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88、第八十八章

　　喜鹊跃上枝头，唧唧咋咋的掀开清晨的幕帘。
　　一大早，宫人们抬出半夜就备好的东西，伺候自家主子洗漱后，便依照排位，浩浩荡荡的往皇家兽园——西园而去。这天早上，连最得宠的武美人都没有任何怨言，拉着自家儿子，满脸喜气，饿着肚子上了歩辇。
　　这是前一天传来的圣旨，所有人不能进食早膳。
　　当圣旨下发时，很多人心里不是滋味，这是有缘由的。天启老祖宗立下的规矩，一旦下一任的继承者，在成人礼的第三天，也就是西园狩猎礼那天，所有参加的人都要饿着肚子，等待未来当家人发出第一箭，以猎取的动物烤熟后，分给出席的各位，如果猎物太小，就只能当权的能分享。所以为了避免这些尴尬，西园的看护，早早的放出了大量的野鹿、小马等性情温和但体积巨大的猎物。
　　从规矩立下后，只有第一代的皇上执行过，因为他到了风烛残年，膝下只有一位儿子，别无选择。后来的皇上，要不身居上位，贪恋权势，要不就是冷心冷情，看着膝下的儿子们挣个头破血流。
　　所以这个圣旨，无疑是扔进油锅里的一个水滴，溅起沸腾无数。大家表面上和和气气，欢欢喜喜，私底下早就开始悉悉索索的活动开。
　　北冥弋游与皇上同乘一辇，到了目的地后，浩浩荡荡的各家公子及闺秀团队，静静的立在宽阔道路的两旁，初升的太阳，毫不吝啬的洒下点点金光，这也许是弋游在天启历史上谱写的第一笔。
　　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最后是谁站在顶峰，在场的人以及那些勤勤恳恳的史学家，都用了庞大的记忆以及浓厚的笔墨，记录了这一刻。
　　天启史上褒贬不一的皇帝，一个可以残忍伤害自己的手足，可以默默无声的玩弄权势，可以一鼓作气攘平四夷，可以修订法律增强国力的男人：穿着象征至高欲望的龙袍，一步一步的走下歩辇，嘴角微微翘起，眉目舒张开，自从孤立巅峰后，这是他最开心最有成就感的一天，他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年，仿佛回到过去，那些欢乐的日子，没有杀戮，没有猜忌。
　　他回头牵着北冥弋游的手，就如十年前一般，手把手的教他举起弓，拉起箭，利刃破空而去，射中了一头梅花鹿。
　　周围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及赞颂，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北冥齐都觉得很开心。他觉得，至少他把一个完整强大、在内没有佞臣霸权、在外无强敌环伺的国家交给了他。看着不远处几个年迈的臣子，老皇帝在内心叹了一口气，他看看头顶的青天白日，默默念叨：最后一次吧，为了你的孩子，让我替他扫清道路，做最后一次厮杀。
　　孤寂而威严的双眼，闪过一丝阴狠，快的连身边的弋游都没有发现。
　　烤好的鹿肉，很快装点成盘，端了上来，皇帝拒绝了贴身太监的试毒，用象牙筷，夹起金黄喷香的腿肉，就如一个饿了许久的农家老汉，低头，狠狠的吃了几大口。
　　四周寂静一片，看到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后面看不到的官吏及家属，也被压抑的气氛影响，而不敢出声。
　　北冥齐保持着一手牵着弋游，一手拿着筷子，快速进食，很快，小半盆的腿肉都进了他的肚子。他抬头呼出一口气，带着满满的肉香，努力蒋嘴里的肉吞咽下去，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夹起一块一看就是火候掌控完美的腱子肉，举到弋游嘴边，“游儿，来，吃下去，这是你成年礼的第一口肉，记住这个味道，这是我们天启的肉。祖上留下的肥美鲜肉，打下的江山，在这里的子民，那都是你的。你吃下了天启皇帝老子喂得肉，就的心里有打算，我不在乎你能不能流传千史，只有一点，我要你保证：天启千千万万的子民，只能多，不能少。”
