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桂天成》西山东水

26、拆招

　　“陛下，臣妾不胜酒力，听闻西苑的红梅开得正盛，想去那里透透风，望陛下恩准。”安妃双颊酡红，眼神微微迷离，一副微醺的样子。
　　“微臣听闻，西苑的红梅乃是陛下当年自江浙天台山国清寺内移植过来，红似烈焰，凌寒飘香，不知陛下可否赏赐臣等也一睹风采？”
　　“冬春开花，迎雪吐艳，铁骨冰心，梅之品性，世人喟叹也。”
　　来了，不少聪明人此刻心中默默警醒，不着痕迹地打量周遭，果然已不见太子殿下和单英桂的踪影。
　　不同往年，今年这宴席上少了云将军、少了李相，又多了位宴平候的新夫人。知晓云将军和单务翊和离一事后，京中各方人马就开始都密切关注着京中的风向，可直到宴平候再娶娇妻、继子继女都登堂入室了，依然不见皇家和镇国公府有太大动静。不由地让世人猜测，镇国公府莫非有什么把柄在宴平候府，否则何以从当年云将军和单务翊成婚到如今的和离处处都透着诡异；皇家对镇国公府是否又真的是圣恩眷浓，毕竟武穆太后已经薨逝多年，单英桂当年养在皇宫，究竟是皇恩浩荡还是入宫为质……
　　今日的宴席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其乐融融，可在座的不乏人精。单英桂除了最初的见礼，与单务翊、许氏再无交集，皇上和皇后娘娘全程忽略宴平侯府，许氏亲姐慧昭仪没有出席宴会……种种迹象愈发显得事情扑朔迷离。就在众人以为整场宴席就这样毫无波澜地结束时，变数出现了。安妃提议、朝臣附和，这西苑赏梅之行必定不简单。
　　“梓潼，既然今日众爱卿有如此雅兴，那我们也一道去看看这红梅是不是开得比天台山上还要艳丽。”
　　皇帝并没有回绝大臣们的提议，连步辇都不坐了，与皇后携手一道走向西苑。
　　将近快到西苑的时候，一阵嘈杂声传来，正是梅林的方向。
　　“陛下，没想到有雅兴的不只是我们，竟被人捷足先登了呢。”淑妃巧笑嫣然，这一路走来吹了寒风，本就喝酒后微红的脸腮愈发娇艳，说话也一反常态地多了些俏皮。
　　“淑妃娘娘此言差矣，皇宫重地岂是可以随意走动胡闹的？”立马就有大臣出言反驳。
　　皇上没有答话，只是带着众人径直走进园子，十几株红梅正恣意绽放着，树枝上积雪未化。朦胧月色中，白雪趁得梅花越发红艳，再有淡淡梅香飘来，树下又摆了几只桌案，七八个少男少女席地而坐，欢笑嬉闹，好不惬意。
　　“父皇/皇上万圣金安，母后/皇后娘娘长乐未央，各位娘娘万福。”
　　文轩、英桂几人发觉到皇上驾临，立即起身行礼。
　　吏部尚书之子林谙南及其妹林娅茹、刑部侍郎之女秦霜、张御史之子张卓远等几家的小辈也在其中。都是十岁左右的孩童，林谙南年岁略大，却能看出是陪同妹妹而来的。即便刚才心中有多少猜测，此刻也没人敢露出一二，否则只会显得其心思龌蹉。
　　“是本宫疏忽了，英桂与我说过要单独设宴请她的朋友，却没想到竟是挑了这处，扰了陛下和大家的雅兴，实在是本宫之过。”皇后略带歉意地开口道。
　　“娘娘严重了。”众人哪敢真的让皇后道歉，纷纷开口。
　　“在屋子里多无聊，还是这里空旷自在，吟诗作画比武，什么都能做。皇伯父，您不会真怪罪我们吧，我哪知道你们好好的殿里不待，跑来这里吹风！”英桂上前搂住皇上的胳膊亲昵地撒着娇。
　　“听你这话，竟还是朕的不是了，朕是不罚你不行了。”皇上没抽出被英桂搂着的手臂，抬起另一只手敲了敲英桂的脑袋，佯怒道：“就罚你明日折上几枝红梅给皇后。”
　　“如儿遵旨。”英桂也煞有其事地回道。
　　皇后宠溺地睨了英桂一眼，道：“雪地里设宴，也不怕得了风寒。兰嬷嬷，还不快派人取几件披风过来，姜汤也赶紧让这些孩子服下。”
　　“谢娘娘关爱！”林谙南等人及其父母赶紧行礼谢过皇后。
　　众人看着皇上皇后对单英桂胜过公主的宠爱，这段时日的猜测又有些把不准了，帝王心思不好猜哪！
　　淑妃已经无暇顾及皇上等人的反应了，她的目光克制不住地在梅林里徘徊，却是什么都发现不了，她早先安排的两个人更是一点踪影都不见。不知道英桂等人在这里待了多久，地上脚印混乱，内侍婢女也不止一个，任凭这里发生过什么当下都不可能让人看出端倪，何况还牵涉了好几位朝廷重臣的儿女。难道她多日的布置竟没有用，那几个可恨的奴才现下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晚宴结束后，李沐风看着马车中安详熟睡的妹妹李月秀，才终于松开了心里一直绷着的弦，锐利的目光扫过一旁的丫鬟。
　　“奴婢见过侯爷，我家小姐说了，希望不会有下次物归原主的机会了。”白露抬起脸来回话，小姐外出走动时都是带着她，自然和归义侯身边的人相识。
