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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跨世宿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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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沐浩言一同送苏图去石台乡的另一沐家子弟名唤沐浩礼,三人前后坐在宝尺上,沐家两人坐两端。路上扯开话题,好奇地问他是如何被老祖救下的。
“你们沐家的老祖宗可厉害啦!一剑就杀掉一只迁跃蜘蛛。”苏图顺着他们渴望了解老祖的想法,神色夸张不要钱般使劲夸沐云。“就这样,剑一指,我还没回过神来,迁跃蜘蛛就被大卸八块!”他比划着学起沐云当时的姿势。
“嘿!老祖不愧是首席剑座,第一剑修!”沐浩言听得一脸向往。
从他语气中的崇敬中,苏图判断沐云如今确实地位崇高,难怪能为一支旁系谋取资源。“有这么一位剑术厉害的老祖宗,上人的剑法也一定了得吧!”他以世俗人无知的口吻说道。
“唉!我就没那么好运了!要得老祖指点剑术就要进剑弩队。”沐浩言唉声叹气道。但回头见少年一脸懵懂地眼神,他又不好意思地解释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是长弓队,专注弓术。另有使用□□的队伍才需修习剑术。”
“小的没有见识,上人勿怪……想学剑术还非得要用弩吗?”苏图装傻问道。那剑弩队他是知道的,为了近距离有效杀敌,当年沐云特意训练出的一支沐家精锐。
“就是,不知老祖是怎么想的,我等长弓近敌时也需精修剑术护身啊!”坐在最后的沐浩礼抱怨道。
“浩礼莫乱说话。”沐浩言回头用眼神制止他,反对道,“弓术耗时耗神不输于剑术,都要精修,以我等现在的年纪是无法同时兼顾的。”
“也是,我听门房老爹说,老祖自从成了剑修就没开过弓了。”沐浩礼又道。
“瞎说,门房老爹再老也才六十七,老祖成为首席剑座的时候门房老爹还没出生呢!”沐浩言指出他话中的漏洞。
苏图跟着点点头,但是在他记忆中,压根就没见过沐云拉弓,他可是见过沐云梳童子双髻的。
“可你看老祖连骨韘都取了。”浩力竖起右手拇指,亮出戴着的骨韘试图证明自己没说错。
苏图挑挑眉,低头扣扣额角掩饰自己的心虚。而旁边争辩的人并未发现他的小动作,继续反驳沐浩礼道:“掠天弓无弦,无需戴韘,取下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沐浩礼这回无话可说,感叹道:“唉!看来还是要活得长久些才能有望弓剑双修了。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初选修的时候我就不该贪图戴韘的威风。”
最前方的沐浩言也跟着叹气,他们多少人当年就是贪拿了骨韘才选入了长弓队,说多都是年幼无知的泪。接着他又试图挽回尊严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像这种剿魔历练就是长弓队才能参与。剑弩队可羡慕着呢!”
听他这么一说,沐浩礼脸上又恢复了自豪的光彩,道:“也对呀!每次各派联合行动都是长弓队出动。长弓始终是沐家的绝技。”
苏图不动声色的摇摇头,沐云训练剑弩队就是为了杀人,生死存亡之际便是剑弩队出动的时候。那一次生死大关沐家可以说就是靠着这支精锐得以保全。
在两个沐家子弟的言谈间,石台乡的镇子到了。宝尺在黑夜中低低绕了一圈,苏图才认出一间破院门口扎着一条红布带,那是七位护法与他约好的识别标志,红腰带。
沐浩言、沐浩礼带着苏图悄声降落在院子里,苏图热情道:“二位上人进屋坐一会再走吧!”
