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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墨家巨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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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认定单嘉瑄这个徒弟了,不再考虑下?”让一脸挫败样儿的班彦退下,孟容问着苏崧。
“不必了,都到了古稀之年,好不容易有个合心意的小辈出现,如何能甘心错过!”苏崧明白老朋友的担忧,只是岁月不饶人,都这把年纪了哪敢任性太过,单嘉瑄这块璞玉好好雕琢,日后定能传承他所学。
“既然你心意已定,我必鼎力相助,明日再换个人选去接触单嘉瑄。”术学天赋高的人,孟容见多了,单嘉瑄的表现的确出彩,却还不到让孟容这位墨家巨子惊艳的地步。只可惜老友苏崧有种种考量,挑徒弟有太多条条框框的限制,否则何必光盯上单嘉瑄这个不上不下的。
“不可。”苏崧开口阻止。
“为何?眼下对单嘉瑄出手的可是归义侯,即使班彦武功不错,怕还是应付不过来。”虽然未入朝堂,但归义侯的事他身为墨家巨子自有渠道知道,那人可不是个善茬。
苏崧摇头,李沐风虽贵为归义侯,他也不怕,一个不曾真正参与朝政的权贵子弟,那点手段在他这个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老家伙面前还不足为惧。
“归义侯委实没有必要关注单嘉瑄一个默默无名的人物,缘由多半还在单英桂身上。既然单英桂已经想到且已去当面去交涉,就不会再有大麻烦。最为紧要的是,班彦是与单嘉瑄交好的最合适人选。”
合适?孟容可不这么想,才打个照面的功夫,班彦就被水瑶给剥了层皮回来。墨辩之名也不是白叫的,岂能让名家的人小瞧了他墨家,孟容满脸的不服气,胡子挑得老高。
“单嘉瑄本人除外,他身边的人物有哪个是简单的,贸然换人再派个聪明的,只会增加他们的疑心,反而越加提防。不若班彦,个性率直、心思单纯,和单嘉瑄性情相投,旁人对他的警惕心也少了许多。”
苏崧的解释让孟容舒心不少,也有心情揶揄道:“越是聪明人越会相互忌惮,但聪明人却很少会把一个笨蛋放在眼里,混朝廷的果然心都黑,欺负几个毛头小孩,你也不觉得羞愧!”
“延修此言差矣,吃一堑长一智,老夫是在好心教导晚辈。”经老友这么一提,苏崧不由地想到有朝一日当水瑶、单英桂几人反应过来后的表情,那些傲气飞扬的脸色出现错愕、懊恼之类的神情,似乎也很赏心悦目呢。
“真是的,找个徒弟都不干脆,非要整出这许多的弯弯绕绕来,也不嫌浪费时间。”孟容忍不住吐槽道。
“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不但本人学不会珍惜,旁人看着也多起嫉妒之心,我也是为小辈考虑。归义侯不过一煽动,就有不少人入套对付那两兄妹。不是每个人都有单英桂那样强硬的底气和作风。”
苏崧这话哄哄外人还行,孟容可不会轻易上套,“是吗?书院各路风声里,难道没有你的推波助澜?我可听说了,你看好的徒弟可完全没有选你做师傅的意思,来书院后问询的可都是我墨家所授的课程。”
哼,想到这茬苏崧还是忍不住觉得憋气,气呼呼地连灌了几口茶水,心里偷偷骂着:不识货的小子,术学、历法等方面他完全可以和墨家人比肩了,诗词歌赋也文样样精通,居然还看不上。看他不在收徒前好好磨练,不,还是拜师后再收拾那小子,省得一不小心真把单嘉瑄推给了墨家。
这半天终于也气着苏崧一回,孟容顿时觉得心情舒畅许多,也不再斗嘴,回归正题。“这么多年的交情,便是你不说,你的徒弟,我们墨家定然要帮衬。然你反复叮嘱要我墨家这次定要站在明面上,有什么考虑直说,我们之间难道还信不过?”
“春秋之时,墨家和儒家分庭抗礼,并为当世‘显学’,当时有‘不入于儒,即入于墨’之说,到战国后期,墨家的影响还曾一度在孔学之上。然时过境迁,墨家日渐衰落,到今日还有几人以拜师墨家为荣,这当中的缘由、日后的去向,延修,墨家与你当真不曾思虑过?”苏崧不答反问。
“既为墨者,便以推行墨家理念为己任,为官一任却不能施行墨家政治主张,宁可辞官。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这些观念可不符合西汉君王的喜好,我墨家自然被排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百家之说中也就奉行无为的道家还能让皇室权贵有一两分好感,几百年的打压下来,墨门萧条也无可避免。”墨者大多是平民出身,当然想着努力为下层劳动者争得一席之地。赴汤蹈刃、死不旋踵,这便是墨家的气度,孟容以此为傲,哪怕明知与君王的意愿严重不合。
“墨守成规,世人眼中的迂腐,却是墨家一贯不悔的坚持。”苏崧也不知该遗憾还是佩服墨家这种对信念的固守与无悔。
“前任巨子会同意来书院,不单只是中了王佃的激将法,也是为我墨家前程考虑。”孟容一脸凝重的神情,当年太上皇大力支持王佃创立包容百家学说的应天书院,让他们看到墨家复兴的希望,才最终同意来书院讲学招徒。
“墨家要真正走出困局,就必须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而不是仅博得太上皇的一点兴趣。”苏崧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墨家在民间声誉再好,终究敌不过掌权者的意愿,而这样一个学派最后若真的难逃消亡的命运,于国于民都是一笔无法估量的损失。
多年好友,又常在一起研究器物,默契自然不缺,只是事关墨家去向,孟容不得不慎重。
“与其他学派不同,我墨家是一个有领袖、有组织、有纪律的学派,纪律严明、弟子必须服从巨子的领导,没有几个帝王能心宽到不在乎这样的势力扩大。即使我墨家愿意有所让步,但绝不会动摇根基,子荣,你是不是高看单嘉瑄了,他会成为事情的转机?”
