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76、第七十六章

　　这厢偌大的洛府，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吃晚膳，兄友弟恭，母慈父贤，其乐融融。这洛家也是书香门第，但世代人丁单薄，不注重虚礼，父辈与晚辈相互爱惜尊重。
　　洛宰相往洛钦碗里塞了块通红的鹿肉，趁儿子偷偷转移前，用筷子用力的按了几下，大半块肉都埋进了饭里，以显示它的重要性及尽快食用的迫切性，洛钦掀掀眼皮，懒懒的看老爹一眼，用筷尖巴拉几下，皱起精致的眉眼，勉为其难的塞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洛宰相一脸的笑容，招呼大家进食。
　　好不容易解决了鹿肉，又一块香味扑鼻的肉食进了洛钦碗里，这次，他决定不再妥协，自家老爹有些得寸进尺了，吃了一块又一块，真是没完了。洛钦把碗里的肉拨到一边，伸手夹了绿油油的菜叶。
　　“咳咳咳……三儿，多吃点肉，你看你瘦的，得多补补。不知道我老洛为人的，还以为我虐待了你。再说了，堂堂男子汉，身上没个几两肉，怎么能让人信服，怎么能安家治国平天下，怎么能照顾好妻儿。大男子……嗯……呵呵，多吃点啊，对，多吃点。”
　　洛宰相还没有抒发完自己的见解，就见洛钦夹起碗里的肉，面有难色，但仍坚持的一口一口吃完，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我们洛家的小祖宗，这个从小就偏食厉害的主，硬是一餐吃了四、五块瘦肉，让洛家老老小小高兴一场，连带当天的厨子都收到了家长的奖赏及下人的敬仰。
　　饭后，老宰相叫了洛钦一起去书房，一老一少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大厅里。洛莘眯起狭长的狐狸眼，指尖轻拂过下巴，若有所思。洛夫人趁着大儿子有闲，忙找亚姜拿出一大叠的画册，笑容满面的招呼儿子来挑儿媳妇，洛莘一看，忙以有公事要与爹爹商量为由，脚底抹油溜走，留下笑容僵硬的洛夫人及一屋子想笑又不敢笑的下人。
　　“三儿，最近刑部的公事还顺利吧？”书房内，洛宰相放松的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杯问身边的儿子。
　　“嗯，爹爹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那冷俊成的事，你先放放再说，现在不是时候。”
　　“爹？”洛钦语气有些尖锐含着不满，缓了缓，“您知道啦？竟然在儿子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真是……真是气死人了，他们是看我刚出仕，稚嫩着呢，才敢下这个黑手，我要查出来，定要他好看。”
　　“呵呵呵……傻孩子，你啊……给人当抢使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咱不去管他，堂堂一个刑部，你以为皇上说让你管就是真的让你当家啊，这天启都是皇上他老人家的，最后啊，还得他老人家说了算呢，我们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爹……你上次……上次不是说……”洛钦含含糊糊的询问。
　　老宰相坐直了身子，看他一眼，“说什么？你那个小白脸吗？啧啧啧……他好着呢，这个天启，没人活得比他自在，你也别瞎操心，依我看那，他可不定会跟你回来。呵呵呵……老天爷真是会开玩笑，一个天生的棋子，后生可畏喔。”
　　“爹爹，我能见见他吗？”
　　“见面？现在？想都别想，现在啊，谁也见不到他。”
　　老宰相看一眼儿子的表情，一副满不在乎的嘴脸，嗤笑道，“别装了，我这当爹的要是还看不出你的花花肠子，那日子也算白活了。担心就直说，哎……真看不明白你们年轻人，老大呢，看哪家姑娘都不对眼，就我说，直接给他抱只母狐狸来养着算了；老二呢，到处跑，没个影；你个小东西，惦记上一个男人，真是遭罪哦。”
　　洛钦靠近了些坐着，端起老爹的茶杯塞进他手里，低着头，垂着手，耸拉着肩膀，连年幼时都不曾出现过的手足无措都表现的淋漓尽致。
　　老宰相在心底暗暗的叹气，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再说，这人慢慢长大，自然就会明事理，知轻重。没了幼时的懵懂天真，没了无忧无虑的嬉戏欢闹，学会带着面具，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想想都心疼，也就不忍心在增加儿子的心里负担了。
