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大白之叫花子》竹夭菜包

5、撞无赖忐忑鹤鸣

　　花枣抱着个碗，埋头只顾一味横冲直撞地往前跑，却不想与一人迎头撞了个满怀。
　　手里的木碗没抓紧，直直飞了出去，“嗵”的一声落在地上，碗里的那只鸡腿掉在了地上，被那人踩了个稀巴烂。
　　花枣急忙扑了上去，拿起那在地上旋转的碗，上下左右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未破损，不由长吁一口气心中的大石落了地，只是遗憾地瞅着鸡腿那瘪踏踏的皮和肉，心里懊悔不已。
　　“哪来的丫头在大街上乱跑乱撞！”那人踉跄一记，站稳了身子疾言厉色道。
　　花枣将木碗上的落灰尽数拂去，起身看去，却见是一穿着破罗衫的壮年男子，但眼下青紫，面色发黄，且脚底虚浮，配上他故作凶狠的表情，真有几分像是狰狞野鬼的模样。
　　他身后默默站立着一个未束发的少年，也穿着泛黄的粗布衣裳，一声不吭地低着头驼着背缩在暗处，像是要把自己全都埋在阴影中一般。
　　“对不起。”花枣抱着木碗，向那中年人鞠了一躬，诚恳道：“我一时鲁莽，冲撞了先生，还望先生见谅。”花枣见那中年人像是读书人的打扮，便如此说道。
　　那人被花枣恭敬的一记“先生”叫得轻飘飘了起来，气焰竟是又涨了一分，连说话声调都高了：“既然知道冲撞了我，还不快赔偿我的损失？！”他的目光落在了花枣怀里那只做工考究的木碗上。
　　花枣着实觉得这人有些蹬鼻子上脸。
　　“可是你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她木着脸说道。
　　“这……”那人眼珠子一转，挺起胸膛道：“我被你惊吓到了，而且胸口还有些疼，指不定还受了什么内伤呢！”
　　周围已有十来个行人聚集，一听那男子明显的无赖之言，都不禁小声笑了起来。没想到，那男子压根没把这些嘲笑听在耳里，只是盯着花枣一人。
　　花枣张张嘴，心里虽然划过百个理由反驳，奈何嘴拙得不知该说什么。
　　“谁想要勒索我家阿花呀~！”身后，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
　　欧阳游拨开人群，轻拍花枣的头顶，眯起眼睛睨了那男人一眼。
　　男人见欧阳游年纪不过束发之年，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可是余光见他身上背的三个口袋时，刹那间变了脸色。
　　欧阳游自是没放过这点变化，眼中不屑更浓。
　　“看她年纪小，姑且这次就不计较了，”男人的气焰矮了大半：“下次可要小……”他见欧阳游深深皱起的眉头，硬生生转了个语气：“可要当心了呀，呵呵……”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他一把拖住离他不远的小男孩，拔腿就走。
　　那男孩身材瘦弱，像是一张薄薄的白纸一般，被他一拽，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你个没用没种的东西！”中年男子欺负花枣不成，反倒把气都撒在了少年身上，只见他狠狠一掌拍在男孩背上，沉闷的“咚”的一声，少年剧烈地咳嗽起来，年纪尚轻，胸腔里竟像是按了个古旧的风箱般，呼呼作响。少年抬头看了花枣一眼，眼角下一颗小小的泪痣在他无半分血色的病容上格外醒目。
　　花枣见那男孩狼狈的模样，恻隐之心起，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却被欧阳游拦了下来。
　　欧阳游指了指他们面前的那座楼宇，无声地摇了摇头。
　　花枣一瞧，那楼宇门口上挂了一个牌匾，那牌匾以乌木为底，上面的字却是艳丽的洋红色，光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在字上镀着层金粉，真是俗不可耐。
　　“醉阳楼？”花枣依着匾上的字读出。
　　“你救不了他的，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两次，更何况你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了，到时候，他的处境将更加难。”欧阳游还是少年青稚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冷淡的表情。
　　花枣忽然觉得那神情说不出的冷漠，甚至有那么点儿残忍。
　　她想反驳，但却无处反驳，因为欧阳游说的都对。
　　她却想不明白对在哪里。
　　“走吧，不要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我难得肯跑腿可不是为了在这鸭店门口吹风的。”欧阳游对天翻了个白眼，见花枣手里攥着个木碗，笑问道：“你今儿个又从哪户有钱人家讨得了这么妙的碗哪？”
　　没等花枣回答，欧阳游便拉起花枣就跑：“不管这些旁的了，三叔和来叔在鹤鸣楼等你呢，”奔跑间他还不忘回头冲龇牙一笑：“你这丫头运气真是好，玉剑派那可是个富派，太厉害了！飞黄腾达了不要忘记兄弟我啊！”
　　花枣原本的心思还留在那摔烂了的鸡腿上，听见欧阳游的话，抿了抿嘴唇。她觉得欧阳游才是真厉害，才十五岁就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天赋拿到了俭堂三袋弟子的位置。
　　远远的，越过欧阳游的肩膀，她就看见了在那里等着她的钱自来。
　　一见是她，钱自来冷硬的表情豁然开朗，说甚至是有些过于活泼地朝她蹦跳着挥挥手臂。
　　花枣见他那肉肉的双下巴跟着在空中颤动着，不禁一阵好笑。
　　欧阳游吃味道：“差使我跑腿的时候脸黑得跟炭一样，见了你却笑得跟朵老菊花……这心都偏到脚后跟去了……哎哟！阿花你踩我做甚！”
　　花枣直截了当地甩了个后脑勺给他。
　　欧阳游忿忿道：“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用了就甩！”
　　前头的花枣已经一路小跑到了钱自来面前。
　　“枣丫头，”钱自来摸摸花枣的头顶笑道：“可是饿了？”
　　花枣一愣，用力点头。
　　钱自来笑意更深：“饿了就好，去吧。”他指了指鹤鸣楼。
　　其实花枣大老远就闻到了从鹤鸣楼飘出的食物香味，引得她的肚子不断唱起了空城计。
　　她见钱自来朝她颔首示意，便鼓足了勇气走入鹤鸣楼那比一般酒楼大气豪华得多的大门。
　　只是她总觉得钱自来的笑透着那么点儿诡异。

