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7 ...
-
置于人马角和白翼之庭之间，在万物和谐共生的这座森林的这片泉水没有名字，然基于它每逢圣末节前后两个月的薄暮倒映出萤火满目的奇景，森林外的居民一般称呼它“荧星泉”。
“到了！”不止表情，她主动放开了Arzi的手迫切雀跃置身景中的举动业已把她的兴奋显露无遗，“哇……比老师让我们看到的美丽多了！”
这座泉最初只是森林诸多积水地貌的普通一个，直到一两千年前，YAWH种下的粼水晶在森林的一定范围生长成形，其中适应了，或良好接入星球能量网络的晶簇持续茁壮，但没有任何一颗水晶的生长、晶床的延展负面影响到植株的生存，造成损坏，仅有个别晶体因向地下深入而稍微撑开了地表层。当这之中靠近海洋的位置变得薄弱，涨潮时的海水遂由那些裂隙倒灌地下，经年累月，便渗入了一开始还不算太特别的荧星泉。
“米亚老师说，那棵树几乎是与这片泉水一起生长而成的。”
“是它在泉水出现后才抽芽？”
星娜摇头，“这点似乎就没人知道了。传说在人们最初留意到这座泉时，还很年轻的树干就已挺立在水中间的那一小块草地上，后来居民不定期过来查看，发现泉水面积越来越大，所以才有了刚刚的说法。”
鲜红的眸光扫过荧荧生辉的数链高大树，不消片刻，他便探析出那些豆大的光的面目是什么。“但它不是从最初就有光的。”
星娜眼睛一亮：“讲对了！你好厉害！”赞叹完，她迈出脚步行止于泉边的水面，脸庞因微微扬起被变得接近和更高大的树干照亮：“在淡水混入咸水的泉被树一直吸收生长后，树分泌的汁液含有了吸引栖息在近海地区的发光翅虫的气味。每当丰收时节临近，发光翅虫就会往这棵树聚集停留，从树底下向上，每一个部位都布满它们的同族。后来疾风境的祭司过来研究，认为是树的汁液类似这种虫群的女王的分泌物，当浓郁的气味扩散开，连比邻水边的草丛也会受到零星的翅虫围聚，他们称这是近似基于‘归巢’的本能。”
“很煞风景的解析。”
没想到他居然给出这样的评语，星娜一愣，失礼地连声笑了起来。
“是的！有的美景奇观在神侍们煞有其事地破解原理后，就会变得不那么令人着迷。”
Arzi看她轻松不失谨慎地折返岸边，“但星娜还是喜欢这幅景色。”
话音间，她顺利登陆，凝思的神色一瞬浮现她仰视展露的表情：“为什么不呢？就算知道每日循环升落的光辉其实就只是个表面上燃烧的巨大火球，也不妨碍我们崇拜这星球上千万生命的源头，毋宁说，就连眼前这棵不知在过去的哪一天哪个时刻变得会‘发光’的树，亦是造物之间协调演奏的成果，是一系列巧合拼凑出的必然。而能亲眼看到这种对于创造的赞歌，我们是何等幸运而蒙福。”
毕竟，米亚老师，包括其他导师，向他们展示过的，撷取自其经历的记忆光球所投映的现存景物的影像，可不比大家随后真正到访感受的多。
“就好像，罩纱被迎面揭开的一刻。”
她的心悄然一震，未几，缓缓回过神：“是的，是这样。”
侧身眺望泉中心一眼，复收拢定在Arzi上。造物演奏的成果，巧合拼凑的必然，他们的交集，也是沿着同样的规律吗？
想罢，星娜伫足他跟前。
“那么你呢？属于Arzi的罩纱可曾有揭开？”
未曾料，自己也有濒临自由意志法则边界的一天。
低垂的红眸色泽转深：‘我在星娜身边。’
‘你在吗？’
抬手触碰金属光滑的胸膛的一刹，她的脑海闪过所有围绕他的不自然，传送通往星光森林下方诡异秘所的水晶径地道、优越于同类机型生命的交流表达、初接触即能连通操作老式飞行器、知晓水晶存在死亡的事实……还有，本不可能离水却装置在她手心下的月光石。
驱动这个机械人的高能晶石的真面貌。
“你是谁呢。”
“我是Arzi。是星娜带回她的住所，并赠予了名谓的机械人。”
本有些忧凄郁结的心境，被他过于正经的应答一下子打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反手握起在刚刚就已轻覆手背的大手。
