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89、冷血

　　文姜醒时，看到凤绾承储还有翠娘杏儿都在床边围着。见她醒了，一个个都舒然一笑。唯有凤绾，背过身去，暗暗地握着帕子擦泪。

　　“文姜，你好些了么？”承褚俯身问她。他见到她倒地的那一刻，真是吓得魂也没了。

　　文姜觉得头还是沉沉的，但是明显已经有了些精神，身子也没那么乏了。她坐起了身子，伸手去拉凤绾，“凤绾！”

　　凤绾却背着身不说话，瘦削的肩却不可抑制的抽动。承褚望着她，眸光动容，他揽过凤绾的肩，柔声道：“好了，御医不是都说没事儿了吗！”

　　见凤绾泪眼还未拭干，承褚接过她的帕子，很仔细地为她擦着。“你也别担心了，好在父王也因此让文姜回来了！要不然，还不知得让她跪到什么时候！”

　　他这一举，令坐在床上的文姜与回过身的凤绾皆是吃惊。

　　凤绾呆呆地看着目光专注，动作轻柔的为自己拭泪的承褚，表情错愕的像是见到鱼飞上天了似的。他这柔情来得太过突然，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冤家，经过那件事后，两人虽然没互相怄对方了，却也是冷着。从前文姜要是有个什么，他比她还紧张，现在居然有心思在乎起自己的情绪。

　　文姜抿着嘴笑，见到王兄和凤绾终于有了夫妻的模样，心情也大好了起来。她有些热，刚准备掀开被子，翠娘忙给她掩上，“公主还是捂着会儿，虽说这会儿寒症还没显现出来，可您还还是些汗出来比较好，毕竟是在风口里跪了一夜！”

　　文姜从小到大也不怎么生病，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娇弱。凤绾坐到她身边，按住了她欲动的手，“你要我们担心你是不是？”

　　看凤绾一脸严肃的模样，想她刚刚小题大做都被自己吓哭了，也就不敢再动了。

　　她刚躺下，一阵咕噜咕噜的腹响传来，在这沉默的氛围中异常明显。文姜倒没觉得不好意思，指着自己的肚子一笑，“诶呀，我把自己饿着了！”

　　杏儿一刻钟前吩咐下去，煲了粟米粥，可没想到她这么快醒，见公主饿了，忙出去后灶房催一下。

　　一想到跪得都晕倒过去，文姜觉得那也算是在父王面前表决了自己不会妥协的心意了，却不知父王对她这番表态有何反应。

　　“王兄，父王来过了？”

　　承褚颔首，“嗯，御医来瞧过，说无大碍后，他就离开了！”

　　“父王该是还在生气！”她想自己若不是晕了过去，恐怕两人就这么抵着，都下不来台阶。甚至此刻有些侥幸，饥寒交迫，下半身都跪木了，她也不知到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她不会妥协，若不是真晕了过去，她恐怕也会想到装晕。

　　承褚低叹了口气，弯身在凤绾的肩上拍了拍，低声道“你在这儿，陪文姜，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那举动很是亲昵，凤绾直感觉腮边都是他说话的温热，瞬间红了脸 ，她点了点头。

　　承储离开后，文姜看着凤绾满脸坏笑，凤绾白了他一眼，“你笑我做什么？”

　　文姜撇了撇嘴，“这不是为你感到高兴么！”

　　高兴？凤绾的脸色瞬间冷了几分，这就能高兴了吗？

　　她对承褚已经冷透了心，极痛之后便是麻木，本想认命，就这般无知无惧的过到老。可他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他对自己亲近，可她一想到那夜发生的事，心里便是钝痛。

　　无论是对她虚与委蛇，还是于人前的惺惺作态，也都罢了，她不敢再做多想。

　　承褚出了文姜寝殿时，脚步顿了一下，想到方才，文姜见他与凤绾亲昵，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他的唇角布上一丝苦笑，大概，他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慢慢让文姜放下对他的芥蒂，遗忘他做的那些混账事吧！

　　他眸光一黯，修眉一凛，大步跨出了沐阳殿。

　　齐王正要出宫，亲自送别周天子。无论如何，样子也是要做的周到的。承褚这时却青着脸来到他跟前。一开口，便是语气不善：“父王为何一定要逼文姜嫁与郑国世子？难道郑齐联姻在父王眼中就如此重要？”

　　“不逼她嫁给郑世子，那我依她的意？”齐王长眸一眯，看着自己怒气冲冲地儿子。

　　承储一噎，依她的意，她原意嫁个凌岐风？当然也不行，凌岐风算得上个什么东西。其实文姜原意嫁给谁，他都不愿意看到。她现在不愿嫁郑世子，他心里是欢喜的，也让他有了留下她的正当理由。

