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46、第四十六章

　　从此后，每隔三天，落渊就会招无尘侍寝，但两人关在房间里，一点声儿也没有，蹲在屋顶的、贴着墙壁的，当然还有每次送了无尘进院门之后，都会在院子里站一晚的陌香，都一头雾水。
　　每次前往时，无尘总是细心打扮、充满期待，可到了那里见了人，又会觉得无所适从，原本想好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每一次的相见，并没有加深两人的感情，反倒像是例行公事。每多见一次，心里就觉得更加疲惫。不知是因为希望落空的灰白，还是因为自己原本就没有期盼太多。
　　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结果，却总是不愿意相信，妄图欺骗自己，让自己活在编造的假象里。想要谋求，却提不起劲，就这么看着时间流逝。似乎，他的身边有没有新人，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一日清晨，无尘从落渊房里出来，由陌香陪着慢慢走向自己的院子，两个人一前一后，保持沉默。无尘一脸木然，无悲无喜，就像个木头人。
　　当两人进了院子后，发现无尘的房门大开，里面坐着一个身姿妖娆的男人，葱白的尖细手指，捻起一粒嫣红的葡萄，放在鼻尖嗅着芬芳。无尘一顿后，大步垮进房，坐在那人身边，拉直了衣摆，“陌香，上茶。”陌香端来了无尘喜欢的绿茶，装在白玉胚画东竹的茶杯里，放在两人的面前。
　　“真是好茶啊，茶香四溢，茶气氤氲、茶杯雅致，让人如沐殿堂。”
　　“哦，先生也喜欢绿茶啊，无尘以为，这偌大的皇子府里，应是喜欢‘苦情’的多些吧。”
　　“‘苦情’？呵呵，那是富贵茶，就算马马虎虎弄来茶叶子，也得有适当的茶器。你这套杯子倒是不错，配‘苦情’勉强够看。”
　　“先生好讲究，无尘望尘莫及，定是花了不少时间来细细钻研吧。”
　　“讲究？钻研？呵呵呵……算不上，只是日常吃茶吃出来的小心思，不足道也。”
　　……
　　“哦，差点忘了正事，这是一支玉笛，命唤“劣狩”，顽劣无当的劣，东猎为狩的狩，想当初，老王爷在冬狩场上，为那些惨死的猎物们吹奏一曲‘安魂’，让多少人为之流泪汗颜。哎，物是人非事事休，王爷故去后，部分家当也落入了民间，辗转到了我们主子手上，喏……主子让我教你吹笛子，要是你身子利爽，就今个开始吧。”
　　“咳咳咳……你是？”
　　“哦，不才以前是个买点土药的郎中，现在吗？是主子府里的奴才一名，大家都叫我老张头。”
　　“哦”无尘清清嗓子，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爹，这个混蛋，明明一来就让人误会他的身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搞得自己就像是被老婆抓奸在床的小三，露出锋利的爪牙，呸呸呸。现在倒好，一变身，成了我的老师，真真的可恶。
　　抬眼看对方，正咧着嘴微笑，那上翘的嘴角显露出主人的得意，狭长的丹凤眼，纤长的睫毛，眼尾趴着少许细细的皱纹，微斜的脑袋，无尘当然不会承认他看上去妩媚异常，哼……老不休，猥琐佬。
　　“就今天吧。”无尘转身朝内间走去。
　　“哎哎……别走啊，美人别走啊，等等我老人家。”那人起身，一把推开阻挡他去路的陌香，扭腰摆臀蛇行而去，跟上无尘的身影。
　　无尘满脸黑线，美人，呸呸呸，加快脚步，努力甩开对方。直到进了更衣间，稍待片刻，还没有听到那个烦人的尖细嗓门，才松了一口气，脱下身上华丽熏香的白袍，拿出一件轻便的衣裳，刚想往身上披，突然，“哗啦”一声，帘布被大力拉开，钻进一个削尖的脑袋，发出嘿嘿嘿的笑声，砸吧一下血红色的嘴，“刚刚好，刚刚好。”
　　“啊……”一声大吼，惊起皇子府里停歇的鸟群，噗啦噗啦，直冲云霄，跌落一地的各色羽毛。
　　而书房内，“吧嗒”一下，狼毫笔自正在沉思的落渊手中落下，笔尖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出一团黑雾，落渊皱起眉头，斜眼看了身边的管家。管家会意，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轻语，“主子，咳咳，今天，那个那个药师奉命去教无尘公子曲艺。”
　　“今天？”落渊的耳尖微微发红，昨夜是无尘侍寝的日子，这个混人竟敢，虽然他们没什么，但毕竟，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挑在今天。那人不是没脑，那人是出了名的聪慧，就是不干人事，白长了一副欺瞒世人的好皮囊。落渊暗暗咬牙，双目阴沉，唇线紧绷，提笔在那一团黑中刷刷刷，添上一笔，一座死气沉沉的牢房跃然纸上，“哼”，发出一声冷哼，转身自己推着轮椅离开了。被落下的管家一脸苦涩，安抚下自己狂跳的心脏，哀叹一声，交友不慎啊。
