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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魂可销 ...


  •   一路拖沓,郭至自然也晓得了那四人还在队中,两名医正不去说他,反正就知捣弄那黑黑苦苦的汤汁;那一名内伺,却是那奉先殿掌事郭福,祭祀礼仪自然精通,便也无可挑剔;那位侍女已过四十,不施粉黛,一脸老相,却唤一诺,取义千金一诺,最是沉默少言,忠心为主,听说武艺也是不错,当年夜闯禁军二十侍卫中就有她一人,对此人,郭至大为头疼,想必是母亲怕她胡作非为派来的克星。于是,便趁了病体,老实安份了几日,不想那一诺对她不管不问,便渐渐大胆起来。

      官船行至浙江便自然先到杭州府,抚台知府尽力巴结,锣鼓喧天,码头上黑压压得跪了一片,两位钦差虽是年幼,却谁也不敢小视。那李旭在太子家虽排行第三,却也遥领了庆东郡王,超过老二,直逼世子之位,那郭至虽然有些荒唐名声,但承平公主十五年前余威仍在,这次圣上事隔十二年突然下旨建祠立庙,怕也是有些深意在里面。这倒苦了两位少年郎,虽想低调微行,却再也不能够。

      那杭州跟关中之地自然很是不同,吴侬软语,春风柳絮,白苏二堤,莺莺燕燕,再兼那西子湖上,花船游人如织,倒真可谓是“暖风熏得游人醉”。
      两位小爷观湖阁上小酌,清蒸排骨小笼包,西湖醋鱼斩鱼圆,桩桩件件用那细白唐瓷,碟小盘圆,端是小巧精致,再看楼外西湖细雨,蒙蒙如带纱少女,惹得李旭诗性大发,却不想郭至端起雨前龙井一品就是龇牙咧嘴,换了玉壶春来,却又软弱甜腻,好生扫兴,便叫了大块东坡肉叫化鸡,大咽大嚼。后来此事被店小二当了笑话传扬出去,杭州官场上便有了口风,说是郡王爷雅量高致,小侯爷直率豪爽。

      官场应酬本是繁琐,反正清明已过,便不急那一时。李旭每日迎来送往,不亦乐乎。郭至的病虽未好,躲在驿馆,却也不甚打紧了,便日复一日的露了本性。那一日,竟提了御赐的宝剑,闯进厨房,学那杀鸡。结果一剑下去,见血是见了血,却不曾封喉,手上一松,那可怜的鸡儿一路哀鸣,喷着血扑腾,绕着满院跳窜低飞,郭小侯爷竟甚是彪悍,也跟着后面绕着圈子抓鸡,惹得厨子驿卒缩着手脚在一旁想笑却不敢,肠子打结忍着腹痛强站着,实在是荒唐不成体统。
      李旭一回府便有人报闻此事,小郡王只是微微一笑,略略一想,放下心来,叫人请了郭至,便要端那钦差皇兄的架子好好劝导一番。那里想,郭至一进屋中,却看见李旭案头一张花涛纸笺,便也不顾手上鸡血未干,一把抓了过来,上面一行行楷极是潇洒:

      小令尊前见玉箫
      银灯一曲太妖娆
      歌中醉倒谁能恨
      唱罢归来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
      碧云天共楚宫遥
      梦魂惯得无拘检
      又踏杨花过谢桥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梦魂惯得无拘检,嘿嘿”郭至看罢,便扯出一幅无赖相,挤眉弄眼到:“表兄今日准备夜游何处?春悄悄,夜迢迢,想必春香坊花船上的月曦小姐在那楚宫碧云天候着了吧”说罢又是往李旭肘上暗暗推了一把。
      李旭看她那轻浮的样子,却是好气又好笑,早忘了那杀鸡的事情,便要扯了她一起去花船上听琴,结果郭至又是一副愁眉苦脸双手作揖讨饶:“那月曦小姐漂亮是漂亮,但是若是把我关在那小小的船仓里,听那什么古筝素琴,喝那吴人的甜酒,表弟我当真要学今日那鸡儿上窜下跳哀鸣扑腾了,哪里还有什么梦魂可销?”
      这当真可把李旭郁闷坏了,好好的听琴雅事比做那待宰公鸡,一皱眉,准备好好说郭至一个荒唐。哪想郭至又是一笑:“表兄微服听琴,自然是雅事,但是开朝以来百官不得狎妓,何况王子,怕若是传到太子舅舅耳里,最不济也要训斥一个荒唐的罪名吧。。。小弟我,呵呵,还是,还是不要做这人证了”
      说罢,一拱手便摇摇摆摆去了。

