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50、贱奴

　　虽然昨夜没睡的好，但是今晚有宫宴，文姜和凤绾也并没有贪睡太久，辰时便起了。凤绾早起时鼻子也灵敏了些，嗅到文姜一身酒气，嫌弃的推了她。

　　“你这没喝酒的人，怎么一身这味儿？昨夜还不沐浴！”

　　文姜挑起凤绾小巧的下巴，笑道“美人昨夜都不曾嫌我，怎天一亮就翻脸了？”

　　凤绾伸手拍了她的额头，“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起俏皮话来怎那么利索？”

　　凤绾的手劲儿不大，可文姜肤白，这一拍，额头上竟显了手印子，文姜吃痛的捂着额头，正要伸手和她打闹，凤绾一个转身下了床，明明就是怕了她挠痒痒的功夫，却一脸正经的道：“你还不快起来拾掇拾掇！”

　　果然被绕过去了，文姜唤来杏儿，“去备沐浴汤水！”

　　杏儿应诺，心里却思虑着该为公主备什么样的衣裳，公主一向喜欢穿那身火红色绣着点点梅花的深衣，只是今日宫宴，大王会宴请世勋贵族，场合也算的上重要了，便不敢自己拿主意。

　　“奴婢不知该为公主备哪身衣裳！”

　　文姜想都不想的道，“随便给我拿身红色的！”忽然又想起什么，道：“拿红色的烟罗裙！”

　　凤绾掩嘴笑了，这种天穿烟罗裙也不怕冻着，看着文姜肤白胜雪，眉眼绝艳，红色的确极适合她，只是今日穿红衣怕是不显贵重。

　　“我记得前些日子，内廷给你送来一件绣着仙鹤的白色华服，听说光那两只对襟的仙鹤都花了几个绣娘大半个月的功夫。我都觉得好看极了，你今日穿这身也显得正式。”

　　文姜也不是很在意，点了点头。杏儿给她披了件红狐毛的大氅，这才退下去吩咐。

　　凤绾自己穿好了衣裳道：“我也先回承华殿了，收拾好还要去王后那儿请安，晚了可不好！”

　　“你有什么可怕的，你那姑母，对你可好着呢！”文姜嘟囔道，若说这宫里自从宣姜走后，能有什么找她不痛快的，那就只有王后了。

　　“你这般不驯，鬼主意又多，大王疼宠你，也只有王后能治的了你了，管束你也是为你好。”凤绾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

　　文姜撇了撇嘴，她可不这样觉得，对她好还是不好，怎么会分不清。有时候对上王后的眼神，老觉得她像一条吐着杏子的蛇，随时都要扑上来似的。

　　温奴提着两桶水，心里默默的数着，已经送去了六桶水，公主也泡了一刻钟了，一会儿填上这两桶水，保持下水温，也就事毕了。

　　可她此时腹痛的厉害，面部都扭曲了，只想赶紧去茅房解决。走过的却都是些十二三岁，瘦的跟小鸡仔似的宫婢，可不敢指望让她们帮着提水过去。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高大地身影，穿着极不合身的宫婢装，袖子和曲裾都短上一截，那模样长得倒算好看，却不知怎的，作为女子实在算不得秀气。

　　温奴的眼神几近放光，她也顾不得想太多，吃力的提着两桶热水，走上前几步，“这位妹妹，可是沐阳殿伺候的！”

　　呼呼正想着心思，一个虎背熊腰的妇人忽然冲到他面前，正谄笑的巴望着自己。是不是沐阳殿当差的？

　　他有些呆滞的点了点头。

　　听到这生面孔是自己宫里的，温奴瞬间获救的感觉，自己因为这体型就从没碰过轻巧的活，这下好了，来了一个更为壮硕的宫婢，以后做啥都有个垫背的。

　　她把两桶热水往他身前一放，极是理所当然的道，“将这两桶水送到南殿的浴房！”

　　还没等呼呼反应过来，那妇人已经扭过屁股，飞快的跑离他的视线了。

　　呼呼张了张嘴，却只能认命，既然混进齐宫，当了婢女，这种碎活岂能少得了！

　　他提着两桶水，朝南殿的方向走去，路过的两个宫婢见到他捂着嘴笑个不停，这大姑娘怎么让人看着那么不协调。

　　呼呼当是没看到，拎着重物，步伐也是从容轻快极了。不一会儿就到了浴房的门口。先前倒是没想太多，到这时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呀，他是进去还不进去啊？

　　可也不能犹豫太久，若是不送进去，容易让人起疑，他硬着头皮推开门，满屋梅香在水汽和炭火炉的热气蒸腾中，让人迷醉。果然是个女子在沐浴，不知道是哪位品级高的宫女，他待会儿眼神避着点儿就好。

　　这时，隔着屏风传来一个女子悦耳的声音“温奴，水有些冷了，你怎么这会儿才来？”

