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37、第三十七章

　　安静了几天后，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天空，让人有种寒冬里盖着一床十斤重老棉被的感觉，憋闷的很，又只能忍受，还不能有一丝的抱怨，毕竟，在那个用老棉被的日子里，能用上的都是福气。
　　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让整个身体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
　　中午用膳的时候，明显多了几个菜，这是一种隐隐的暗示，今夜又不需要陪侍了。
　　无尘面无表情的吃了饭，净了手，就开始画图。用毛笔草草的勾勒几下，一个简单又奇怪的炉子跃然纸上。现代喜欢吃火锅的人大概都知道，那种原始的，有一个大烟囱的火锅炉，虽然后来没什么人用了，但刚出来时，真的很有气氛。
　　图纸交给万能的管家，无尘严肃的告诉他，必须在天黑前弄好。管家谨慎的捧着图纸，快速离去。
　　无尘又开始倒腾材料，以前在桃夭阁，因为地域关系，很多食材都弄不到，现在可没这些限制，整块新鲜的半肥半瘦的牛肉、羊肉，放在地窖里冰镇着。
　　在小厨房里指使下人们打了很多蛋，热热的炉子，煎出金黄绵软的蛋皮，包了加料的肉丸子。将细碎的蛋皮混在肉里，挤出一个个丸子。各色新鲜的蔬菜洗了很多，盛放在银质的盆里。
　　荤菜类的，只能弄些简单的，没有经过长期的训练，也做不出美观的包菜丸子。但就是这些东西，都让大厨满眼星光，恨不能上去吃一口。
　　根据无尘的观察，这些大户人家都一样，动物的内脏、爪子等都被认为是下脚料，不能上正桌。道貌岸然的家伙，果然会错过很多的美食。为了和谐，为了安全，也只能暂时的抛弃它们了。
　　整理了很久，终于在夜幕降临时，拿到了金灿灿的火锅，估计是黄铜做的。
　　无尘让在管家诧异与鄙视的眼神中，请见北冥落渊。
　　管家不知想到了什么，去请了北冥落渊，还非常努力的成功了。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无尘居住的院子，外围的杂役们，早早的被清了场，只留下无尘、陌香还有几个端着菜盘子的厨子站在门边迎接。
　　北冥落渊的轮椅被安安稳稳的推进了内间，无尘跟在身后，朝厨子们使了个眼色，让面色惶恐的众人将鲜嫩嫩的生菜放在了准备好的架子上。
　　炉子已经点上，奶白色的浓汤在金黄色的盆子里翻滚，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的浓香。
　　落渊坐定后，看着身边围绕着的那些刚从地里收来，完全没有经过烹饪的食物。他挑了挑眉梢，伸手接过管家递上的热毛巾，擦了手，一脸兴味的看了看无尘，看他能拿出什么奇特的东西。
　　无尘将简单的酱料放进小碟子里，用长长的竹筷子夹起被厨师切成小片状的牛肉片。不得不说，大户人家请人，还是十分有保障的，厚厚的冷冻肉，能被那个胖子毫不费力的切成薄如蝉翼的小片，比当代的旋转切肉机还要厉害。力度适中，浑然天成，完全没有断裂口。
　　肉片放进炉子里后，马上被翻滚的热浪熏得翻身扭转，各种挣扎，最后定型成一朵美丽而苍白的花瓣，被无尘裹上浓香的蘸料，一口塞进嘴里。
　　落渊看着这一幕，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不知是肉香诱人，还是那嫣红的双唇更美味。无尘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烫好了鲜嫩的肉片，放进碗里推到落渊面前，双眼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落渊心跳的有些快，在胸腔里蹦跶个不停，面上却更严肃了，捏紧了筷子，慢慢的将肉送进嘴里，吃顿饭比商讨国家大事还要严肃。
　　他好像失去了味觉，不管塞进嘴里的是滑嫩的肉片、新鲜的蔬菜还是那种奇奇怪怪的饺子，尝起来都是一个味道。
　　无尘不停的忙前忙后，顾着落渊的碗，还要顾及自己的嘴，一顿饭吃的异常艰辛，而落渊身后站着的闲散管家，更是让他牙痒的很，没见过这么不自觉的管家，主子的饮食，他难道一点也不需要插手吗？
　　管家默默的站在背后，看着奇怪的食物和奇怪的吃法，还有自家主子这奇怪的态度，十分疑惑，可是作为一名好管家，他早已学会了静观其变不动如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在接收到无尘求救的眼神后，直接选择忽视。
