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47、第四十七章

　　三王爷起初并不喜欢无尘出府，常理而已，哪家富贵喜欢自己的后院人招蜂引蝶，更何况这个还是个俊美如斯的玉人。可等美人入府几个月后，倒是慢慢放松了警戒，有时候无尘不说，管家也会安排妥帖，仔细的送了小贵人出游。
　　娈童不能用有府邸标记的马车，不能派关蝶记录的护卫，更不能从正门出府，这是对他们地位的限制。
　　这一日，无尘被师傅张玉满拉着出来逛花会，这是天启一年一度的盛会。
　　天启物产富饶，深受邻国的追捧。但在天启最出名的，还是对各种花卉的喜爱，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家后院里，总会开辟出一块不小面积的花园，种植各色花卉，从简单的蔷薇科、夹竹桃科，到珍贵的异种水仙、兰花不等。
　　花卉的繁茂仿佛是对家族形势的一种预计，而花卉的种类，也暗示家主人身份的尊卑。
　　天启人爱花也尊佛，所以佛山的后院里，就是花海。每一个庙堂的建立，都相应的会建一座巨大的花园，人们把自家院子里挑选的珍奇花卉移植到这里，受佛家子弟的照顾，就像是捐献了一个假身，在佛院里供奉，每年捐献一定的银钱，保佑平安。
　　花会期间，各家佛山的后院都会开放，让善男信女们前来评鉴赏花。大家族往往会派遣家丁，守在自家捐献的花卉旁，免得被人恶意的采摘。而不是贡身的花卉，未婚男女们责则可以采摘来相互赠送，以表达爱慕。
　　张玉满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掀开车帘的一角，如大家闺秀般，只露出一只眼睛，好奇的往外面张望，嘴里不停的发出各种赞叹或恶意评语。等他说的累了，才放下帘子，将注意力移到无尘身上，“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花会啊，你怎么不多看一看，这如花美眷，平日里可都锁在深闺无法探及哦。”
　　无尘顺着时而被风吹起的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风情各异的美人们坐在挂了粉色丝帐的马车上，中间挂起了竹帘，前面的车厢四壁都放了下来，只留中间一个坐榻。而打扮华丽的男子，却都是步行，带着小厮，且行且看且追踪，且探且观且转移。
　　这些大型相亲活动，真是让后世的娱乐界拍马不急。男女单身的可以相互看，或者指使身边的人去问，没上人马车前，都可以选择放弃，可一旦双方有意向，上了女方的马车，边上的活动车架子一搭，反正今天你是别想轻易的下。
　　天色尚早，还没几个男子上车，所以车上坐的都是盛装美人，远远望去，姿态撩人，擦肩而过，一颦一笑尽显媚态。
　　无尘动动鼻尖，好像闻到一股熟悉的檀木香，淡雅而高贵，悠远而神秘。他掀开一角，贴近了看，只见一辆装点朴素的马车从窗前驶过，青色的纱帐随风荡起，不经意间与一位皱着眉梢的温婉女子相遇。
　　两人都顿了顿，而后相视一笑。
　　张玉满从窗缝里看了一眼，快速的推开无尘的手，让密实的帘子遮挡了两处风光。
　　“哼哼，就这样的颜色，哎，眼界太低可是不好。”说完，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无尘身旁呆坐这的陌香。
　　这一路上，再没有人开口。
　　出了城后，人群分散而去，不同的寺庙适合不同的人群，也在无形中标榜了身份和阶级。在天启，普通的寺庙，谁都可以进，但那些高僧讲法布道的寺庙，必须要有木质接待牌才能进去。
　　来到一座古朴大气的庙门口，张玉满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交给赶车的老头。看了牌子后，守门的小沙弥双手一拱，将马车引进后院。
　　三人下了马车，沿着青石阶一步步走进花海，三人的背影在一片艳红中慢慢淡去。
　　在他们刚刚穿过的小门口，立着一位淡妆女子，神情淡漠，气质冷然，双眸中云雾翻滚，似拒还迎，欲语还休。她抬头看着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好像一位狩猎者，在默默地猜测来人的身份及可能引起的麻烦。
　　身边的小丫头，竖着总角，年纪尚幼，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去上香吧，过会儿，还得与二小姐一起去花会呢？”