　　呼呼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是.......是文姜公主！

　　他顿时脑中一片混沌，这可如何是好？他想好怎么混进来，可还没想好怎么混出去，若终有一日露馅，凭他郑国世子的身份，齐王也只能客客气气的送他回去，可若发生这事.......齐王要么恼了他，要么，将这公主许了了他。

　　虽说这公主是从他未见过的好看，许了他，他倒不算吃亏，齐国又是中原大国，本身也于郑国交好，父王也乐于结这门姻亲。可他平日虽任性妄为，却也算是个谦谦公子，这事不免有些荒唐。
　　见没动静，文姜有些疑惑，又唤了一声，“温奴！”

　　可屏风后的人还是没有回应，文姜皱了眉头，从浴桶中起身，水汽在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上氤氲着，湿润的乌发滑落在她的腰际。浴房内虽然添了几个火炉，却依旧让她冷的一颤。她伸出素白如玉的足去探木履，这时屏风后的人却提着两桶热水走在她面前。

　　文姜看到眼前这高大的身影，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呼呼？怎么是你给我添水？”

　　呼呼没回答她，却道，“还请公主给我指引方向！”

　　文姜伸出手扯着他的衣袖，待他小心翼翼的走近浴桶，她托起他冰凉的手，示意他加水的位置。

　　呼呼感觉的到那具□□着的身体就在自己很近的位置，那股女子的馨香之气，带着湿意的温度浸入他的骨子里。呼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悸动，他滚动了一下喉结，暗骂自己非礼。

　　“你为何蒙上双眼啊！”水加满后，文姜坐在又热和起来的浴桶里，对他这怪异的行为好奇极了，想来方才他在屏风后面半天不出来，就是鼓捣这个啊！

　　呼呼曲身道，“虽然都是女儿身，可奴婢出身低贱，亦不敢近公主高贵如神女之身，怕奴婢这双浊眼玷污了公主！”

　　文姜想到呼呼昨晚被作践的场景，心中顿生怜悯，她怎么能卑微成这样？

　　“呼呼，没事儿的！什么高贵不高贵，什么低贱，我们都是一样的？”文姜伸手去扯呼呼的眼罩。

　　可她的手刚触及，呼呼却大惊，捂紧了双眼，“公.......公主，奴婢先退下了！”他东跌西撞，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留下懵神的文姜。

　　刚出门又撞到端着衣裳前来伺候的杏儿，杏儿本就娇弱，被这壮硕的身体撞得骨头都快散了。她可是公主贴身随侍，那人却连道歉的话也没有，仓皇而逃。

　　她看着那个高大远去背影，想到翠娘提起的那个被公主救回来的姑娘。亲眼所见，的确是高大壮啊，只是身份下贱，就是不懂规矩！

　　她走进了浴房，见公主正闭目养神，乌黑湿润的长发垂在桶外，她拿了帕子帮公主擦干头发。
　　一边柔声在文姜耳边道，“公主，杏儿刚刚看到了公主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了！”

　　文姜依旧是闭着双眼，长而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粉如花瓣般的唇却绽出一抹微笑。“杏儿是不是觉得那姑娘很是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的确是与众不同，她还没见过那个宫婢敢那么无礼的。“公主，他刚刚出来时候撞倒了了奴婢，也不伸手拉奴婢起身，也没声道歉，却只是看了奴婢一眼便走了！”添油加醋，杏儿向来是能信手拈来的。

　　“奴婢想那姑娘是出身娼奴，没规没矩，在沐阳殿伺候的活，她也是做不好的，就怕到时候那贱奴冲撞了公主，惹公主您生气，不如将她送去别处？”

　　文姜睁开了双眼，出身娼奴？贱奴？那样的话，令她想到呼呼方才那番自卑的行为，她觉得杏儿的话格外的刺耳！

　　她淡淡一笑，杏儿怕是忘了好些事，她忘了自己也是出身为奴，因为长的姿色姣好被内廷提来齐宫做宫婢，后来她分到了沐阳殿，文姜却无意看到有寺人欺负她，便生了同情，将她提到自己的身侧，也好护着她。可因为当了公主的贴身之人，她居然自觉高人一等，如今还能看低别人。

　　“那就将他提来我身边伺候，再不懂规矩，在我面前也该谨言慎行些！”那谨言慎行四个字文姜咬的很重，只是平日心思沉的杏儿居然没听出来，听到公主要将那贱奴提到身边随侍，她一时慌了神，那岂不是与自己平起平坐，那贱奴怎配？

　　“公主切不可啊，他那种的，可难教养，更别提伺候公主了！”

　　文姜坐直了身体，挑高了眉看杏儿，“怎么？在我面前，你还有了自己的主意！”

　　那声音很轻很平，杏儿却觉得一阵逼迫感袭来，她瞬间脸色苍白，知道自己太失分寸，赶忙跪地，“奴婢不敢！”

　　呼呼逃了好远，才整了整那身不合适的衣裳，想到那天真公主方才的话，不禁苦笑。
　　什么都是一样的，他可跟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