“不了不了!这么晚打扰令堂不合适。”沐浩言立即摆手谢绝道。他看着月光下少年清隽的脸庞,心里升起依依不舍之情,便又说道:“待事了我再来看你。”
“那吕腾就等着上人再来!”苏图向两人拱手笑道。
被他天真的笑容引发心口一阵悸动,沐浩言连忙点点头与他道别:“我来之前你多保重。”他们是奉了老祖之命才临时离阵,不敢多耽搁就离开了小院,却不知屋里隐藏着七个金丹魔修,只待他们进入……
却说那赶到断风崖确认苏图生死之谜的三人,立在崖上开启了夜目术观望着崖下,好长一段时间静默无语。呜呜凄厉的风中,那两百年来被天丝法衣裹得完整无缺的干尸依旧悬挂在当初的位置,仿佛一只孤零零的蛹。
三人心思各异,又都同样层次复杂,百味交叠。
“千流哥,当年坠崖之人真的是苏图吗?”瓯瀚玥半晌后开口问道。
“……”楚千流还未回过神,一时答不上话。
“等我来时看到确实是苏图的面孔,就是这个位置。”沐云说着将眼光从崖底尸体上收回,转投向楚千流。
粗重的叹了口气,楚千流点点头说:“是他,当时他丹田已破,神志不清,坠下去时被风卷起撞上了尖石柱。”两百年来从未忘记过那一幕,他冲上来时正好目睹了尖石从后背贯胸而出的瞬间。
“有没有可能他还是诈死?我们不也被他瞒过一次了么?”瓯瀚玥不死心道。“下面的尸体或许已被替换过了呢?”
楚千流摇头,说道:“若是化神修为或许可从此风中过,但当时他丹田破碎,已无可能来去自如。而此地有记载来,从无元婴进入的记录。”
“那是因从无人试过!”瓯瀚玥咬咬牙,催动灵力纵身跃出断崖。
“瓯瀚玥!你疯了!”沐云立即催动背后灵剑出鞘,银光一瞬,冲进厉风中救人。
瓯瀚玥跳出断崖便立即卷入厉风漩涡,他加倍再催灵力也仅仅是在空中稳住身形,好在沐云的灵剑紧接着托在他脚下。
面对突变,楚千流也反应及时,取出困龙索用灵力控制着一段甩向瓯瀚玥。“别枉送性命!”他冲瓯瀚玥喊道。
崖边两人耗费巨大灵力才勉强将瓯瀚玥拉回来,这回三人更相信无人可下去将苏图尸身替换带走。这风牢一般的深渊,即使有运气活着下去,也难以再有运气上来。
在崖边上打坐迅速恢复后,瓯瀚玥终于死心道:“既不是诈死,那就是有人冒名顶替。”
“我无法确认洞渊谷是苏图所为乃是因范围太小。你们当年见过,定神宗主峰百里内生灵禁绝,灵气塌陷。”楚千流详细分析道。“定神宗一战,苏图已是气空力尽还能造成如此伤害。两百年后这一招才方圆五里,并且未伤一人。与当年那一招相比犹如云泥之别。”
其余两人也觉得如此。“那有没有可能是魔修学成了苏图的功法?”瓯瀚玥又提出新的可能。“当年在论道会上几乎每个派门都拿到了苏图丢出的玉简。正道不信,魔修可不按常理行事。”
沐云接着问楚千流:“楚真君既与苏图相处甚久,拿到玉简后对功法应也有所探究吧?”眼看着楚千流面露难色不做应答,沐云不由得冷笑,说道:“是啊!我怎么忘了?楚真君当年为洗脱整个青玄宗可是大义凛然地一马当先追杀师弟到此。区区玉简功法大约只会当魔功销毁了吧?”