　　“这个人情，本侯记下了。”李沐风抿唇，心情极度不虞，竟还有人敢来算计他的家人，淑妃，他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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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李月秀一路小跑过来，微微喘着气，裙摆上也沾了零星尘土。
　　太子文聿谦不得不停步回身，看着疾步跑来的李月秀，微微蹙眉，“表妹。”
　　皇后和李月秀生母同出自荥阳江家，不过皇后乃本家嫡女，而李月秀生母只是分家的人。荥阳江家因十余年前的政权变动实力大为削弱，李沐风、李月秀之母也因此惨遭其父和卢氏的迫害，皇后念在江氏与她一脉同枝，对李沐风、李月秀兄妹自此多加照料。李沐风的事，自有皇上和朝臣考虑，皇后不便插手，只是偶尔召县君李月秀进宫，日后说亲时不让世人看轻了她。
　　皇后召见命妇贵女之时，太子都会回避，除了像今日这般大宴席上不曾单独见过李月秀这个表妹，自然想不到今李月秀此时急匆匆拦下他的原因。
　　长身而立的少年，不远的背后是一片盛开的红梅，黑玉般的乌发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朱唇微抿，乌黑深邃的眼睛似有星光闪烁，自有一股高贵清华之气韵。
　　李月秀痴痴地望着眼前形貌昳丽的太子，只觉得疾跑后剧烈跳动的心脏跳得更急了，几乎越出她的胸口。
　　“表妹身子体弱，让白华安排你去稍作休憩，唤太医来诊脉。”太子看着李月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只当她是旧病复发。
　　“不，我不用太医。”李月秀慌地连连摆手，“ 我……我……是想问太子哥哥……”
　　李月秀吞吞吐吐地样子，太子看在眼里，微蹙的眉松开，心中登时明了这是有人在给他设局。
　　“表妹不必紧张，孤待你与皇妹她们一般，你若有难处只管开口，归义侯不好办的事孤定会尽心。”太子开口宽慰李月秀，身子却不着痕迹地移远，柏舟、白华几人也慢慢横在二人之间。
　　“太子哥哥”，听得太子的话，李月秀难以置信地抬头，皇妹，她在他心中就只是个妹妹。
　　李月秀清瘦的身子微微颤抖，轻咬贝唇，脸色愈发苍白，两腮却是愈发绯红，一双杏眼盈满泪水望着太子，道：“太子哥哥，您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寒风冷冽，表妹，你的身子太弱，还是去殿中休息片刻为好。”太子直接打断李月秀的话，白华上前看似恭请实则带着几分胁迫地想要带李月秀离开此地。
　　李月秀却突然用力推开白华的手，“走开，我现在不需要看太医，啊——”
　　白华没料到娇弱的李月秀会突然发力，一时不察被她挣脱，还来不及懊悔，李月秀却突然身子一晃，倒在内侍身上，呼吸紊乱，口中不停喘着气。
　　面颊不正常地泛红，身体不自在地扭动，明显是被人下药的模样。李月秀口中不停地呢喃着“太子哥哥”，这状况实在不宜让人看到。
　　“砰——咚——”
　　“谁！”两声倒地声传来，柏舟厉声喝道，紧接着就是两道身影摔在他跟前。
　　英桂走到李月秀一旁，啧了一声，抬手就是一劈，然后将晕了的李月秀往小寒怀里一丢。
　　“药性不强，醒来便无事了。”小寒查看了李月秀的情况后，回道。归义侯到底是“威名远扬”，对方也不敢下狠药。
　　“哦，那就没问题了，白露把人送归义侯马车上去。”英桂随口吩咐道。
　　“如儿，你怎么会来这里？”太子微微诧异地问道，英桂办事还真是一如以往地直接，罢了，这次就不将计就计，反正那幕后之人有的是机会收拾。
　　“当然是知道有人要使坏，也太小看人了。这次宴会可是我帮着皇后娘娘操办的，就知道有人会兴风作浪，早安排了谷雨几个随时注意动静，果不其然哪！”英桂略带几分得意地说着。
　　柏舟几个正辨认地上人的身形一顿，心里默默吐槽，如儿小姐，这可是皇宫，你让几个斥候候选人在宫里大展身手，真的合适吗？
　　“原来如此，想必如儿还安排了后手？”太子嘴角轻轻挑起，语气中满满地宠溺。
　　“回去报信的那个我没拦着，不过这灯黑路长的，估计会走得不太顺。我还约了人去梅林那边赏梅玩耍，文轩一会就会带人过来。”英桂的眼里尽是狡黠，哈哈，到时候某人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太子摇头哂笑，还是小孩子脾性，“既如此，便好好玩，也别太欺负文轩他们了。”
　　英桂乖乖地点头，挥手送别太子等人，那两个被扔地上的奴仆也被柏舟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