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1、第一章

　　天空中乌云像列队待命的士兵，肃穆又阴沉，没有一丝风能漏出，整个大地寂静一片，憋着不发出生的气息。院墙之外的人们快速移动着，或回家收拾晾晒的什物，或再赴下一个泊点。各人顾着各人的营生，没人抬头，也没人望一眼这个两个时辰后将繁花似锦、灯火如虹的门楼--桃夭阁。
　　在阁楼深处有一个茂密的森林，那里长满了巨大的树木，粗壮的枝丫就像是巨人钢铁铸就的手臂，肆意横展在空中，交错纠结，几乎织成了一张棕褐色厚重的网，蒋阳光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外面。
　　所以林子里常年阴暗潮湿，人们从边上经过时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气。
　　这里是桃夭阁的禁区，就像每一个组织的要塞一样，不管你用多么华丽的语言来赞美修饰，用最昂贵的玉石来装点，都无可避免的会留下一个死角，这个地方，才是初衷才是人性。
　　密林深处，有几个小屋，没有窗户，就像一个个方正的盒子，门都是紧闭着，门把手上挂着手臂粗的铁链。
　　一道闪电像把剪刀，硬生生的划开幕布。雷鸣如冲刺的战鼓哄啸尘上，一阵静息后，先是滴滴答答的探查队，又一阵安静，待商议后，是万马奔腾的火拼组，好似打的一场摸索战，互不知敌我的情况，打一场，探探虚实，再打一场，这似乎是夏季里常见的情景了。没人少见多怪，淋上大的，笑着叹息一声晦气，淋到小的，赶紧找个就近的檐躲一阵。被浴帘冲击的小屋黑黝黝的，里面听不到什么声音，显得更阴森，一个呼吸变得越来越低，终于在长长的吸气后，再也没有呼出来，四周是彻底的静了。
　　长时间的疼痛，麻痹了神经，四肢僵硬，连动个手指都办不到。全身就像开了口的皮袋子，涓涓的往外冒着液体，先是滚烫的，再是温热的，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变得敏锐，是刺骨的冷意，看到那个漫笑的脸转了神色，十分慌张，这个世上也有事情是可以让你露出这般表情的吗？
　　他冲过来，大声的呼叫，也许只是动了动嘴，但没有发出声音，因为四周很静，没有了刚刚的嘲讽，甚至没有喘气声，被扯下的外套盖在身上，却没有觉得温热，原来这个人不仅心是冷的，连他的身体也是冷的。
　　如果还能再同他说话，我想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要让那些人作践我？真的好累，想离开了，离开那漫天的厌恶，再也不回来，除了死，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让你们永远找不到。
　　墨黑墨黑的天空，一道闪电打到屋顶，大地都震动了一下，原本那个静寂的身影突然有了浅浅的起伏。唐明欢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干草上，散发着霉味。他也没在乎，不知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还是身下干草的味道，伸手挠挠头皮，突然抓到一把长发，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手上还不怎么能使力，慢慢撑起上身坐好，明欢摸索着，想了解自身的处境：长长的头发，长长的外袍，没有穿裤子，手臂、脚踝有被捆绑的痕迹，嘴唇干的厉害，肚子瘪瘪的。呆愣了一阵，等真的确定这个不是自己的身子后，明欢哑然的笑了，原来老天爷也有幽默的时候，除了死亡，尽然还可以用这种方法彻底的逃离。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传来了“吧嗒”的开锁声，接着“吱嘎”一声，那厚重的木门被推开。透进大片的光明，尘埃在光束中快速浮动，明欢用手挡着眼睛，泪水直流个不停。一个轻柔的脚步，带着细细簌簌的声音，由远及近。
　　适应了一下环境，等到能看清后，他才放下酸痛的手臂，默默的注视来人。身形看上去不壮，看不清脸面和衣物，手上提着个盒子。只见他叹息一声，坐到了明欢栖身的干草堆上，坐下前，还轻轻提了下衣摆，使之不至于太脏污。
　　“你又是何必呢？到了这里，哪还能干净的了，大家也都是这么过来的，闹一闹，打一顿就服了。你怎么这么倔啊，这都打了三顿了，再打下去，可就打坏了，鸨母看着你皮娇肉嫩的，也没真让人往狠里打，你要是再倔，回头没了她的怜惜，怕是要被丢给那几个杂碎调教了，那样……可真不好受的”