　　“美人徒弟，看为师，手要这样放。”
　　“不对不对，要这样，哎……还是为师来吧。”说着伸手抓起无尘的手指，也不规范的指导，只是沿着指尖到指缝慢慢的摸索移动，嘴角噙着笑，拿眼梢勾着无尘。
　　陌香看到自家主子慢慢憋红的脸上，转身端上一盆水果前来救急，隔开两人。药师也不介意，看一眼忠心耿耿的小侍，继续教课。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动手动脚。无尘朝天翻个白眼，这个色色的老头，是为哪般，有哪个高师教人吹笛子可以捏到徒弟的腰部和屁股的啊。就在无尘躲避不及，再次惨遭袭臀后，“咳咳”，管家出现了，也不看两人一眼，眼观鼻鼻观心，木讷的传达了三皇子邀约无尘共用晚膳的旨意。
　　眼见美人徒弟连告退都没有，甩袖远去，当师傅的很不满意，打算好好教教徒弟该有的礼仪，起身没两步就被管家伸手拦下，他顺势往对方身上一靠，手臂放在管家的肩上，也不管身边人僵硬的躯体，凑上红艳艳的嘴唇，在耳边吹一口气，道：“呦，怎么了，生气啦？好嘛好嘛，人家可不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你啊，永远是人家心里的宝贝儿。乖乖，别挡道啦，人家还没有教好美人徒弟呢？”
　　“哎……三疯子，别闹了，被人看到不好。”管家坐在石凳上，伸手推推紧贴身上的粘豆糕，一脸无奈。
　　“干嘛啦，在这三皇子府里，甚至整个族里，谁不知道我张小三爷是你的人，要不当初怎么会被这样丢在天启。人家知道你的心思，你看我们阔别十几载，我未婚你未娶，这不就是真爱的代价吗。”药师也没离开，顺着坐在管家的腿上，手臂圈住对方的脖子，以固定身躯，指尖用力，免得被对方抛到地上。
　　管家一脸艰涩痛苦，连舌根都有些发麻，“别这样，当初的事，都过了这么久，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不敢站出来，害的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张小三，日子还长着呢，你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还来得及，别这么糟蹋自己，我看了不忍心。”
　　一时气氛有些沉重，那些被掩盖的过去，那些青葱的岁月，把酒言欢的义气，和惺惺相惜的兄弟感情，被恶意的曲解，让身为皇室身边第一大家的家长终于下定决心，冒着得罪第一药师世家的危险，下手毁了张家的三公子，那个被认为是张家第三代最有天赋的人。有人从中穿针引线，造了假，灌醉两人，脱光衣服叠在床上，引了两个家长去看。
　　从那一个晚上起，张家突然失了那个刚被找回来的私生子张小三爷，而天启多了一个阴柔美丽妖娆动人的小张太监。当管家，也就是保乐知道时，已经太晚了，他找到家长去闹去哭诉，结果狠狠挨了一顿好打。
　　那时，家长端着茶杯，摸摸花白稀少的胡子，定定的看向远方须弥的黑暗，对躺在星空下，被“啪啪啪”的打着屁股的晚辈道，“这代的天子，赐你‘保’性，就是要你保住‘越人’一族的天下，在这逐鹿里，‘越人’永远是最伟大的掌权人，你们这些世家子弟，还要好好的锻炼啊。”说完，也不管不顾的离开，找人听曲儿去了。
　　保乐大病了一场，等能站起来后，就急吼吼的离家回了宫里专心照顾好小皇子，再也没在人前提起张小三。家长一般不说话，可一旦说了，那就一定是深奥的真理，直到知道小皇子失了灵力后，保乐才明白过来，奸佞之臣早就行动了，而各位家长们，只是通过各自的方法为逐鹿留下了新生力量，虽然过程是那样的痛苦。
　　“是啊，就凭我这脸蛋、身姿，想要我的人多的去了。可是，人家就是对你念念不忘嘛，你这死样……”
　　“张小三”，管家大喊一声，微微推开对方的身体，严肃的看着他，“别这样，有些事，我们都清楚的很，我们只是兄弟，要是我们真是真心相爱的恋人，就凭着两人的能力，还愁过不了安静祥和的好日子嘛。”
　　“哦，那你为什么不娶妻啊，嗯？难道不是在等我吗？”药师伸手抚弄飘散下的发丝，斜头眯了管家一眼。
　　“那是我的事，你不要管，我不成亲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哼哼……谁信啊，小冤家，你又骗我，人家好伤心的。”
　　“好了好了，我不娶是不想找个大长老的密探在身边，那时，上门来联姻的人家都找了一些从来没见过的世家小姐，身份背景安排的太好了，家长不放心，索性就让留言扩散开，让大家都觉得我是因为失了你的爱恋才无心无情的。”
　　“他有这能耐，哼哼哼，当初真是小看他了，一个靠出卖身体的贱奴，他也敢觊觎逐鹿的天下。”