　　伸手帮洛钦理了理外衫的衣襟，捻了耳边的乱发，鼻腔哼哼道，“老爹现在不管你，以后你自会明白事理，你们的路，远比你想的要难得多啊。儿子，你要知道，老爹现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你是我儿子啊，到时候他要是做了什么让你难堪难做的事，哼哼哼……这偌大的天下，也不是藏不了几个人，明白吗？”
　　常年浸淫官场身居高位者的气势，层层叠叠的铺散下来，让洛钦不自主的颤抖，嘴唇微微泛白，神色惶恐又透出一股坚定，“爹爹，无尘是很优秀的人才，要是您见了他，也会喜欢的，我们……我们在一起，不定可以克服所有的困难的，真的，爹爹，你……你相信我吧。”
　　“哦，您要是老爹喜欢他，你让不让啊？”
　　“爹……”洛钦瞪大了双眼，很不能适应自家高高在上的宰相老爹突然冒出的惊人语言，看着老爹那副猥琐狡诈的嘴脸，抿紧嘴唇，慢慢移开身体，刚刚树立的一丝愧疚与感动荡然无存。
　　恰在这时，老管家在书房门口轻声回报，“老爷，刚刚有人送来了一辆马车，上面坐了4个秀气的哥儿，也问不出哪里来的，送的人已经走了，你看？”
　　“咳咳咳……这件事嘛……老规矩，弄个园子养起来，好吃好喝的供这，给我盯紧了，要是不老实，就找个由头弄走，明白吗？”
　　“嘿嘿嘿……是。老爷，东边的偏僻园子都住了人了，你看？”
　　“哦，那就送北边的，离洛莘那小子近点，没事。”
　　管家应承下来后离开了，洛毅一转头，看到洛钦又坐远了些，一副不与之同流合污的表情，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家的崽子自己疼，为他做牛做马还被嫌弃都心甘情愿。20年前，要是有人敢和洛毅提起现在的行为，一定会被嘲笑一番，可在洛钦面前，什么事都变得顺理成章，怎么看都是舒心美好的。
　　餐后久坐不利于养生，洛毅忙打发了洛钦去找洛夫人。自己一个人躺在太师椅上，慢慢的品茶，慢慢的思索后招。洛钦离开后没多久，又一个人进了书房，洛毅依旧摇着椅子，没搭理他，能光明正大进书房的，除了儿子就还有洛夫人了，而符合现在这个时间点的，当然只能是洛莘了。
　　“咳咳咳……老爹真是好兴致啊。”
　　洛毅老神在在，提起手里的紫砂壶，慢慢抿一口在嘴里。
　　洛莘也不气馁，一屁股坐在洛毅身边，伸手夺过他的茶壶，放在一边，斜斜的靠在椅背上，如一只精心娇养的波斯猫，懒散而惬意。“老爹，上边在收拾屋子，左边在拉队伍，右边耍起了美男计，连平常默默无闻的傻小子都开始闭门思过了，你看这场戏，可热闹。”
　　“哼……热闹也没你的事，你可别忘了，洛宰相因为爱子身体不适，可是当殿请辞要求回乡祭祖调养幺子的身体，现在也是承蒙皇上厚爱，在家怡享天伦。还有你，可是被洛夫人逼着到处相亲呢，别瞎掺和。”
　　“爹爹，圈子是跳出来了，可庆典那天怎么躲过去呢？”
　　“庆典，那可躲不过去，他皇帝老子要给人造势立威，我们洛家肯定是躲不了的，不仅躲不了，还得全家出席呢。”
　　“全家？老二也能找来？”
　　“怎么？不相信？你等着看吧。老二啊一定得回来。”
　　“爹，你说到时候那小子不识好歹，我们三儿怎么办？”
　　“不识好歹？呵呵……你看他有那个能耐，不趁了三儿的心，他还想去哪里，嗯？他不过是一粒棋子，瘸了腿的皇子不会留他，给皇上及未来的皇上添堵。而皇上和王妃就更不可能留他了，难到白白给那些迂腐的史家一个把柄，让他们百年以后可以揪出来嘲笑天子不爱红颜爱分桃，真真可笑。他要是个聪明人，一开始就该明白，也只有我们洛家，才能保他一世平安啊。”
　　“今儿个，我遇到相家那小子了，他让我给您老带个好。顺便提了提王妃给小王爷招亲这事呢，爹爹，他可是提到了姑姑家的丫头，你看？”
　　“你不是已经明白了吗！你姑姑家，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天祈，其他的，阿猫阿狗一群，养着也就是个逗趣的，随他们去吧。”
　　“那要是到了那一刻，总不好不顾人家吧，毕竟是姑父的骨肉。”
　　“哼……别给我提起那个东西，他袁家的女儿，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是个问题，不劳你操心，再者说，我洛家的姑娘嫁出去后还是我洛家的人，他袁家的女儿，也只能是靠袁家人来维护了，和我洛家没一丝一毫的关系。”
　　“爹，你可真狠啊，想当初，你们还是同窗好友呢。”
　　“怎么说话呢。你个混球，自己心里想的事，还每每逼着从老爹嘴里吐出来，这下你满意了，成就了你洛大公子的仁义潇洒，也体现出了老爹的恶毒阴暗。行了行了……一肚子坏水，也不知随了谁，看着让人心烦，一边呆着去。”洛毅朝空中挥挥手，不知是在驱赶那恼人的蚊蝇，还是在挥退自家的儿子。
　　洛莘仰头大笑，拍打完衣袍，摇摆着手臂，腆着根本不凸出的肚子，如个志得意满的老财主一般，大步出了房子。洛毅瞪着洞开的门口，感觉一阵无力，晃晃脑袋，无声的笑了，也不换个地儿，照旧是躺下来。那张老爷椅规律的开始摇摆起来，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