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163、第163章

　　还是那般如墨的夜里，四周寂静一片，一间古意盎然、简朴大方的庵堂，一名样貌端庄秀美的居士，还有四个手握刀柄、屏气凝神的精瘦男子。佛祖端坐其上，一手上托，一指向天，威严的眉目，俯瞰世间众生百态。
　　“吱嘎”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打破了极静的夜。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带着哭鬼面具缓步走来。脚尖轻点在青石地板上，行动如徐徐清风，双臂随意摇摆，袖间衣袍咧咧，仿佛一面面黑暗的锦旗。
　　来人走到神色紧绷的护卫面前，从左看到右，呵呵笑道，“夫人好胆识。”说完，走到一遍的凳子上自顾的坐下，双手掌朝下，放在膝盖上，十分拘束的样子。
　　“应家从来不出懦夫。”老王妃站起身，朝着佛祖虔诚的行了一礼。
　　“哦，那可未必。官有官道，贼有贼路，开山闭户有规矩，夫人也知道，何必为难一个老实人，佛祖在上，怎可妄造杀孽。”
　　“规矩？我只信定数，不破不立，不弃不新。我也是应家的一份子，现在哥哥不在了，自然有机会继承应家的产业。”
　　“应家的产业？啊哈哈哈”黑衣人坐下后就如同老僧入定，一动不动，他的哭鬼面具后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肢体甚至是发丝，都不曾移动分毫，看着着实诡异。笑声尚未结束，四周的大汉便相应倒地不起，四人面色如常，神情放松，如同睡着了一般。
　　老王妃捏紧了手中的衣袖，强自镇定下来。她面对佛台，神经紧绷到了极点，面色苍白，指尖麻木，宽大的袍子隐去了微微颤抖的身形，被冷汗浸湿的亵衣，冰冷的包裹着身体，憋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夫人应该知道吧，再没有收到应大人死讯之前，我们是不可以随便更改的哦。”
　　“世人皆知，我哥死于家祸，他既然已死，自然不能当面告诉你们。”
　　“哦，夫人如此肯定。”
　　老王妃深吸一口气，语气异常坚定的回答，“是的，我哥哥已经死了。”
　　听到回答后，面具人没有接话，他好像在思考老王妃这句话的准确性。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时间，只是用来考验耐心与底气，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谁能坚持到最后，才能获得继续战斗的权利，才能有望达到高峰。
　　时间在这一刻停顿，每一个呼吸，每一个眼睫的抖动，都被放大被关注。寂静，持续了约一个王朝那么久，终于走到了尽头，黑衣人突然站起身，朝着老王妃的反向迈了两步，身子几乎贴了上去，不顾她僵硬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夫人说他死了，就让他死吧。”说完，轻蔑的笑了声，转身慢慢离去。
　　从他转身到迈出门槛的这段时间，变得异常漫长，各种即将胜利的喜悦与年幼相伴的欢乐，如一面面指挥旗，唰唰唰，不断的在她脑海里甩来甩去。她的牙齿几乎咬出血来，才能忍着不开口，紧闭的双眼，热辣辣的疼。得失得失，有得必有失，人生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那人一脚抬起，临空的架高在门槛上，一手扶着雕花门框，回过头，颇有深意的看了眼挺直了腰身站立在佛龛旁的王妃，“夫人，祝我们合作愉快。啊……对了，应大人还欠着一万两银子没付清，夫人估计不会赖账吧。我们可是很辛苦的，没有应大人的日子，也是不好过。手头拮据，连饭都吃不饱，难免老眼昏花，错伤了主顾，那可是罪过哦罪过。”
　　那人说完后，出门离去，细长蜿蜒的青石路面，留下一个耸着肩膀的干枯身影。那人的影子，十分奇怪，肩膀明显高出很多，几乎将整个脖子都陷了进入。“忘了和夫人说了，在下叫泪鬼，专听天下悲惨之事，专哭天下无根之人。”
　　等那人走远了，老王妃摊到在地上，浑身如一块烂泥一般，她再也顾不上脸面和尊严，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小声哭泣，那压抑的悲鸣，让人听着揪心。当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的哥哥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儿，在应府后院她最喜欢的千孙榴下面一边散步一边摇晃手臂，哄着怀里的孩子。看到她过去后，哥哥抬起头来，开心的冲她笑着，那严肃的脸上灿笑如花。
　　“绣绣，快来看看，我们应家有后了，来看看我们应家的小少爷。”
　　应绣绣凑上前，视线穿过应景风的臂弯，看到了他怀里的孩子。那孩子没有穿衣服，小胳膊小腿，不停地蹬着，好不欢快，往上一看，却俨然是她儿子北冥弋游的那张脸。应绣绣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她用手捂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哥哥。
　　这时候，哥哥的脸慢慢扭曲，他张着空洞的大嘴，里面却没有任何牙齿，血肉模糊，他不断的重复这他们父亲应老大人死去时说的那句话，“有上没下，太平一世；有下没上，子孙万代。”
　　一个激灵，老王妃从恶梦中醒过来，她来到梳妆台前，突然发现用来装玉簪的首饰盒底下的暗格被打开了，这个地方，除了她还有翠姨，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掏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少了一万两。
　　她开始后悔，是不是做错了，就像当初爹爹叮嘱的那样，只有哥哥，才能是承接者。可惜，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机会，也不会有人愿意听她的后悔，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她松开发丝，开始慢慢打理，镜子里的女人依旧美丽，十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让她的姿色不输于年轻闺秀，更增添了一份成熟的韵味。可她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老去，那双曾灿如星辰的双眸变得暗淡晦涩。她在心里默默的计划着未来的，日子差不多了，也该让人送解药过去，拖太久了不好。
　　几天后，翠姨带着一车的农家特产，开开心心的回来了，王大宝的身体，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连大夫都称奇，连夸他是好事做的多，菩萨保佑。可翠姨不会这么想，她只当是老王妃给的药好，大哥的身体才好的快，其实她真的没想错，老王妃给的，的确是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