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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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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章拥有幸福的童年。
他的父母虽然忙,但都尽量做到了陪伴。
他自小早慧,十岁不到就明白自己将来的方向在哪里,做事非常有章法,学习很自觉。
他从没有想过人生会有这样大这样尖锐的变故。
所以在变故发生后,他下意识地封闭了自己的情绪。
那段时间,他像是缩回壳里的雏鸟,不愿也不敢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于是他默许了沈贤才代董事长,默读了沈贤才将他提早从医院里接出来,又默许了沈贤才替他完成婚约的行为。
等到他度过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走出破碎的蛋壳,为时已晚,蛋壳外已经被人用钢铁悍死,蛋壳外没有他想像中的蓝天,只有窒息和死亡。
陆安亦有些怛心地看着昏睡中的沈延章。
沈延章今天半下午的时候突然提早回来,神情不对,不吃不喝闷头便睡,倒有点像是晕过去了。
但是她请了医生悄悄看过——沈延章现在的医生团队都是另请的,原先的家庭医生也请回来了,学的现代医学,中西贯通,也能把脉——说他现在可能就是累了。
陆安亦想了想也对,沈延章还带着伤在身上呢,每日那般忙碌,累着了也说得过去。
她有些愧疚。
好像自从她的身份暴露了之后,她对于沈延章的帮助就没有那么大了。
除了因持续担当他的第一监护人而有的持续入账,她确实没有在实际上做些什么。
可是公司的事,她也帮不上,就算能帮得上,她也不敢胡乱对人家的产业伸手啊!
沈延章确实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或许他们还算是朋友,但也只能到这里了。
沈延章最近又要忙着复健,又要忙着和亲叔叔斗法,蜡烛两头烧,现在倒下,总比再拖一阵子,身子更亏了,真伤到了根本再倒下要好。
如今才刚没多久,好生将养,他还年轻,会很快恢复的。
陆安亦守着沈延章,直到傍掌灯时分,他才幽幽醒来。
为了让他安睡,遮光窗帘是完全拉上的,房间里也没点一盏灯。
在这样的昏暗里,沈延章的呼吸一窒。
他想到了当时被卡在车厢里的时候。
当时父母已经在身旁失去了生息,天地之间,仿佛独留了他一人。
不远处的躺椅里忽然坐起来一个人,陆安亦惊喜的声音响起:“你醒啦?”
随后,身旁亮起了一盏光线暖黄的灯。
陆安亦将耳机摘下来放到一旁桌上,快步走到他身边,确认了一下他的状态确实是醒了,欢欢喜喜地给女管家打电话,让她准备点吃的。
沈延章等她挂了电话,才张口:“你怎么……”他的声音有些哑。
陆安亦笑道:“我看到你动了一下,就猜你是睡醒了。”
沈延章:他不是在问这个。
不过没关系,房间里光线这样暗,他略略一动,她就能分辨出他是翻身还是醒了,可见是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才能这样迅速地辨别出来。
沈延章闭了闭眼,他觉得很疲惫,但是这个世界也没有那样糟糕对不对?
梳洗过,坐上轮椅,沈延章谢绝了陆安亦让他坐在床上用餐的提议,决定下楼吃饭。
天塌下来也得活着。
他有幸重生一回,不再是从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现在的他,有足够的坚强去面对上辈子还不能承受的事。
陆安亦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
沈延章必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让他整个人都像变了一样。
从前他身上满是仇恨,整个人像是一杆破出泥土的竹箭,锋锐而气势迫人,如今他身上的气质更足,气质却更加内敛了。
她感受得很对。
若只为他自己复仇,沈延章可能会更加恣意放纵,怎么爽快怎么来,有的时候很可能过于激进,颇有种只顾眼前不顾日后的疯狂。
但他现在有了另一种怀疑,却反而让他的行为更加沉稳了起来。
吃过饭,他将人召到书房议事:“高伯的儿子,在哪里?”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利益,他都能理解,但是高伯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情比亲叔伯,他却在那件事之后立即倒戈,这件事本来就很可疑。但他当时沉浸在失去父母的伤痛之中,那之后他就被害死了,也没有太深入思考,现在想想,处处是破绽。
不年不节的,沈贤才却要给他父母做法事?
这件事透出来的信息不敢深想,只要深想,就会令他锥心刺骨。
他真的没有敢想过那个答案。
或者说,他下意识地去避免往那个方向去思考。
但当事情真相摆在面前,他也没有像想像中的那样暴怒或是伤心。
他很平静地看过所有能查到的蛛丝马迹,然后呼吸都没有乱一瞬的报了警。
之前都是按事故处理的,肇事司机是酒驾,在一番不相信的挣扎后,面对铁证如山也只能认罪,他这个当事人囿于悲痛中没能察觉这些蹊跷,沈贤才心中有鬼,自然不会让公职人员来抓自己,便没有强硬要求往下细查。
可沈延章查出来那个醉鬼跟高伯分明有着千思万缕的联系。
表面看着毫无关联,其实内有乾坤。
连沈延章都能觉察出来其中有猫腻,公职人员若往下深挖,一定能翻找出更多内幕。
高伯的儿子被找上门的时候,正在和曾经的兄弟们侃大山。
如今他已非吴下阿蒙,不再是司机了。
沈贤才倒是说过,他最好去国外进修一下再回来。
但高强哪耐烦读书啊?他要真想读书,当初十几岁的时候就读出来了,还用等到现在?
