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5、交锋

　　姬妤正睡的深沉时，荨忽来通报，“夫人，栖姬求见！”

　　姬妤愣了好一会儿，才做起身子。这大半夜的，居然来她这儿搅扰，她倒想看看这是唱得哪出，兴致上来了，瞬间醒了睡意。

　　“让她进来！”她批好了外裳，端坐在榻上。

　　栖姬进来后并未向她行礼，一改往日的恭顺，秀挺的站在她面前。姬妤内心不悦，可话还是得说下去的。

　　“妹妹这还在月子里的人，深夜来此，是为何事？”姬妤温和笑道。

　　栖姬苍白的脸上也提起一抹笑意，语气从容道，“这么晚来，自然是有事相商，还请夫人摈退左右！”

　　姬妤环顾一眼，左右无人，仅剩荨在侧。

　　“她无妨，有什么话，妹妹只管说吧!”

　　栖姬忽而轻蔑一笑，道：“确也无妨，我险些忘记了她是你的左膀右臂，夫人的手段，哪一件没有荨女史的帮衬！”

　　荨的脸色骤变，断没想到，她堂而皇之地会说出这番话来。姬妤强忍不快，声音抬高了一倍，“妹妹，此话何意？”

　　“这么晚来是想和夫人说些明白话，君上不在此，夫人何苦再作态？”栖姬的脸上挂着冷艳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叫所有人为之一颤。

　　凌婥心里打起了小鼓，君夫人背地里的手段，栖姬是了如指掌。可为了君上，她从不与君夫人起正面冲突，就连君夫人也以为她没有识破个中。

　　“夫人难道会不知，我为何背着夫人送来的医女生下孩子？”她言语轻和，眼神里从未有过的挑衅。

　　姬妤的表情瞬间僵硬，却还是强挤出一抹笑，“你既然这么明白，直接禀明大王不就得了？”

　　栖姬坦然笑道：“不急，且先与你桩桩件件的算清楚。”她撩起衣摆，落落大方的坐在姬妤的对面。

　　“我倒想知道，你何时起了戒心？”

　　姬妤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指甲攥破手掌，她都依旧笑脸相迎。君上常说，他享舜帝之福，说她二人犹如娥皇女英和睦深厚。她不禁苦笑，栖冉，哪一点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何时？”栖姬像是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忽而一笑，道“姐姐不妨猜一猜，我怀着璃时，你给我加了一味茜草的‘安胎药’我是喝了，还是没喝？”

　　她看着姬妤的脸色变得悔青时，向来温婉的神情变成妖娆一笑，“看到我的胎还在时，你一定以为我没有喝吧？”

　　“你，喝了？”姬妤惊诧，“可是胎儿安好无损！”

　　“安好无损？安好无损我会比常人孕期多个半年，好让夫人你借题发挥？”她重重的一拍案几，眸光凌厉逼人，倒是让身为君夫人的姬妤一阵心慌。

　　“我鄅国虽疆域狭小，臣民稀少，可家家户户都能识药段诊，妙手神医自然也不会少。也多亏随我一起进齐宫的个中圣手。胎是保住了，却也因此胎气受损，须比常人多养半年！上天庇佑，她出生时是健全的。可你知道为保这胎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我每日都要喝种药，那药效使我日日如在火中煎灼，夜不能寐！这样的煎熬长一年之久。这一胎我养的煞是艰辛，我大可放弃这个孩子，可这腹中的生命一旦血脉相连，便无法割舍，夫人也为人，自然是知道的。那时候我能拼命保这孩子健全，如今，你觉得我会让人轻易毁了她吗？”

　　“呵！”姬妤一晒，“你要保全她，这番话应该同君上说，同我说是何意？”她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

　　“夫人下的套，自该夫人来解。”

　　“朝臣知道小公主出生之时，恰逢天降冰雹也就算了，可若是齐国的百姓连君上的一姬妾生了个公主的时辰都能清楚知道，这事儿说不是夫人的杰作，我怎么都不信！”

　　“放肆！”姬妤这一怒不知有几分气恼，几分慌张。

　　她这不是指明自己撺掇了唆摆了君侯的臣民来与君上作对吗，这样大的罪名传到君上哪儿，她可担待不起。

　　“你有什么证据？”姬妤咬牙，露出凶狠之相。

　　栖姬淡淡一笑，坦然道：“深夜来此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夫人，昔日的手段我能看的清清朗明，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夫人此计，意不在要我孩子的命，她只是个公主，犯不着夫人如此兴师动众。