　　弋游面色沉静，深深的盯着北冥齐，既不前进，也不后退，让这个天启的天，举着一块诱人的美味，在这站满饥饿人的广阔草地上，站了足足半刻钟。那一刻是老一代向天下人的宣布，也是新一代命运的承接。
　　当弋游低下头，咬走筷子上的肉时，四周的臣民在北冥齐的带领下高声呼喊。巨大的声波如荡漾开的水纹，一圈一圈，传播到远处，激起林中飞鸟无数。这时，号角声起，皇帝御用的歩辇后退至早早准备好的歇息处，而各家的公子、年轻官员们，纷纷冲向林子深处。
　　后院的女人们不用参加狩猎，都各自回了临时歇脚点，也顾不上填饱肚子，纷纷拿出精致的发饰及高雅而独特的香粉，以望一出场就能艳压群芳。
　　这是个难得的艳阳天，烈日悬挂高空，仿佛是受目下芸芸众生高涨情绪的影响，迟迟不愿退出，等一群人发泄了蓄积的精力或者长期掩埋的怨气，三五成群，打马而归，身后的侍卫、仆从们抬举各式的猎物，嫣红腥臭的液体，滴答了一路，空气中弥漫着征服与杀戮的气息。
　　从人类出现阶级分化意识以后，强壮的、能提供更多生活必须物资的雄性总是能吸引更多的异性青睐，这是一条铁打不破的自然规律。
　　男人们，不管平时是如何的优雅高傲、公子如玉，在这一刻，都打破了禁制的样貌，高声谈论，各自炫耀，指示家仆蒋猎物堆积成山。量多的自然面有喜色，抬起尖细的下巴，目空一切，等待来自美女的羡慕暧昧眼光。量少的，也能拉吧拉吧身边人，吹嘘自己猎物的珍贵难得，略带鄙视，语气轻蔑的斜视那些光追求量不在乎质的下里巴人。
　　天启是一个看重家族力量更重于个人力量的国家，猎物也是以家族为单位排列，也就是说，如果李家能出10位儿子来狩猎，那他们不管地位身份的高低，都会比只能出1、2个儿子来参与的家族要来的占便宜。在这个没有高击炮、狙击步枪的冷兵器时代，壮丁成了衡量一个国家强盛的重要指标。
　　等北冥守带着北冥弋游鉴定完各家的收获，褒奖、赏赐如决堤的潮水般冲向满面潮红的男人们。
　　夜色终于开始阴沉下来，黑色的幕布给了每个人以公平的保护，掩藏在黑暗中的交易慢慢拉开帷幕。
　　北冥弋游，作为一个王爷的遗腹子，他得到了太多太多的关注与爱护，甚至得到了在很多人眼里本不该属于他的诱人权利。在各色目光的洗礼下，这个高大阳光又有些耿直倔强的年轻人，以青涩却坚定的声音，念起了国师预定好的颂词，不卑不亢，淡然如水。
　　一段时间的调整后，仆从们燃起了高高的篝火，御厨在通红的火焰旁快速的演练自己高明的烹饪技巧，各种黑漆漆的大锅，冒出阵阵食物的清香。
　　在总管太监的一声吆喝中，夜间汇演节目开始：
　　打头阵的，是当朝太傅的嫡亲孙女，姚勉儿。该女子身材高挑，肤如白玉，眉若远山，樱桃一点，欲语还休，更难能可贵的是，生长在如此尊贵的家族里，却丝毫不见骄纵，通身气质如玉般温润。她穿这一身粉桃色的轻袍，葱白的指尖在纤细的琴丝上跳跃，一首优美的舞曲俘虏的众家公子与家长的心思，那翻飞的指尖，舞出一段柔情似海。
　　表演结束后，毫无疑问的引来全场的盛赞。
　　这给了第二个、第三个表演的姑娘很大的压力，还好她们都选择了舞蹈，虽没有惊艳一方，却也不失优美，毕竟，这都是通过了层层筛选得来的。
　　官家小姐赛了一轮后，便是巨富一方的闺秀们了，而与天启宰相家有姻亲关系的袁家，更是出动了三位姑娘，精心装点，各有所长。
　　富户们的小姐，是不能一人一舞台的，她们被编排成组，不能挑选自己擅长的曲目，只能按规定办事。
　　比起传承百年书香门第的小姐们，她们少了些拘束与遮掩，多了份洒脱与诱惑，更有甚者，衣着暴露，媚眼高挑，纤细的腰肢随意的摆出□□的姿势，与擦身而过的男人们眉目传情。
　　端坐在上位的北冥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时不时撮一口身边武美人端上来的美酒，就如一个看淡人世、断了七情六欲的高僧，只是偶尔朝北冥弋游撇去的一眼，才能看出他的丝丝记挂与不舍。
　　而我们的主角北冥弋游，则是一脸严肃，双眼定定的看向前方，只有他身边的人，才能发现他的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