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的心计[重生]》carrotmiao

36、1.1.4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星半点的势力，理所当然地希望能将两方势力平衡起来，起到额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效果。

　　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太后这边的实力恐怕还不足以与邵懿成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即使在朝堂之上凭借韩未的巧舌如簧，对邵懿成形成压倒之势，但邵家作为开国元勋，邵家三代又全是重兵在握的国之大将，这种势力与背景，远不是一个武将军足以概括的。

　　“陛下。”韩未见他在发愣，便主动唤起了他的注意，抬起手来，示意他沿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去。

　　从宅子撤回目光，往山上看。

　　山上翠绿绿的，乌泱乌泱的，是一片片茶树的梯田。层层往上叠加着，如同一条大蟒蛇盘了几个圈，缠住了整座山丘。

　　茶陵之间穿梭着采青的少女，专掐茶树的嫩苗。

　　“这一季采下来的是夏茶，韩未解释道：“夏茶不如春茶，春茶是从闲了一冬天的土地里面长出来的，土地好，时节好，雨水好，自然醇香无比。夏茶采摘的时候，土地便不如春茶的时候肥沃了，但是比秋茶，还是要有滋味。”

　　觉得韩未真是个讲究人。院子也讲究，喝茶也讲究，不像邵懿成那般在吃吃喝喝上不花心思。

　　“陛下，您方才喝的是今春摘的第一抹的新叶，若是喜欢便全部拿去。”韩未说得坦诚，仿佛这一句不是讨好一样，“不过，臣这里剩的也不太多了。再往后夏茶晾晒出来，又恐怕您喝了会不合口。”

　　韩未想得倒是周到。

　　*

　　“采青的时候，时节最重要，春茶的采摘要在谷雨之后。”抱着小皇帝走了一会儿，韩未见他的目光随着陵间少女的动作，便解释道：“早了，新茶还没长出滋味来，晚了，味道便被雨水冲淡了。所以要在嫩叶长出的三天之内，来掐尖。这样晾晒出来的茶叶，才最为醇香浓厚。”

　　廖若点点头，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吗？

　　韩未又道：“用人也是如此，要在恰当的时机，用恰当的人。当用的时候便应当大胆启用，不要等到时机延误了而后悔莫及。”

　　闲聊大概是结束了，韩未这话似乎是在教导他，又似乎是在意有所指。如果意有所指的话，指的是谁？是荐人呢？还是自荐？

　　不过以韩未这个心高气傲，眼里容不下他人的性子，应该不应该是荐人，恐怕是自荐吧。

　　廖若没说话，而是等着韩未继续说下去。

　　“如果陛下当真有变法的决心，就应当知道哪些人当用，哪些人不当用。”韩未道：“治世用能臣，乱世用酷吏。”

　　“天下太平，一片大好之时，能臣固然可以锦上添花。但如今是在乱世之中，各个分封小国自立为王，诸侯并起，群雄逐鹿。”

　　“这个形式之下，若是想推行变法，并且付诸实施的话，没有强硬的手段，恐怕很难执行。”

　　*

　　韩未说的虽然带有个人的私心，却不无道理。

　　廖若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日子，也经历了暴/乱和遇刺，渐渐认识了这个国家。

　　这个国家是个各种意义上都比现代国家要小得多的国家。

　　国土面积放在现代的中国，可能也不过两个省，而社会的构造也相对简单，没有发达的金融制度，没有细致分工的各行各业。

　　但内忧外患却是一个都不少。

　　心怀不满的军队士兵，就像一个个定/时/炸/弹。皇帝不能不用他们，却也不能重用他们。

　　不用的话，如果遇到了刺杀事件，或者百姓谋反的话，就没有人镇压了。但如果重用的话，他们一旦集结起来，犯上作乱，便足以把皇帝掀翻了。

　　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也是各怀心思。既有自己的算计，也有对别人的算计。皇帝对于他们，也同样是不能不用，也不能重用。

　　不用的话，那些政策法令便无人执行，好比自己断了自己的一条手臂。但如果重用的话，又会造成某位大臣恃宠而骄，大权独揽的局面。

　　哪里都是问题。

　　这个朝代就像一个四面漏风的危房。爬上去补了瓦，唯恐踩塌了墙。蹲下来补了墙，有没有泥去抹瓦。

　　捉襟见肘，八方掣肘，他这个皇帝身在这其中，真是坐如针毡，如烤火炭。

　　*

　　廖若深吸了一口气，扑面而来的是阵阵茶香，渐渐静下心来。

　　既然接手是这样一个烂摊子，就要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好，改变这个朝代，同时也改变自己的命运。