　　女子转头看着她的双眼，嘴角勾起，用一种近乎绵软的声调诱哄道，“心怜儿，我们不是去过我外祖的坟头了吗？你忘记啦，那里常年没人收拾，荒草连成片，还割坏了我的裙角，下次再也不来了。”
　　小丫头呆呆的看着主子的双眸，无神的复述，“是啊，我们去过了，那里都荒芜了，只找到一个小坟包，我们要回去了。”
　　这时，从侧边走来一个小沙弥，他站到女子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几乎消失的三人，答道，“那三人，也有老主子的门牌。这里是本家的私庙，只是好久都没人来了。”
　　“你去跟着，看他们都做了什么，回来告诉我。还有，把这个小丫头领去前门，让人看住喽，半个时辰内，我就出来。”
　　小沙弥一合掌，道“是”。这过程中，一直低着头，仿佛不敢冒犯女子。
　　女子往远处一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身钻进了一旁的紫色花架内。
　　张玉满领着两人，进了一个用藤蔓植物搭成的花亭，里面坐着一位白胡子老和尚。老和尚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石桌上点着檀香，那双干枯的手中，一串佛珠正灵活的滚动。
　　“老和尚，好久不见啦。”
　　老和尚停止诵经，尚未睁开眼，却已知来人，“张施主，的确是好久不见，此次前来，不知何事。”
　　“出家人真是不念旧情，我们相交可是有几十年了，想当初……”
　　“阿弥陀佛，老衲早已看破红尘，斩断前缘。独留这一副皮囊，也不过是为了赎罪罢了。”
　　“老和尚有什么罪，你是佛门子弟，菩萨心肠，从二十岁起，就不曾杀生，这天启，还没几个人能比你还干净的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朝着虚空拜了一拜，继续开始诵经。
　　张玉满等不到回应，也不生气，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拿衣袖扇了扇，“哎，走了这一路，到有些口渴，陌香，去车里将我们带的茶叶拿来，随便找个小沙弥，给我们泡一壶。”
　　陌香看看无尘，得到首肯后，才转身离去。
　　张玉满等陌香走远后，朝着和尚说到，“老和尚，你倒是帮我这个小徒弟看看，他有没有慧根，嗯？”
　　“慧根？”
　　“是啊，我张玉满漂泊江湖几十年，好不容易有了个徒弟，自然要好好调教，成就一番大事业。”张玉满身子往前倾，得意洋洋的回答。
　　“那行吧，老衲就帮你看看。”老和尚睁开双眼，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无尘。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仿佛是无尽的宇宙，包含了生命所有的寂寞与喜悦，淡如水，烈如火。
　　大概一刻钟后，陌香端着泡好的香茶，被小沙弥领进花亭。
　　老和尚依旧闭着眼睛，只有张玉满开心的喝了好几杯，而无尘，似乎有些累，脸上带着倦容。陌香看了眼，也没多想，忙心疼的上前伺候。
　　张玉满嗤笑一声，“老和尚，今天打扰了，我们就先回了，得了空再来看你。”
　　说完，也不等老和尚的答复，便领着无尘离开。
　　没过一会儿，一名女子出现在花亭，老和尚似有所觉，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到，“小主子来啦。”
　　女子挥退边上的小沙弥，问道，“刚刚的那人，所为何事？”
　　“哦，不过是还些前尘旧事罢了，从今以后，他便不会来了。”老和尚睁开双眼，看着女子，那双魅惑异常的双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欣慰和怀念。似乎觉察出自己的情绪，忙闭上眼睛，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女子似乎并没有察觉，“不来最好，这是先祖的地方，人来人往的，容易引起麻烦。大仇未报，我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小主说的是，老衲明白。”
　　“嗯，我知道你做事向来谨慎，好了，我要回去了，耽搁太长时间，会引起怀疑的。”
　　“老衲恭送小主。”老和尚起身，将女子送出花亭，看着她的背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