　　你是借天之势，杀我子，诛我心。令我对君上恨之入骨，日后间隙增生，失了君心，自然也就不会威胁夫人的地位了。这招离间，不可不说，用的甚好。可是夫人有没有想过，如今，我知道这背后的操纵者是夫人你，我所憎恨的应当是你才对啊！”

　　姬妤的身体发凉，她一阵冷笑，“你威胁我？我乃王姬，就连君上也要敬我三分，你拿什么和我斗？”此时她虽不像方才那般慌乱，却再也不会小觑了眼前这个柔软貌楚的女子。

　　“也许现在斗不过，可若是秋后算账，君上知道是你设计害他杀死亲儿，一定会对你恨之入骨。到那时，还会顾忌你的这层身份吗？况且，小公主死了，君上一定会愧疚于我。我所失去的，也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向夫人求偿的。或许，能为大王再生个小公子.......”栖姬将轻言软语徐徐送至她耳边。

　　“你，放肆！”姬妤失控的大喝，栖姬的话，句句戳到她的底线，她再也无法自持。

　　“别怒啊，夫人，我这不是在跟你商讨吗！不然夫人以为我深夜到此是做什么的？特意跟你打个招呼，我来向你报复了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姬妤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深不可测。她的心底竟生出惧意，袖中的手微颤。

　　“我来，向姐姐求和。”

　　“什么？”突然而来的话，让姬妤尚未反应过来。

　　“我说我来向夫人求和，希望夫人帮忙送我和小公主离开王城！”

　　比起先前咄咄逼人的语气，这句话倒像是在请求她，姬妤猛然明白过来，大笑了起来。

　　“说了半天，你这是在为你的孩子保命来着。我说呢，你今日是怎么了，敢把话说到这么决绝的地步！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栖冉，看来我是小看了你，昔日只觉得，你不过有副美艳皮囊，却没想到还有颗玲珑剔透心，也难怪君上对你情有独钟了！”她的言语中尽是嘲讽。

　　“我不过是在向夫人陈述厉害关系，我若离开，对夫人是百利无一弊。你知道我有多在乎这个孩子。为了救她，我可以离开齐宫，离开君上。可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惧和你鱼死网破。孰轻孰重，夫人自己掂量！”栖姬诚恳道。

　　“我答应！”姬妤当然痛快答应。相较于原先迂回的计策，送走她更能直接的达到目的，她何乐而不为。

　　“还有......”栖姬突然膝行后退，而后伏跪在姬妤的面前，抬头时，冷艳的面孔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我知道夫人向来不喜欢我。但求夫人看在栖冉的这一跪上，代我照顾好玥儿！”

　　知道她还有后顾之忧，姬妤起身双手抬起栖冉，“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玥儿也是喊我母亲的，我岂能对一个毫无威胁的孩子下手！”

　　知道她此话的重点在“毫无威胁”四个字上，栖姬便也放心了：“那就，仰仗夫人了！”

　　二人达成共识后，栖姬离开了金华殿，沐阳殿的守夜宫仆都被撤了，此刻殿内清冷寂静的让人心凉。

　　栖姬正忙着亲手收拾包袱，她手脚有些慌乱。明明知道君夫人已经安排好出宫的马车，在武阳门外候着，不可多留。她却更生不舍，她所惦念的都在这齐宫里。因而手上的动作不知是快是慢好。

　　要带的东西不过寥寥几件，最终还是收拾好了。她养在寝殿内的鸟儿忽然叫了几声，栖姬抬首看了看那只鸟，缓步走了过去，那只鸟儿又冲着她嘶叫，声音凄厉无比。

　　凌婥站在一侧难过道，“只怕是鸟儿都舍不得你走，更何况是君上和玥公主呢？”

　　她用手指挑逗着那只鸟，“婥，你知道这种鸟为何叫思归鸟吗？”

　　凌婥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种鸟因为寿命及长，含吉意，故被禹国王室奉为神鸟的。”

　　“不只是因为它们长寿，更因为它是最有感情，最通人性的鸟儿，无论它离自己所思念的地方有多远，哪怕是隔了千山万水，它都会不顾一切的飞回来！”

　　“君上也是因为看到您思念故国，才让人找了这只鸟儿回来陪伴您，寥解思乡之情！”凌婥若有所思道。

　　栖姬从挂钩上摘下鸟笼，轻笑道，“既然你不舍得我，我带你走也无妨！”

　　凌婥突然想到什么，这变故了来的太突然，叫她差点把他给忘了。“等我，我去带上无知一快儿！”凌婥说完，便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