　　“放心吧，人在做天在看，就算皇子没了原先的灵力，家长们也能想到好办法，总不会让我们的家园再次遭受外人的侵入践踏的。”管家低沉的嗓音给了药师期待已久的安全感，虽然没有听到确定的诺言，也没有看到有力的证据，但药师就是觉得，只要管家说了，就一定会实现。因为保乐是这一代天子的近侍，他们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天子的近侍，每一代的孩子出生后，都只有名没有姓，当这一代中最优秀的孩子被确定为下一代天子的近侍时，才能被赐予姓氏，同时与这个优秀而幸运的孩子同代的孩子，也都有了姓。
　　所以，在逐鹿，近侍的家族是没有自己家族的传承的，他们都是天子的人，最忠心的仆从，不同的姓氏却有相同的目标，守护天子，守护逐鹿。
　　“乐大哥，我觉得好辛苦。”药师张玉满收了一脸的妖媚，缩缩肩膀，低垂着头，斜靠在保乐的肩头，就像是十几年前的小毛头，因为别人的势利眼，而在异姓大哥身上找安慰。
　　“阿满，你来看看，这是什么？”说完，管家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找到一根头发丝粗细的木支，凑到张玉满鼻尖。
　　“这是，啊……好淡雅的香味啊，好像是沉香，但又比沉香味淡，而且还软软的，乐哥，这个是什么啊。”张玉满不顾保乐躲避的手，直接一下一下的戳在那小木支上，恨不能抠下一块来研究研究。
　　“三疯子，住手，这是奇楠奇楠啊。”
　　“什么？”张玉满一下跌坐在地上，也顾不得自己华丽的衣袍，满脸痴呆，嘴唇快速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保乐一脸喜色，安静的等对方回神。大概一刻钟后，张玉满终于从震惊中找到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的看向保乐，“乐哥，你没有骗我，你真的找到了奇楠。”
　　“是啊，我没有骗你，这是奇楠，货真价实的奇楠啊。”两人都红了眼眶，热情的盯着指尖的那一丝细木支，乐不可支，就像是三岁的孩童，得了期盼已久的玩具，却不敢撒丫子去玩耍，怕弄坏弄脏一般，手足无措。
　　“可是，只有这么一点点，会够吗？”张玉满皱着眉头，不安的问道，他不点也不怀疑这是奇楠，这一事实。奇楠原是长在逐鹿皇家花园的国宝沉香木中的精品，天子继位前，都要用奇楠进补、冲茶、沐浴，以增强自身的灵力，保护家园。
　　500年前，外敌入侵，破坏了逐鹿几乎所有的珍贵香料，因为他们相信，逐鹿的香料才是让逐鹿人拥有可怕法力的根源。其实不假，逐鹿人可以看到外人的内心，甚至可以控制别人的思想，都是拥有了奇特的香料，这首当其冲的，就是奇楠，当时，全天下，只有逐鹿拥有奇楠，在被彻底毁掉奇楠500年后，大概只有皇室守护一族，才能从图谱、记录中知道奇楠的样子。
　　“在天启，应该还有很多。”
　　“很多，怎么可能？他们当初都毁了，怎么可能留下很多呢？”
　　“也许，他们只是毁了逐鹿的奇楠，毕竟奇楠还是一种珍贵的香料，有些人抱着取巧的心态留了一些，也未尝不可能。”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管家摸摸下巴，诡异的看一眼张玉满，道，“从你美人徒弟的衣服上。”
　　“什么？衣服上？怎么可能，这么珍贵的奇楠，他是怎么粘在衣服上的，太不小心了，真是太不小心了。”
　　“具体是哪里来的，好像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查看过了，那些个富甲官员送给他的小玩意儿里没有奇楠，而桃夭阁里更不可能有奇楠。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老王爷的儿子北冥弋游，另一人是洛宰相家的洛钦，但这两人，不好查啊。”
　　“再难查也得查啊，要是找到了奇楠，那主子的灵力不就……对了，主子知道这件事吗？”
　　“没，我没说，你也别乱说，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也不缺这几天。等真的寻的多了，再告诉主子也不迟。”
　　“乐哥，你是怕主子空欢喜一场吧！”
　　“好啦好啦，我们努力找找，只要这个无尘的心还在主子身上，只要他还在三皇子府，我就不相信，会找不到奇楠。”
　　看着老友一脸的淡定，坐在地上的张玉满可没有他的乐观。
　　那天，他冲进无尘的更衣间，看到人家身上干干净净的，哪有欢爱的痕迹，指不定，我们的小殿下根本不知道怎么宠幸人家，在餐桌上沉默进食的落渊感到背后一阵阴冷。而无尘身边的小侍人，那个叫陌香的颈子处，到可见被啃咬吮吸的印子。不行，必须在无尘品出个中滋味前找到，张玉满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教导无尘，等那天表演时可以吸引目标，以达成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