　　一进鹤鸣楼，花枣就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
　　她不是被鹤鸣楼那雅致高档的布置所慑，而是对那花花绿绿的衣服出乎意料。
　　她一直以为她会像看见四方教的队伍一样，见到清一色的着装，没成想鹤鸣楼里竟然是这幅光景，跟一般豪华酒楼里的场面差不多颜色，也差不多的……吵。
　　据陶唐说，隔壁四方教驻扎的酒楼可是安静地连大点儿声说话都能清晰地听见回声……
　　等她整个身子走进大堂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顿时，这里跟清风楼一样安静了。
　　花枣登时僵在原地，不知是该动还是不该动。
　　下一刻，大堂里像热油入锅般，猛地炸了开！
　　花枣被一群人围绕了起来，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热了起来。
　　“哎哟喂耶！这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就是花师兄捡的小娃娃呀！”一个穿着灰色劲装的年轻弟子第一个凑到了花枣面前，近在咫尺的脸让花枣着实一惊，那人脸上的麻子清晰地在花枣眼前晃荡。
　　“麻子刘！你弄啥哩，碍手碍脚！”麻子脸弟子的脸上攀上一只大手，一下子就把他拍到了一边，花枣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光着膀子的八尺大汉，那胡须浓密而卷曲，在这凉快的秋日时节花枣都觉得热得慌。
　　“哎呀～守仁大哥，您吓着小花枣啦！”在花枣和那壮汉间又窜进了一个人，那人长相清秀白净，衣着素雅，笑起来两眼完成两轮明月，不自觉让别人心生亲近之意。可是就是因为花枣离他太近了，那双好看的笑眼中划过恶作剧的兴味她看的是一清二楚。
　　狐狸！
　　花枣心里这样想着，脚下本能地后退了一小步。
　　江素闲眯着的双眼微微睁开，闪过一丝诧异。
　　“啊哈哈哈哈哈哈！”那大汉见状抚掌大笑起来：“得劲得劲！江素闲啊江素闲，你也有今天！看来你是捉弄不得这个小师妹哩！”
　　花枣想着这么做似乎失了礼数，于是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向他抱拳。
　　那壮汉笑得更欢腾了，直到江素闲踹了他一脚他才收敛了些。
　　“挤在这儿干嘛呀！起开起开~！”一群男子声线里忽然冒出个小姑娘的声音自然是突兀非常。花枣越过人群一眼酒望见了那个女孩，正是那日跟着方存竹一道出现的人。
　　这女孩说的话很有效，人群迅速散开了，但是交头接耳的声音依旧不停。
　　“谢谢。”首先开口的人是花枣。
　　女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方存竹为她解围那次事情。
　　女孩摇头道：“救你的人是我爹爹，不是我。如果是我，不一定会救你。”
　　这话说得直来直去了些，花枣听着倒是觉得这女孩坦率得紧，不由对这女孩心生好感。
　　“哦。”花枣似是认真将女孩的话听了去，赞同道：“你说得对。”
　　女孩闻言，嫣然一笑，清丽的面庞就像是朵刚刚被晨露沾湿的红山茶，爱娇柔美。
　　花枣心里一动，真真觉得这女孩颜若朝华，长大后必定美貌不可方物。
　　女孩脆生生道：“我是方非，百计千方的方，寻事生非的非。”说完，她抬起下巴等着花枣的回话。
　　“我叫花枣，一枝花的花，一颗枣的枣。”
　　方非娇笑道：“你的名字也挺特别，我喜欢。”她瞄到了花枣手里那只木碗，见那木碗实在是做工精致，纹路秀美，眼神亮晶晶道：“你手里的这只木碗真是好看，能不能借我玩儿玩儿？”
　　花枣思忖一会儿，将木碗递给了方非。
　　方非见花枣如此大方，心里对这个新师妹愈发满意了。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哥。”方非侧身，花枣方才见到她身后还有一人，正是那日与她一起的男孩。
　　“他是方寻，我的孪生哥哥。”方非像是个老大哥似的拍了拍方寻的肩膀。
　　方寻也不介意，宽和地笑了笑，神情腼腆地朝花枣作了一揖。
　　花枣回了一礼。
　　这时，楼梯上走下了一个人。
　　“花师妹，掌门真人请你上去。”那人的声音同他的表情一样严肃，他穿着一身苍色纱袍，里衣月白，半点污垢都没有，衣襟边缘绣着错落有致的万寿纹，全身上下一丝不苟，整套衣袍跟他板着的面孔一样，一点儿褶皱都找不出来。
　　花枣后来才知道那是玉剑派的统一门袍。
　　方非在花枣耳边小声道：“那是大师叔的大徒弟严徐之，刻板严肃，像个小老头。”
　　少年老成。花枣暗中对严徐之下了定论。
　　她见严徐之正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手脚更是拘束，下意识挺直了脊梁，在众人的目光下跟着严徐之走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