高强拿了钱,就开了间棋牌室。
坐办公室其实也没那么好,朝九晚五的,还要听人管,他向来自由惯了,受不得管。
公职人员来找他的时候,他还挺不耐烦:“干嘛啊?我这是正规场所,不赌的!”
他当然不敢在明面上玩那一套,当国家法律吃素的吗?
对方却出示了证件,让他跟他们走一趟。
高强愣了片刻,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干,干什么?我又没做坏事!”
他的那些司机朋友看他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高强心里又惧又怕,他不敢拒绝国家部门的,只能战战兢兢地跟着走了一趟。
他知道的确实不多,不过他不知道,他父亲高伯知道呀!
原本没有什么问题的交通肇事案,结果越挖越有料,着实让办案人员都震惊了。
知道豪门夺产是非多,瓜多,但真要闹出人命,那得是旧社会的事情了吧?那时的刑侦水平还不像现在这样先进,社会的治安也比较蛮荒,哪知道到了如今,还有人冒这样大的险,做局杀亲夺产?
沈贤才即便是在夺产中落败,也一生吃穿不愁。假使他能担起叔父的职责,沈氏不能说全给他,分他一半也是有可能的。
沈延章到底是小辈,沈贤才若是尽心对待他,旁人看在眼里,也都会服气。
到底大家还是认为沈延章太过年轻,不会真心服他,而沈贤才就是最佳人选。
诚然,那样的路又长又难走,沈贤才想要走捷径,但他忘了,这世上的万事万物,本就没有捷径,想要走更快捷的路,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沈贤才办事谨慎,中间确实转了好几道手。办案人员查到沈贤才头上的时候,距离高强被请去协助调查已经过去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来,沈耀杰遭到了他自认的人生中最大的暴击。
他没有钱了。
一分钱也没有。
包括他自己名下的所有资产,还有父母在看到他口袋空空后转给他的任何财富,统统会在转眼间不翼而飞。
而他的父母和周围的人却会在财富无故消失后,如同失忆了一般,权当他从来没有拥有过那样大一笔钱。
一开始,沈耀杰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后来,他向来坚定的心动摇了。
是不是这些财富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全是他臆想出来的?
当四周的人都和他的认识不同的时候,自大如他,终于有些怀疑自己了。
在沈贤才要被带走的时候,沈耀杰突然冲上去,让沈贤才将名下的股份先转让给他。
沈贤才要是被关,谁来给他钱?
沈贤才不会给,办案人员也不会允许他们在这个当口儿转移财产,当下就把父子俩分开了。
本来沈耀杰也要被带走协助调查,录份口袋的,是沈母及时扑上来,眼中含泪告诉他们:“警察同志,你们也看到了,我儿子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恐怕没办法回答你们的问题。”
装疯卖傻的人,办案人员见得多了,当下就申请了一个精神鉴定。
鉴定结果是沈耀杰有妄想症,精神分裂症。
沈母也惊呆了。
她只是找个借口而已,怎么儿子是真疯呢?
公家出具的证明,是很有法律效力的。
于是不管沈母如何不愿,沈贤才犯事入狱,沈耀杰疯了的消息仍是通过各种渠道传了出去。
沈耀杰还是想钱想疯的。
“听说啊,那沈家大少直嚷嚷着什么,他堂弟已经死了,他继承了沈家所有的财产,哦哟!讲的跟真的似的,可见心里是真这样想的。好恶毒哦!”
“再想想他爹做的事,买凶杀兄,我滴乖乖!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爹的不是好货,儿子也不是啥好东西!”
事情从夏天查到冬天,在第二年春天开庭,沈家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
一审判决出来后,沈贤才当庭表示不服要上诉。
沈延章也不气恼。
他们的证据很实,哪怕没有口供认罪,也足够把沈贤才锤死。
意外之喜是陆家养女陆安亦下落不明的事也得到了解决。
却原来是沈贤才和沈耀杰父子逼着那可怜的姑娘借结婚的名义去杀沈延章,姑娘不愿意还表示要报警,他们情急之下,争执之中将人推下了水溺亡。
陆赌鬼一家借机从陆家敲了一大笔钱。
唯陆安亦有些意外。她问系统:那个陆安亦不是因为杀人已经伏法了吗?
系统告诉她:[是啊,但她和宿主你同名,为了你的名声,系统做出了一些小修改~]
陆安亦想想也是,对方跟她同名同姓还是同字,如果对方真顶着杀人犯的名声,于她也不好。更何况,沈延章还活着,这可怎么算呢?总之那个陆安亦性命已经被收走,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
陆家倒是没有参与进沈家的夺产杀人大案,但他们家经此一事,元气大伤,也没能讨着好。
陆安亦成功截断男女主财产来源,马上就能获得自由,完-美。
然而,终于从轮椅上站起来的沈延章,生疏地走了几步,体力不支地将想要功成身退的陆安亦困在方寸之间,与她额头相抵,眸色深幽,声音柔沉:“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