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的心计[重生]》carrotmiao

37、1.1.4.1

　　韩未一直只当眼前的这个小皇帝是个懵懂孩童，想借着教育他的机会影响他的判断。

　　但那句话听来，却似乎小皇帝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臣自然是只听陛下，只服从陛下的，”韩未对上了小皇帝的眼神之后，便匆忙低头，“不敢有二心。”

　　小皇帝没有回话，只有鸟雀在林间嬉戏的声音，叽叽喳喳，吵吵嚷嚷。

　　“朕总会长大，”廖若缓缓开口，“这个江山，是朕的，不是母后的。”

　　韩未听到这话，恢复了平常的脸色，又一阵阵的煞白。他原以为小皇帝是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对朝堂上是个什么态势根本就没参透。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臣只对陛下一人忠心。”韩未急忙道。

　　“只有你是一心向着朕的，朕才敢给你委派重任。”廖若走进了一步，声音却更小了些，“如果你能得到朕的信任，那么什么都会是你的。”

　　这话说得条理分明，丝丝入理，恩威并施，完全不像是个懵懂的孩童说出来的。

　　韩未听到的时候，似乎有种错觉，觉得小皇帝是被附体了。但一字一句都是稚嫩的童音，传到他的耳朵里，听得真真切切，确实又是小皇帝说的。

　　“陛下……”韩未迟疑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再度对上了小皇帝的眼睛。那双眸子是清明，看着他的眼角也仿佛是含笑的。

　　“臣明白。”

　　*

　　“明白就好。”廖若转过身去，自顾自地走出了茶陵，回到了上山的石板路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走，准备回宅子。韩未只得起身在后面跟着。

　　走下了山，快进宅子的时候，小皇帝突然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谢谢韩先生的茶，朕收下了。”

　　韩未愣了一下。

　　他一直一位皇帝还小，于是说起了送茶，却没考虑到还有拒绝一说。现在小皇帝特地回复了一句“收下了”，似乎不单单是指收下了茶，而是对他方才的表态，全盘接受了。

　　小皇帝接受了他的表忠心，却不意味着认可，更不意味着信任。

　　或者更坏的情况是，小皇帝根本就是在怀疑他。小皇帝已经知道了他和太后是一伙儿的，因此会怀疑此番的毛遂自荐，根本就是太后设计要削弱邵懿成的。

　　“陛下……”韩未跟上几步走近了些，想说什么，却发现无论是什么请小皇帝信任他的话语，都如同辩驳一般苍白无力。

　　*

　　韩未的投诚对于廖若来说，当然是一个好事。

　　虽然这个投诚显然有很多投机的因素。

　　一是因为他最近和邵懿成的关系有些冷淡，更准确地说是邵懿成心怀不满而刻意疏远了他。韩未看到了这一点，大概是觉得可以乘虚而入。

　　二是因为他要像韩未请教税收和分田制度的问题，请教得多了，韩未便觉得自己是受皇帝倚重的，从而想更进一步。

　　第三，是因为韩未在刺客刺他之时救了他一命。他欠和韩未一个人情，韩未自然是想借欠着的这个人情大做文章。

　　因为韩未毕竟是外姓。一般而言，顶天了也就是现在的这个位置了，还是无法与邵懿成抗衡。但现在有了救皇帝一命的这个功勋在身，皇帝对他，自然与一般的大臣是不一样的。

　　明朝曾有郑和救朱棣，从而加官进爵的先例。

　　郑和本名为马和，由于曾在靖难之变中救下了燕王朱棣，而立下战功。后来朱棣称帝为明成祖，在南京御书“郑”字赐马和郑姓，以纪念战功。从此郑和一路飞黄腾达，成为了明成祖朱棣的左膀右臂。

　　本朝的韩未韩宰相，大概怀的也是这个心思。

　　而韩未的这些心思，廖若基本也都猜到了。于他来说，有这些心思的人，未必是坏人，而有这些心思，未必是坏事。

　　这些心思，恰恰是他可以利用的。他要利用韩未这个想往上升，想与皇室更进一步的心思，让他脱离太后的控制，变成能够为自己所用的人。

　　只是……韩未几次三番说的这些投诚的话，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太后示意他说的？

　　甚至那次的刺杀事件，韩未挡刀，会不会也是精心策划的一个骗局，为了让韩未博取皇帝的信任？

　　毕竟太后是个能靠克扣军饷，从而引起军队内对皇帝的不满，犯上作乱的人。所以她有导演一场刺杀的能力，倒也不奇怪。

　　这件事情，一定得查个清楚。

　　*

　　回到寝宫的时候，邵懿成已经等候多时了。

　　廖若看到邵懿成，先是一愣，随后又止足在原地。想上前一步，又有些犹豫，所以只能停在门口的位置，唤了一声，“邵哥哥……”