      两位小爷虽然在杭州闹了个乐不思蜀,朝廷的邸报却没有断过—按律,皇子皇孙年满十五便要与闻政事,学治国之策。李旭虽不满十五,但是已是一郡之主,再兼太子偏爱,虽不得参看奏疏,却也提前让他看看邸报,熟悉朝政。
      这半个月下来,李旭倒也不瞒郭至了,常常说与她听,哪想郭至只是当成说书,漫不经心。一日,邸报至,却是德州大捷,六皇子齐王殿下势如破竹,连连收复城寨,已与敌军成了相持之势。
      李旭看了,皱眉对郭至道:“本来你我想去前线看看热闹,不想却被发配到杭州府逍遥来了,好生可惜。”郭至此时却是撩了袍脚,翘着二郎腿半卧在榻上,手里抓着一本《说岳全传》看得不亦乐乎,便也无可无不可的唔了一声。
      李旭见她并不在意,又说道:“那个周。。。周匡征却是提了四品武官,已是堂堂宣威使了,督了后方粮草转运”
      郭至目光一霍,便又低垂下来:“那个姓周的白胖狗熊,看起来不像会武的样子 --军中提拔全靠武功 -- 莫不是他的上头都死光了?”
      “白胖狗熊?”李旭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至儿如此刻薄,莫不是还记得那日在公主府他家小母老虎得罪你了?”
      郭至被他一提,眼前闪过那个又羞又怒的面孔,心中微微一动,却装着不动声色的说:“计较那些哪里是我堂堂江都侯的气度,只是,军中有这等人,竟也能打胜仗?”
      “这等人?”李旭奇道“你莫非不知道?这周大人却是你的临村同乡,当年老江都侯爷,便是你的祖父未发迹的时候就跟在身旁了。后来先姑丈出兵打仗带他在身边,屡屡献策,却是那阴损的一路,端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此人随过的主帅极多,未尝一败,除了,除了那次。。。后来连皇爷爷都知道了这人,想他无法上阵,在军中难有进身,便要委他出知地方,哪里想到他却偏偏要做随军文书主簿一流,蹉跎至今。这次王远威不带他去,战败身死,皇爷爷便下旨招他入京。否则一个小小五品同知上任,还用得着陛辞么。。。”
      “那么-- 这次他又献了什么毒计?惹得你六叔硬要笼络他一个四品出身?”郭至依旧漫不经心,想是看到紧要关头,竟然一只手持书,一只手捏了个岳家枪诀。
      “这我哪里知道”李旭皱眉不语道“倒是听说他急急又把家眷送回了长安”
      “好!”郭至看到精彩处,一拍大腿,吓了李旭一跳,抬眼一看,不由又歉然到:“嘿嘿,皇表兄,我看那周匡征不过是个怕事的主。。武官上任不得带家眷,做五品小官自然没人管。。。做了四品宣威使,就不敢招惹那御史台了吧,嘿嘿”
      饶是郭至再三劝慰说那周匡征不过败絮其中,李旭却也是一整日愁眉不展。
      那小郡王爷的心思再明显不过,本想随了军,用军功跟世子一争,那想转道来了杭州府;父辈之间,齐王勇武善战,屡立奇功,而太子却是一味谨慎仁厚,在朝中已隐隐分成两派,再加这么一个老狐狸,若是被齐王收了去,覆巢之下。。。嘿嘿
      郭至见苦劝无果,只是暗自一笑,道了乏,辞了出来,站在庭院里闻那淡淡花香,想的却是那时逗弄那一本正经官宦小姐的有趣场景,心想,亏她不是一个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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