　　“她不愿嫁，便不嫁好了！齐宫多她一个公主又不是不行？” 承褚背袖忿忿道。

　　“你胡说什么？”齐王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有什么不可以吗？父王当初不也将宣姜留在身边一辈子吗？只是最终无计可施才将她送回卫国去了！”

　　“混账！”他这话彻底触着了齐王的痛角，齐王反手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承褚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个巴掌抽的整个人歪倒几步，光洁如玉的面孔上里马显现出手掌印来。

　　看着齐王勃然大怒，简直像头中了箭的老虎，承褚心里也有些发蹙，他抿唇不再敢多言。

　　“滚！”荒唐至厮，齐王不屑与他多说。

　　承褚一脸悻悻地离开后，齐王捂着被气的绞痛的胸口跌坐在榻。

　　不嫁？他倒也想留着文姜再身边，可女子哪有不嫁之理，就算是她自己不愿意的。可文姜留在齐宫，他这个为父的又能照顾的了她几时？将来的齐宫，就算能给她安虞一生，她却没有夫主倚仗，没有子嗣饶膝，她的血脉不能继承江山基业，也就享受不了真正的尊贵。

　　她的一生不该这么过！

　　金华殿旁的亭中，王后往池子里投食，鱼群追着粟米粒抢的头破血流，她看着就不喜了，将小碗递给一旁的姝玉。

　　天香来了有一会儿了，王后却一直没说请她来是做什么的。直到她用帕子拭干净手才让姝玉离开。

　　“凌岐风不成威胁，你只需留心盯着，不要妄动，免得授人以柄！”亭中只剩下两人，王后微微开口道。

　　“王后何以肯定？”天香斗胆质疑，这段时间，她也将凌岐风的底子摸了个透。她从来不觉得能对凌岐风这样的人心存侥幸，

　　“我昨日与他照过面，留他说了两句话！”

　　.......

　　昨日，文姜昏倒过去时，她正在庑廊上训诫承褚，见文姜倒了下去，承褚却比谁反应都快，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她刚好也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凌岐风。

　　令她意外的是，他明明也看到了，却眉目淡淡地抬脚离开了，他路过庑廊的时候朝她端手行礼。

　　“公主似乎晕过去了？凌将军不过去看看吗？”她实在是憋不住好奇，这人是怎么想的？

　　“太子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臣既不是御医，那儿也不缺一个我这样的人帮忙。”他这回答，听上去倒是有理，可也太过绝情。

　　重华殿中，他不接她的心意也就罢了，可能他真的对文姜无意，不愿勉强自己。但他们毕竟曾经一起生活过十年！此刻她就算晕倒过去，他竟也漠不关心？

　　既然已经同他开了口，她倒想稍微问深一些，探个虚实，夜里也好睡个踏实觉。“凌将军似乎跟一个人长得颇为相似！”

　　“王后是说夷阳君？”凌岐风冷冷一笑。

　　“怎么？有别人这样跟凌将军说过？”她有些僵硬得笑道，没想到凌岐风丝毫不加掩饰，说的直接，她反而些招架不暇。

　　倒是凌岐风有些诧异地反问她：“难道大王没有告诉过王后吗？ ”

　　“将军指的是什么？”她错愕一笑，确实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凌岐风的眼神瞬间冰冷，他显然不愿再多提夷君片字，面上的憎恶一点也不像装出来的。

　　此事跟天香说了一遍，天香撑圆了杏眼。倘若凌岐风知道点什么，就明显知道王后是在探他，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王后真的相信凌将军对文姜公主连这点关心的情谊都没有？恐怕他是在顾忌大王吧？”

　　“就算是顾忌大王，不是冷血的人，也做不到这地步。我事后去问过万里，凌岐风今日是为何觐见，万里说，他是来回报军务的。你想，那丫头是为了他才搞出这事儿的，他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王后像是如释重负。

　　于她来说，这两人的关系不亲厚，是她喜闻乐见的，也能说明一些问题，至少是说明了他们没有站在一队，谋划些什么。

　　“她同公主分开这么些年，可能情谊已经不在。”天香若有所思地道，可凌岐风真的对杀母之仇毫不知情？恐怕是想美了。他挂帅三军，谋略无双，岂是一妇人能轻易看透的？

　　“天香还是认为，凌岐风不容小觑。”她不想打扰王后的好兴致，可也不能放任王后对此事的轻率。

　　“他若真想复仇何不借夷阳君之势？就算他再恨夷阳君，也会复仇摆在第一位吧！”

　　王后这么一说，天香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以目前来看，除了他比留着他麻烦更大，这浑水且先别赶着去趟。”王后怕天香自作主张，严肃告诫道。毕竟天香掌管内廷，倘若不听话，无论是她的权势还是手段，都值得忌惮三分。

　　“诺！”天香垂首顺应道。

　　言罢，王后又恍然想起来，她主要想和天香谈的不是凌岐风这事。才松了眉道：“我今日叫你来，是有些别的事交于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