“这……”楚千流被问得哑口无言,沐云确实说对了。苏图死后,青玄宗上下将苏图的遗物几近销毁一空,并且下了封口令全宗上下不得再提此名号。
“哼!一问三不知,看来楚真君也就只认得苏图那张脸罢了!”沐云冷哼一声踏上灵剑升空而去。
“这沐云太不讲理了!千流哥以宗门为重,那些避嫌之举也是迫不得已。”瓯瀚玥盯着沐云远去的背影愤愤不平道。
楚千流摇摇头,制止了瓯瀚玥的不平,解释说道:“他只是迁怒罢了。他与苏图之间的仇怨深重,自然厌恶苏图相关的青玄宗和我。”
瓯瀚玥听了他之言也深叹一口气。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一道方光飞来,瓯瀚玥接下传讯符。“尸起魔变,联合军遭受袭击,楚霖铃和苏煜在此!”秦昭平急切的声音响起,两人听闻后不由得脸色惊变,二话不说立即上飞行法宝冲回南无山。
话说回苏图,他将那七护法交代了任务打发走。目前道魔争斗激烈,一群魔修围着他在官道上行走反而最不安全。
他走在市集上购置干粮,准备远行去三千里外的断风崖取回自己的尸身,这是他恢复修为的最大关键。否则以目前这副身体的状态,注定一事无成。
沐浩言给的那吊钱正好派上用场,他取了足够买干粮的钱,剩下的都用腰带藏好缠在腰上,买好的干粮用布包包好斜背在背上。万事俱备,只欠一个代步的工具,否则以他两条腿走上一年半载也到不了厉山。他得精心挑选才是,既不能显眼又要好用的。
他边思索边闲逛着市集,忽闻到浓郁的魔气在空中张扬流淌,他四下张望并未看到七护法,正疑惑中,听得由远而至的声音高喊道:“起尸了!停在土地庙里的尸体都起来了!”
市集里立即寂静下来,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走到大街上张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报信的人从大街上穿过,边跑边继续喊着。
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喊道:“快跑啊!城外来了好多僵尸!”
然而苏图看到他后面远跟着一大群步履如飞的可不是僵尸,跑这么快,行动自如,这显然是魔尸啊!大街上的人也同样看到了,一群面色青灰肿胀的尸体如潮水般涌入。随即惊恐的尖叫声哭喊声充满整个镇子,人群慌不择路地四散逃窜。
虽说是低级魔物,但经过魔煞之气浸染的魔尸比僵尸更灵活坚韧,必须使用灵力灵器方能斩杀,眼下苏图也是无法可应,只好跟着人群一起跑。整个镇子弥漫着浓郁魔气,被魔尸杀死的人也会很快尸变,留下来反抗的活人只会面对越来越多的魔尸而已。
扑通!苏图前面摔倒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眼看就要踩上了,他一个急停,被后面冲上的人推倒趴向小孩。这么小的孩子可经不起人群踩踏,苏图咬紧牙关撑起身体将孩子挡在身下,后方慌不择路的撞上来也就从他背上翻滚开。那小孩被恐慌的气氛感染,只抓紧了苏图的衣襟嚎啕大哭。
就这么短短时间内,魔尸涌入了这条镇子的中心街,惨叫声和魔尸的嘶吼声交织,散发着腥味的血如花般随处绽放。
仍有逃跑的人撞上来,苏图被压得没法起身,但魔尸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已经隐约传入他的耳中,不用看也知道离他越来越近。他到无所谓,但是孩子既然是他护着就要救到底,他四肢蓄力,准备在魔尸扑上来时博一把。
危急时刻,形势忽然发生变化。一阵凛风刮过,紧接着传出锐利的剪子快速划破布料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有人惊喜地喊道:“有仙师来啦!大家有救了!”
苏图终于缓了口气,撑着身子循声回头望,只见市集半空漂浮着一道玄色身影,手执长剑,衣袂飘飘。即使背对着他,也能感受到一副仙姿道骨,出尘庄严的模样。那人气贯长虹,剑尖指天,周身剑气掀起风卷,无数凝实的剑锋从中发出,射向地面的魔尸,气势磅礴。苏图心头一紧,头皮发麻,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赶紧爬起身抱着小孩,趁那人未回头之前混入人群中离开。慌乱中他丝毫没注意到缠在腰上的钱绳松了,一枚枚铜钱从腰带里滑落。八百多枚铜钱就这样沿着他跑的足迹撒开一路。
沐云从南无山中追踪一道魔气至此,正好遇见魔尸流作乱,明知是那逃脱的魔修留下的羁绊,他也只得停下追踪先救镇子。几十具魔尸于他而言还算好对付,几招下来便全数搅碎。为防地上已死之人魔变,他抓一把烈焰符纸撒出去,将所有尸体尸块一并灰化。
解决完这场魔祸,他转身看了一眼空旷的青石板街道,留意到地上那几步路一枚铜钱的长串痕迹,走过去捡起一枚,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