同过来了。”龙奕笑着说。
楼远行了礼，坐在座上，悠闲的品起茶来。那顾家小姐倒是让这个四殿下给动了心了。不知是否通传闻一样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呢。
“母妃，听四弟说顾家小姐在华辰宫做客？”龙奕开门见山的说。
龙璇听龙奕这么一说，两眼直直的看着华贵妃。
“太子对那顾家小姐几时有了兴致了？”华贵妃不动声色的说。
“都说是我昱国第一才貌双全的女子，所谓窈窕淑女，女子好逑。龙奕真想见识下是否同外界所说一般。”
“那顾家小姐是我请来聊天的，这不正在偏殿里看书么！太子要见，我去让人请来便是。”
“不用劳烦了，我们自己过去便是。”龙奕示意楼远一起去。
“太子说的极是，不能唐突了佳人。”语气温润，谈吐间好似三月春风。
一旁的侍女们看了不惊春心大动，四殿下是如玉的男子，那静王世子便是如风的男子。一个淡定谦和，一个温润如玉，比起待人都一样彬彬有礼的四殿下，俊雅飘逸的静王世子更让人动心。
龙璇急奔着来到偏殿，推开门。
顾纤莐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外一脸激动的龙璇，放下手中的书卷，微微一笑，含着百般无奈，脸色微微一变，行了礼，轻唤了声：“殿下。”
龙璇看着立在那里的女子，愣愣的站在门口，方才着急的想见到她，不知是否安好，见到了，却又不知说什么。那声“殿下”，让龙璇的心沉到了底。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曾相识便好了，纤莐，你一定后悔认识我了吧。
随着而来的龙奕同楼远，看着龙璇这般，走近往里瞧了下。屋内的女子立在书案边，一手撑在书案上。绝色的容颜罩着一丝忧虑，却是添了几分韵味。
楼远看着顾纤莐，倒真是个绝色女子。清心寡欲如龙璇，遇上顾纤莐，竟也动了心。倒不知究竟是喜欢上她的美还是世人说的才。嘴角微微的扬了起来。可真有场好戏有的看了。
只是当时楼远不懂情，自己遇上的时候，才知晓，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毫无征兆，毫无理由。即便自己多么抗拒着，却也是由不得自己。终是万劫不复。
龙奕看着呆住的龙璇，开口道：“四弟，怎么不引荐一下。”
龙璇回过神来，歉意地一笑：“纤莐，这是太子殿下。这位是静王府的世子。”
顾纤莐含着笑行了礼。仪态万方。
“顾小姐不必多礼。”
楼远看着微笑着说话的龙奕，佳人面前连一向严肃的太子都变这么温和。
“都说顾家纤莐如何容貌绝伦，今日一见，果真不假。”楼远微笑着说。眼眸里却带着冷漠。
顾纤莐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像他这般冰冷，微微一惊：“让世子爷见笑了。”
“大哥，你能否带纤莐离开华辰宫？”龙璇对着龙奕说。
“殿下不可这么做。”顾纤莐走到龙璇面前。“纤莐我不能离开这里。”眼中满是坚定。
“纤莐……”
顾纤莐抬头往天际看去，好像又要下雪了。“殿下，你该明白的，哪怕就一直这样下去，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纤莐，这不是你要的。”
顾纤莐苦笑了一笑：“现在，我要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前以为平淡宁静便是好的，到现在方知，要平淡要宁静岂是那么容易之事。”顾纤莐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在脸上划过，怅然一笑：“我生来就不会有那种命。是我妄想了。”
龙奕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涌起一阵怜惜。美艳的女子宫里岂少，只是如她这般的，世间难寻。
“顾小姐是个聪明人，岂会不知，贵妃娘娘要的不是你一个弱女子。”楼远开口道。
龙璇见楼远这般挑明了说，又看向顾纤莐，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顾纤莐瞪大了的眼睛，慢慢的黯淡下去，仿佛一汪死水，没有生色。突然眼睛好似放光一般，裙摆在地上漾开，跪倒地上：“太子殿下，四殿下，纤莐有一事相求。”
龙璇见她这般，一时手足无措，纤莐，你究竟想如何。
龙奕眼睛微眯了下，带着询问的语气，启口说：“顾小姐，有事不妨直说。”
“无论发生什么，请殿下保住我父亲。”
“纤莐你起来再说。”龙璇伸手想扶起她。
“兰瑛，我今生只求你这一事，你能否应了我。”她说得无比凄凉，伸手握住龙璇的手。
顾纤莐看向身后的龙奕，眼中满是恳切与期待。龙奕点了下头，见此状的楼远不觉一惊，自己与龙奕相交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做决定这么没思虑过。
龙璇看着被顾纤莐握着的手：“我答应你便是。你尽可放心。”扶着她起来。
顾纤莐走到屋外，轻喃了声：“下雪了。”晶莹的雪花如同白梅花般降落。冬日的寒风吹起她的衣裙，仿佛要羽化登仙般。
多年后龙奕见到那个女子时万分诧异，世上竟有人的姿态可以如此相似，只是她远比顾纤莐来得坚强，更加了无牵挂，所以连楼远这样的男子都会对他用了情。
龙璇轻唤了声：“纤莐。”
顾纤莐立在梅树下，慢慢回转身，手中执着一枝红梅。
龙璇奔过去抱住她的身子。
一声嘶心裂肺的“纤莐”，传遍了华辰宫。
一只金簪插在顾纤莐的胸口上。“兰瑛。”她低低的唤了一声，华美的锦袍上鲜血如同梅花一样漾开，越开越盛。
“太医，快传太医。”龙璇对着吓傻的侍女吼到。
“兰瑛，不要忘了对我的承诺。”她紧握着他的手，看着他那痛不欲生的神情。“我不怪你，真的。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她微笑着，如同寒冬的枝头绽放的梅花。她抬起手，想要将手中的红梅递给他，可是终是看不见他了。她忽然想起在梅山初见他时的景致，越加清晰，微笑着闭上了眼。这样的结局，也好。
龙璇抱着她的身体，泣不成声。
何必如此。纤莐，何必如此。
“璇儿。”赶来的华贵妃看着龙璇的样子和他怀中的顾纤莐，心里竟有了一丝后悔。
龙璇抬起头，看着跟前的华贵妃，没有说一句话。
没有人敢说一句话。众人看着龙璇抱着顾纤莐的尸体，一步步踏在雪上，走出了华辰宫。袍子上洒下的雪，仿佛是开在他们身后的红梅，触目惊心……
定定住天涯，
依依向物华。
寒梅最堪恨，
长作去年花。
［李商隐．忆梅］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所谓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