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52、第五十二章

　　一日中午，艳阳高照，三皇子府里来了贵客，平常不见人影的小厮、丫鬟们哗啦啦站了一路，举帘的，洒水的，端点心的，弄得像个庙会。
　　无尘心里烦躁的很，拉长了脸，坐在没有桃树的院子里，顶着大太阳，视线定在绿油油清澈见底的湖底，琢磨这红色锦鲤怎么能游得这么让人想吃了它呢？
　　这时一个人影慢慢靠近，遮挡了太阳，既不说话也不走，待一刻钟后，管家疾步走来，离了三步远处下腰作揖，道“四皇子爷，我们爷正等您呢，都急坏了，你看这……”
　　“哦，三哥等我啊。哎……那好吧，原本还想找人说说话逗逗趣，这三皇子府里净出闷葫芦，好不容易来一个新鲜的，呵呵呵……”温润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彻底表现出主人的不甘。无尘也不理他，弯腰拾起一粒石子，瞄准了，砸到一条离了水面的锦鲤头部。“噗通”一声，那条不幸的鱼儿，瞬间沉了底，冒出一串泡泡。
　　“嘻嘻嘻……真有意思，美人，等我去去就来。”说完那不请自来的人一摇一摆离去。
　　躲在暗处的张三疯子看到了，记上心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端起一张小凳子，往那竹影出一坐，唉声叹气道，“可惜可惜，可惜我那美人徒儿喽。”
　　“张师傅，你说什么可惜啊？”陌香一手拿布一手捏个铜盆，紧张的问道。
　　“哦，没事。你怎么还在这里，干活去干活去，快快快啊……反正这事啊，你也帮不上忙的。”
　　“什么事我帮不上啊，快说来听听啊。”
　　“好吧，那你过来，我有这闲心思说与你听听。”张三疯子拿脚尖踢踢地面高出的土尖，待陌香近了身，蹲下后，才低头小声的叨唠，“四皇子，你知道不。看你一脸傻样一定不知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从你们楼里出来的那个叫秦情，你一定知道吧。”
　　陌香一听到这个名字，冷气从脚底唰唰往身上冒，脸都被自己冻青了。这个名字，他当然熟悉的很，不管是作为当初桃夭阁的顶梁柱，日进斗金，满身琅翠，还是后来惨死在院门口的那一堆看不出原型的烂肉，都深深的刻在陌香的脑子里。
　　三疯子一看就知对方的心思，专挑那恐怖的说，“你不知道吧，当初那个美人，我可也见过，那是花的面貌，水样的身姿，可惜啊，最后给那些个脏东西亵玩，听说，那人被丢进野狗堆时还有气呢，可惜啊，早被拔了舌头，呜呜的叫唤，生生给吃喽。”
　　陌香面色青白，咽了咽口水，竹影里照不到阳光，显得十分阴冷，心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跳，当初的秦情也是桃夭阁的头牌，也断文识字，最后也被权势人家买走了，就和现在的主子那么相似。陌香不敢想下去，他伸手紧紧捏着自己的发梢，憋着气，瞪大眼睛，想知道后续又不敢去听的样子。
　　好在，三疯子也没想为难他，“据说，四皇子以前也狎小倌，四皇子妃吗，在京里是这个。”说完竖起一个大拇指，一脸的神秘，“你看看诸位出宫的皇子，除了我们主子没有女人外，也就是四皇子只有一个四皇子妃，呵呵呵……你明白了吧。刚刚啊，我看到你那个傻主子，在和四皇子一起喂鱼呢。”
　　没等他说完，陌香一下立了起来，久蹲的双腿颤颤巍巍，他也没等活动活动，就如离了弦的箭一般，“啪啦”跌个狗啃泥，脚尖在泥地里努力的蹬蹬蹬，终于爬起来，来不及拍拍身上的灰，跌跌撞撞的冲去。没一会就到了无尘住的院子，忍着浑身酸痛，大步走到无尘身边，哽咽的唤了声，“主子……”
　　无尘抬头看他一眼，眉头紧皱，瞳孔狠狠的收缩，站起来捏着陌香的手臂，“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嗯……出去才这么几天，就……就变这么个模样了。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还有，衣服上的泥，哪来的，啊……你倒是说啊。这胳臂腿的，都细成什么样子了。”
　　陌香说不出话，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掉，他感到极度的恐慌，怕主子也会如那人一般，怕自己一开口，眼前的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无尘一向是知道陌香的隐忍，一看都这样，怕是被人欺负狠了，心如被使劲蛰了一下，疼的他龇龇牙，把泪人似的陌香按在怀里，手心轻拍他的后背，“乖……别哭了，乖……，还到爷这来，好不？爷看着，看谁能给你难堪，爷不撕了他们的嘴。”