　　至少有个人在身边，主子吃了不少的东西，虽然不利于养生，但看起来，比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顺眼很多啊。管家默默的在心里为自己的决定而喝彩。
　　一顿饭吃了快一个时辰，两个大男人将厨师准备的肉片吃了个精光，蔬菜也消耗了大半。直到冷面的落渊突然打了个饱嗝，无尘才微笑的停下来，低着头，用手摸摸自己明显鼓出来的胃部，很艰难的忍住不笑出声。
　　管家十分尽责，看无尘放下筷子，连忙递上毛巾，等落渊收拾好后，才将他推进内室，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精美的茶具，在内室的桌子上开始慢慢煮茶。下人们训练有素，等主子都进了内室，轻快的收拾好东西，带走、关门。
　　“今天时间仓促，做的不太成功，等哪天有了空闲，我一定能做的更好。你觉得，蛋饺怎么样？”
　　“嗯”
　　“那金丝丸子呢？”
　　“嗯”
　　无尘砸吧砸吧嘴，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得意，笑出了声，不然身边人怎么脸阴的能滴出水来，大男人的尊严，真是可怕的脆弱。
　　其实，刚刚低头的表情，早被落渊看在眼底，可奇怪的是，他没有觉得任何不悦，只是有些热，不愿意看对方的眼睛，但又不想离去。自小没了父母，除了身边的保乐，他与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但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身上，他能觉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能说不太讨厌吧。
　　“那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清淡的，还是味重的。”
　　“清淡”
　　“哦，那今天的大骨头锅是不是太油腻了，你应该早说的，我可以准备清汤锅底，清鲜不腻，食材都能保持它们原先的味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很不错。”
　　“什么？”无尘想了想，试探的问道，“你是说今天的锅味道也很不错吗？”
　　“嗯”
　　“你喜欢就好。”无尘笑得眼睛眯了眯，就如夏日午后的波斯猫，慵懒而迷人。他动手泡了茶，递给落渊，“来，喝杯茶，去去嘴里的油腻，消消食，免得睡早了积食。”
　　落渊的脸由瞬间的僵硬到轻度扭曲，他奇怪的看了眼无尘，指尖在骨瓷杯壁上摸索，好像突然发现了一副遗世惊作般，虔诚的欣赏。
　　无尘无奈的看着身后的管家，希望能得到提示，怎么变了个时空，心态变得这么诡异，让人无法捉摸。
　　管家转身离去，顺手带走了坐在轮椅里的落渊，两刻钟后，在无尘决定放弃无止境的猜测时，两人又相携而回，不过落渊更换了衣服，显得随意很多。
　　难道这个大男人已经龟毛到吃饭和谈话都要换衣服的地步？
　　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体贴的管家亲自整理好床铺，将不良于行的落渊放进被子里，压实了被角，就像在呵护一个稚嫩的婴儿，然后行礼离去。
　　无尘愣了愣，在北冥落渊的瞪视下，身体自觉地行动起来，麻利的收拾好，钻进被窝。等他回过神来，内间的烛火已经熄灭，只留下外间的一盏孤灯在继续亢奋。房门紧闭，四周安静极了，对方的呼吸声都丝丝分明。
　　无尘看了看身边紧闭双眼，浑身僵硬的落渊，又看了看门口，那一片黑暗里，似乎多了个人影，勾着背，固执的守候。
　　他的心里有些异样，觉察出两人间的隔阂，便有些烦闷，就好像期盼了很久的童年美味，等到历经磨难、看遍世态炎凉后回来，才发现记忆中的味道早已淡去，只留下满嘴的虚浮。身体不自觉的离开半寸，安安静静的待在属于自己的一方领地
　　两个人仿佛都有心事，就像是一种约定，坚持着不打破这份沉默。
　　自此以后，每过几天，北冥落渊总会在无尘院子里用膳休息，有时是过夜，有时仅仅是午休。整个三皇子府里的奴才们都看到了无尘的盛宠，从开始的不屑，变成现在的谄媚，就算是路上遇到了陌香，都战战兢兢，深怕招惹他不快。
　　虽然被各种明里暗里的恭维，无尘和陌香还是老样子，不喜不悲，不张扬不畏惧，该干嘛干嘛。下人们很明显的分成两派，有人说他有风格，有人骂他拿架子。
　　不管外界风雨几何，圈中心的人依然悠游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