　　危机未必不是转机，也未必不是机会。

　　“先生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廖若示意韩未继续把话说下去。

　　对于社会现状的理解，韩未应当是比自己更透彻。既然他意有所指，就肯定是有准备而来。

　　“臣的意思是，在现今这个乱世之中，陛下自然应该倚重邵将军的力量，但是……”韩未话说到一半，抬眼看了看小皇帝的脸色。小皇帝是一脸如常，眼神里透着几分期待，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得到了这个期许之后，韩未的说话便更大胆了，“但陛下您也看到了，邵将军重兵在握，天长日久，难免养虎为患。”

　　韩未这句话正说到了廖若心坎里。自从上次被作乱的士兵险些惊了马车之后，他便对军队的士兵有些心有余悸了。

　　但遇刺事件一出来，又似乎向他暗示着，不养兵不行。

　　“可是……”廖若犹豫着。

　　“臣知道陛下的顾虑，对内对外，自然都是需要用重兵的。”韩未仿佛猜透了他想法，“但这兵权，未必需要集中到邵景天一人手里。”

　　廖若明白了，韩未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原来是想削兵分权。

　　*

　　“朝廷几十万的军队，却唯独握在邵景天一人之手，陛下难道不觉得……危险吗？”韩未意有所指。

　　危险……当然危险。尤其是当廖若知道自己这副身体的主人的命运，最终是被邵景天出卖了，客死他乡之后，他便警惕着邵懿成，甚至还想过杀了他。

　　“但若陛下想变法的话，如臣方才所说的，需要用到酷吏。但酷吏势必引起百姓的反抗，便需要邵景天的军队去镇压。”韩未道：“所以邵景天又不能缺席。”

　　“陛下既要用他，又要约束他。”韩未的嘴角微微上挑，终于说到了重点，“便既要在外部钳制他，又要在内部削弱他。”

　　韩未没说得太透彻，但意思点到了，廖若也明白了。

　　如果更简单一点来比方的话，邵懿成就好比是一头狼。若想让这头狼安安分分地像条狗一样唯命是从，变成他变法的刀锋和打手，就要从内外两个方面去克制他。

　　外部钳制，就好比给狼带上项圈，让他被束缚着，无法挣脱。

　　内部削弱，就好比……将狼给阉/割了，令他无法自立。

　　不过或许这个比方，也未必恰当。

　　廖若想让韩未说得更清楚一些，催促道：“请先生明示。”

　　*

　　韩未将小皇帝放了下来，然后蹲下身子，屈膝跪在了他的面前，变成了君臣的姿态。

　　“内部要分而治之，将邵景天的兵权分释开来，不能大权独揽，”韩未说着，抬眼看了一下小皇帝。小皇帝一副静心聆听的样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至于外部……臣虽不才，但也算是陛下的老师了……若是臣能成为那个外部制约邵景天的绳索，臣将甘为所用。”

　　被廖若猜中了，韩未果然是想自荐上位。

　　似乎是因为邵懿成的疏远，给了韩未一个暗示。从他之前那些表忠心的话语，和这次遇刺挡刀一事来看，他明显是有些心急了。

　　“韩先生说的，朕明白了。”既然韩未有意来投诚，没有理由不收，廖若决定先安抚一下。

　　“谢陛下。”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韩未心里的紧张，微微得到了缓解。他方才爬上又抱着小皇帝，所以面颊有些细汗，也有些红粉。跪下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因为毛遂自荐而紧张不已，红粉又变成了煞白。现在得到了答复，轻舒了一口气，脸上多了些血色。

　　“但朕这是明白，却不能许诺你，”廖若道：“除非你能答应朕……”

　　“陛下……”韩未刚刚低头用袖子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珠，听到小皇帝说出这句话来，急忙抬起头来。

　　“你要只听朕一人的，只服从于朕。”廖若提出了他条件，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清楚。

　　韩未抬头对上小皇帝的眼睛，那里面哪里有迷惘，痴傻和一片祥和，分明是波涛暗涌，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