　　无尘从小生长在单亲家庭，妈妈又太早过世，还来不及教会自己的孩子靠什么生活下去、用什么来爱。
　　所以，前世的无尘，懵懵懂懂的长大，这朵美丽的花朵，在没有恣意傲放前，就被人摘下来，丢进了激情的炼狱。重生的无尘没有爱，也不懂的爱。对于弋游的亲近，他没有贴心的感觉；对于洛钦的时时陪伴，他没有沉醉的冲动；对于拥有和前世金主一般容貌的三皇子，他付出的可能只是属于前世的依恋，跟随，相拥，听候吩咐。
　　但这次陌香离开后，无尘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习惯一个人的日子，他很想念陌香，想念他时不时的叨唠，想念他身上苦艾的清香，想念他在被自己言语调戏后通红的脸蛋、水润的双眼，还有两人交融时美妙的感觉。那种在全心托付下的承诺，舒张开四肢，毫不虚伪做作，一深一浅的步调，谱出华丽的生命舞曲。
　　无尘摸摸胸口，在沾着陌香泪水的衣裳下，有个东西正开始活跃的跳动起来，一下一下，打着节拍，鼓动了沉寂的血脉，让他的身体慢慢的变热变烫，感知到活着的美好。
　　事情转了个角，好像看到了生机，也许是时候离开了。落渊一直没有碰自己，当然不会是因为真爱，大概礼物就该主人自己动手拆除包装。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也就是那份稀缺的温暖。
　　陌香渐渐止了泪水，低着头，恋恋不舍的任主子抱着自己。
　　“呵呵……好了，小东西，太阳这么大，也不怕晒坏了，跟爷回房里去，嗯……”他根本就忘记，在陌香没来之前，自己已经在这嚣张的烈日下坐了一个时辰。
　　“啊……惨了，我还没干完活计，张……张师傅该……该生气了。”
　　“什么？你还要回去？”无尘的脸刷的一下，从温情暧昧，到冰冷仇恨，眼里有被抛弃时的瞬间尴尬与悲哀。毫无预示的收回手臂，后退一步，陌香踉跄了一下，十分不解的望着主子，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时候，他也顾不上难堪与脸面，从小在污糟的环境中长大，他明白，想要的东西就要努力去追寻去把握，脸面不能填饱肚子，更何况，能跟着主子比填饱肚子重要的多了。所以，陌香果断的举步跟上，用力抱紧无尘，下巴垫在他的胸口，抬眼望着神一般的主人，“主子，奴才想回去，想和主子在一起。奴才要是做错了什么，主子要打要骂都行，就是别把奴才送人了，好吗，主子，好不好……好不好嘛！”
　　无尘的眼珠子在眼眶中绕了一圈又一圈，每次转到陌香脸上时，都不自觉的停顿几秒，以确定听到的话，自己没有曲解。“咳咳咳……你不是要回张师傅那去吗，怎么又想留下来了。是不是外面有人欺负你，你把爷这里当避风塘了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哼哼哼……爷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无尘高傲的抬起下巴，微眯着双眼，以确保陌香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但又能时刻关注对方的神色变化，以不错过任何信息。
　　“主子，陌香才没有想去呢？当初……当初，还不是主子让奴才去的吗？这么久了，主子都不来找奴才，奴才怎么敢自己回来。好主子，奴才想回来伺候主子了，奴才在张师傅那里，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在想主子。你看，奴才都瘦了。”陌香心里有些后怕，双眼如雨后夏荷上的水珠，圆润而羞涩，盛着满满的爱恋，微微皱起的鼻尖，小而嫣红的嘴唇上面有少许起皮，整个一副被惨遭抛弃的可怜狗形象。
　　无尘拉拉衣摆，一手虚扶了陌香的后背，轻轻嗓子，朝远处站立的小厮吼道，“那谁，那个摘了桃子的，你去张师傅那一趟，告诉他，陌香不能去了，他要是真事多，忙不过来，你就留那，知道不。”说完，也不顾对方死灰的脸色，搂着陌香进了房门。
　　这一闹剧完美落场，陌香还是在无尘身边，掏心掏肺，劳力劳身。而无尘呢，依旧是吃吃睡睡练练笛子，偶尔调戏下陌香，但只有暗处的三疯子发现了，无尘看这个小侍的眼神变了，那种深邃用情的注视，在转身时又刻意的躲避，不是爱情又是什么。
　　玩物有了感情，是一件好事也是件麻烦事。三疯子笑的阴沉，所有的牵挂，都会成为弱点。
　　当然通过半个月的分分合合，院子里少了几颗桃树，而在其他小厮的心里刻下一句真理：这个主子的赏赐，那落到陌香身上是好处，落到自己身上就是霉运。谁不信，谁不信去看看那个每天刷盆子的苦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