“单嘉瑄本身才能不提,他挂着晏平侯府少爷的名头,又能与单英桂、白士及、水瑶等人关系亲睦,镇国公府、定远侯、刑部这样的关系网还不简单。江山代有才人出,如无意外,这些孩子日后都会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他们对墨家的看法影响极大。”还有一个化名来书院的五皇子对单嘉瑄也颇为关注,这点苏崧没有说出口,不是不信任孟容,只是怕牵扯到皇家秘事,暂时保持缄默的好。
“不仅仅是涉足朝堂,而是要逐步步入权利圈中争得话语权吗?”孟容恍然,与其只是鼓励弟子入朝为官一步步宣扬墨家信念,过程中还要担心儒家人士的打压、其他学派的竞争,单嘉瑄带来的关系网确实很便利,但风险也很大,“这意图瞒不过所有人,某些人也不会坐视墨家有机会壮大实力。”
“所以呢?”谈到此处,苏崧会心一笑。
“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孟容眼眸坚定,起身拱手拜礼,是谢意也是承诺。
被苏崧赋予重任的单嘉瑄完全没有感觉,既不知道过往的十年被人扒了个干净,一心想低调掩藏的后世数理化知识早被苏崧看出端倪,更不会料到以后的日子会在某个老谋深算的师父手下度过。此刻的单嘉瑄正向殷仁倾诉自己的满腹愁肠,一张怨妇脸让殷仁忍无可忍,放弃了儒雅端方的伪装,亲自动手狠狠给了嘉瑄一个暴栗。
“够了,婆婆妈妈的,还不如你妹子干脆。不就是被算计了一回吗,至于你忧心成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狠狠地回敬那些人便是了。”
嘉瑄幽怨地看一眼殷仁,委屈地蹲在地上画圈圈,“你不懂的。”
爷压根就不想懂,殷仁被嘉瑄不识好歹的样子气得肝疼。而且一个妹子就那么想护着吗,上上辈子他一箩筐的兄弟姐妹也没心疼过谁,最后还不是一个个都长成不省心的玩意儿,不是跟他作对,就是避他如蛇蝎,哼。
“槿儿比我有才多了,不单是天赋,也是因为她比我更努力,以为优秀了就能证明娘亲没错。她要强,是因为从小就知道要护着娘亲和我。敏感多疑,都是因为她把娘亲和我看得太重,我们没能给她安全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一直到现在都无法证明,让槿儿相信,我有办法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娘亲和她。”
给殷仁解释的时候,嘉瑄自己心情也不轻松,即便是穿越了,他也变不成那种足智多谋的人,还是以前的性格,甚至现代安逸的生活让他对自小就勾心斗角的环境很难适应,槿儿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在心底一直存着很深的忧虑。所以,“我会努力成为人上人,有足够的实力去保护娘亲和槿儿,让她们能安心。科举,我是真的无能为力,(毕竟多少年的思维模式已经改不过来了),只能另辟蹊径。”
“可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的性格根本不适合朝堂。”殷仁看得很清楚,嘉瑄心善、性子又软,旁人的计策晚一步看明白不提,也狠不下心去陷害他人。
“嗯,我知道,所以我打算成为那种独一无二的人才,可以制作出于国于民有利的工具来,还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那种。”嘉瑄早就想好了,和现代一样做个技术性人才,而且是那种国家级别,能跟皇帝直接打交道的那种。
略微一回忆前世听到的零星消息,那时没来书院读书的嘉瑄也该是一样的打算,所以才不顾单务翊的反对,和墨家“厮混”在一块,只是最后事不如人意,在他成功之前就有了许多变故,他的娘亲和妹子都……
今生的轨迹已经改变,“你会做到的”,殷仁断言,他曾亲眼见识过那些东西的恐怖。
“多谢”,嘉瑄灿烂一笑,为殷仁对他的全然信任,但是脸色很快又消沉起来,“可在我做到之前,槿儿已经被人欺负了,真后悔让槿儿也来书院,可祖母和父亲他们一看就是重男轻女的人,留在侯府也不是好事……”
嘉瑄又是巴拉巴拉的一堆话,殷仁吸气呼气,索性放弃修养,接连几个暴栗揍得嘉瑄闭口。
“这个笨蛋交给你了。”
嘉瑄目瞪口呆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英槿,这里可是男子舍院,不可置信地拿手指指着殷仁:“你,枉我那么信任你……“
“谁理你!”殷仁一个白眼回过去,利索地离开,把这个不省心的家伙留给英槿处理。
这种兄妹情深的画面,不管什么时候看都很是碍眼,殷仁不爽地想着。如果上上辈子他们兄弟在最开始也能携手相助的话,也许……不,没差别的,掠夺早就是他们的本性了,从小到大掠夺父爱、掠夺地位、掠夺权势,直到最后掠夺那把象征至高无上尊荣的皇椅,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