把他的手拉向自己，借着泉中树和泉面倒映的奇光，星晖点点坠落那比拟金刚石彩光的皮肤上。
虽然不像普通机械体一眼就觑见处处暴露在外的关节，大型的作业机械甚至看得到模拟关节之间的轴杆，完完全全就是仿照人自身的骨架构造拼接成型，到了诸如Arzi这样被视为辅助改良出来的互动型机体，表面大部份都以金属外壳包裹，可是也许技术还不支持，也许设计的人尚不打算消除机械生命与人族的距离——外观上的、心理上的——以钨合金塑造的这副人形身体还是有部份关节显而易见。星娜第一次，认真地，细致地摸索着，摩挲他这些清晰彰示着两人种族差异的地方。
“星娜。”他忽然喊出她的名字。
这教她心底隐隐一紧，指间的动作也停滞了一瞬，她不觉低喃道：“我在讲什么呢……明明告诉过自己，你的来历不重要的，我只是……”
放开他棱角分明的手掌，她的手举起抚摸他全身最易分辨出非人的“脸庞”，因为不需要换气，所以没有鼻梁的结构，因为不必咀嚼食物，即使具有语言沟通的功能而使没有唇瓣的嘴巴能开合，那条平直的细线背后，也是看不到口腔里的舌跟牙齿的……但她此时，仍是玩心驱使地，稍用力示意他张开嘴，依然空无一物，却因能量和模拟经络的运行，加上剔透的白色躯体，在光线柔和的夜晚，窥见到不同于人深喉的光华盈亮，有着单从外表无法觉知的斑斓。
卵形略尖、容颜暧昧的头颅，在这样的观察角度下，常教人想起白银身们。
被配合满足后，她纤细的指尖，转而够往那双一直凝望自己的眼睛。它们有着血一样瞩目的颜色，然而当它们像现在亮起来，只令她联想到生命的跳动，是一个个犹如涟漪的圆环交织串连之际，开出的生命之花。
“我只是……”
害怕了。
当泪滴掉出眼眶，那把按理论随机生成，同时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声音，再次响起。
“星娜。”
接住她泪水的冰凉手指温柔地驱散了她上半身的颤抖。
不要哭。
他并未作声，亦无心念传响她脑海，星娜呆呆地仰望他热烈深邃的红眸，直觉这是他的灵魂在对她说话。
她失笑了。笑此刻情境也笑自己。甫亲昵过他面容的手心，滑落重回他的左侧胸口。
‘你知道吗？在高等群体的流传中，造物起源的乐园是一个花草树木都像水晶构成的地方，那里的水光华流动，飞舞的蝴蝶翅膀晶莹通澈，天上繁星是会呼吸的宝石，越靠近至高者的圣殿，水晶森林发出的光越绚丽动人，所以我们以在选中的树前缔结立约为俗。树是圣洁的，它转化地气、结出果实、延续生命，发光的树更象征着神的眼睛，只要相爱的男女围着他们所选的树自日升往日落的方向转满三圈，就会视为已请神证。’
想防止种族被取替，又把互动型号的启动晶体安在人类的心脏位置，明明支撑着整个躯体的运转，却无法像任何动物的心脏跳动。
对啊，人怎么能期望看到一颗石头有心跳呢。
可是，不存在跳动的，就能证明它没有心吗？
哪怕他拥有自己在这世上的所爱，也依然是一个不会被爱回报的灵魂吗……
不是的。
“Arzi。Arzi。Arzi。”
她叫唤着他的名字。
一而再地，包含着真挚的语调和声量。
他觉察到胸膛在炽热满涨，体内所有的线轴随着能量的腾涌将要融化在这片他并不能逻辑理解的情绪里。
融化于自她双唇间传染的温度。
即使它们不会真的简单熔化。
体表的感受单元传回草叶扫触背部的数据波形，那就像海水冲刷过沙滩画出的图纹，它们瞬息变化，似造物乐章的初期活跃迭荡的韵律，这一刻，他别的什么都不计划做，只想让这具躯体单一执行一个指令。
去表达对这个人族雌性的响应的喜悦。
那是把他的启动晶体挖出来献给她仍远不足够的致意。
“Arzi……是的，你是我的Arzi……”
树上的发光翅虫都已飞走，前方的荧星泉仅剩夜幕沉厚下糅碎的星尘漫天。而此时跌入她眼帘的，便只是银曜河带凝成的清影，满目的流星蓝光如焰。
无关种族，无关身份。
和他一起围着选作信物的树转圈的那天，相信很快就会到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