　　“陛下……”倒是邵懿成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走到他的面前之后便跪了下来。

　　但跪下了之后，似乎是一时语塞了一般，邵懿成抬头看着他的目光，很是复杂。

　　廖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也不知道他要讲什么，只能应和着他的一句“陛下”，而公事公办地回了一句，“邵……将军……”

　　然后，便是想逃了。

　　他有些心虚。

　　因为方才还听着韩未的主意，说要从内外两个方面制约邵懿成呢，现在就被邵懿成这么目光灼灼地盯着，仿佛心思全部都暴露了一般。自然是心虚。

　　除了心虚之外，也有点赌气。

　　之前分明是邵懿成不想见他，既然不想见了，现在又找来做什么？来了之后，又是这样一副君臣之礼，算什么？

　　各种情绪在见到邵懿成的瞬间全部涌了出来，交织在他的心头，令他对于现在这样的瞻前顾后的心态懊恼得很。

　　本来不见他的时候，每一步算计得多清楚，多明白。怎么拉拢韩未，怎么套路韩未，甚至怎么驯服邵懿成这匹狼都想了一遍，但现在见到邵懿成了，心里的那些算计便全部飞到九霄云外了。

　　眼里只能看见他那张英俊的脸，还有那双眉头紧锁的眼睛。

　　这样的自己，真是麻烦。

　　廖若甩甩袖子，想无视跪在面前的邵将军，往里面走，却被拉住了袖子。

　　“陛下，臣错了。”邵懿成拉住了他的袖子，说得一脸诚恳。

　　“邵将军何错之有？”廖若转过头来，冷言冷语了一句。

　　“臣错在不明事实真相便迁怒于陛下，”邵懿成说得坦诚且理直气壮，似乎来道歉的不是他一样，“臣那天，也确实是喝醉了。”

　　廖若转过身来，挥挥手想把邵懿成抓着他的袖子甩开，但邵懿成的力气哪里是他拗得过的。他越是想甩开，邵懿成攥得越紧。

　　“邵将军没有错，错都是在朕。”廖若有些气恼，索性把话说开了，“修园子的钱是经朕之手批出去的，修的那个园子也是辛家的园子。军饷发不下来都是朕的责任。那些被流放的士兵都是朕下令审的，判的。都是朕的错……”

　　“陛下，”邵懿成打住了他的话，“户部的栾文已经承认，修葺夏宫的经费是从军饷里面划拨的，而划拨军饷是太后的旨意。今年度的预算本没有修葺夏宫一项，都是太后唆使韩未，将修葺夏宫一事调上了政事堂的议题，然后强行通过的。”

　　“税收的造假，也是太后为了转移视线而让他们准备的。太后一开始，是打算把责任转嫁给兵部，但兵部和户部来回转嫁，后来才归结到了永定十三州的税收造假之上。”

　　“责任并不在陛下。”

　　“但……”廖若还是想把邵懿成赶出去，扭过头去不看他，“字是朕批的，钱是朕准的，朕说有错，就是有错。你要是来训朕的，就训吧，不要你的道歉。”

　　这话明显是赌气说的气话，若是给些文化人听到了，可能还会好言相劝。但邵懿成是什么人，戎马一生的大将军，最受不了这些扯来扯去说不到正题的轱辘话。

　　“你怎么就是不讲理呢？”邵懿成松开了抓着他的袖子，站起身来。本来跪着的时候与他得以平视的身躯，一下子舒展起来，变得好高，挡在他的面前。

　　紧接着，他被邵懿成抱了起来。速度快得令他来不及反应，只能抓着邵懿成的脖子，怕被摔下来。

　　下一秒，他便被放在了寝宫的床上。

　　*

　　“邵……将军……”

　　邵懿成放下他之后并没有收回手，而是顺势撑在了他的上方，如同乌云压顶一般。

　　背光的面孔，神情冷峻，令他不禁瑟缩了起来。

　　“看着我。”邵懿成伸手抚着他的脸颊，令他无法转过头去，将头埋在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