　　那人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的拿出盒子里的吃食。
　　“上次有个人也倔，被打了一顿后还要耍脾气，鸨母就交给他们调教，在这后林里叫了整整一天一夜，出来都没人形了，弄的狠了，坏了身子，据说最后只能派到底楼去做营生，那地方，不是接些买脚力的下人，就是那些有了让人看不起的恶心思的人，没半年就去了，也是个可怜人啊。”
　　一碗白面馒头一碗清汤水，排放在明欢头侧。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明欢默默的看了一眼食物，并没有急着吃，又转眼盯着他看。
　　那人一看这厢是这么个表情，心也冷了一截，但终究不死心，伸手摘掉黏在明欢头发上的枯草，随着那白臂的晃动，带来一股苦艾的味道。
　　“我叫陌香，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这名都是鸨母起的。从懂事起，就在街上了，拾着什么吃什么，捡别人丢弃的衣裳穿，饿一顿又再饿一顿，从也没见饱的。有一次，实在受不了了，在山神庙偷贡品吃，被鸨母抓着了，她就问“你想吃饱吗？”，我说“想”，她又问“你怕痛吗”，我当时想啊平时抢了吃的被野狗咬到也是疼啊，可就没吃饱过，如果让我吃饱了，疼怕啥啊。”
　　少年似乎陷进了回忆里，停顿了一刻钟，脸上的表情是迷茫而又怀念的。仿佛是一个饥饿的旅者，在仙境里不停的走不停的走，当他终于看到屡屡炊烟，填饱肚子想要坐下来欣赏美景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人间，哪里还有那曼妙的奇景。不管如何努力的回忆，脑子里剩下的也仅仅是对事物的渴求。
　　“后来，被带回来，刚开始侍候楼里的公子，旁的人总在背地里笑我，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让我学什么、做什么都乖乖听话，只知道不用饿肚子了是人生顶好的事。当我能听懂他们说什么时，我也不在乎了，这种事，习惯了也没什么，不用风吹日晒的，能过舒坦一日是一日，谁又知何时是忌日呢？”
　　“听说，你爹原来是私塾的先生，你一定识的很多字吧？比我强多了，我到现在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呢，当初，文香哥哥在楼里的时候，教我学自己的名字，他说“陌香啊，这两字你得记牢，也许哪天能离了这，你可别看错了卖身契哦”。”说道这，少年轻笑了一声，“有什么用，我根本没有卖身契，我是自愿的，谁知道呢，离了这里，我又该去哪里？”
　　一只白皙的手捏着馒头，另一只手慢慢的撕下一小块，蘸了点汤，送到明欢嘴边，固执的停在那里。明欢转过脸来，看着这个清秀而略带稚气的脸庞，一双温柔的眼，带着期待，嘴角勾着讨好的笑。多么陌生的脸，又是多么熟悉的神情，明欢张嘴吃了，实在不想让他失望，就好像以前的自己，努力的讨好别人。
　　像得了某种承诺，陌香脸上添了莫名的光彩，又轻轻的扶起明欢，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就着碗喝汤。明欢勉强吃了七分饱后推开汤碗，撑着身子慢慢的躺平，陌香收拾好碗，回头看了一眼门外，诺诺的说“现在天晚了，鸨母估计没空理我，你等等要在这里再呆一晚，等明天，我一定去和她说，把你移到楼里去，好好洗漱、休息一番。”
　　看明欢躺那，连眉毛都不动一下，觉得他似乎是伤心了吧，这地方又黑又阴冷，但自己晚上还要待客的，又不能留下来。最后一咬牙，脱下身上的长袍，捏紧在手里顿了一下，下定决心般轻轻的盖在明欢的身上，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再站直，快速离去。
　　明欢根本顾不上他的话，肚子里装了清汤和撕碎的馒头，总算有了点货，身上也腾腾的生出点热气来。他闭着眼睛，在脑子里慢慢整合着听来的信息。
　　迷迷糊糊睡过去前，明欢脑子里画出了一张清晰的计划表。这是他前世留下的良好习惯，因为生活的不稳定，总是在漂泊，偶尔会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尽量减少这种可怕情况的发生，所以能睡下前，他总要想一想明天起来该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是很久前写下的，终于鼓足勇气发出来，好死还是赖活，看官给一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