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13、凶兽

　　落日徐徐，天边的夕阳落在五兽山的背面时，它美得像穿上嫁衣的新妇。可是无知知道，这美丽的表象之下暗藏着无限杀机。

　　他不知道依他之力，能不能带着姜璃翻过它。但是他知道，眼下他已是穷途末路。他必须要将阿璃送给一个比他强大万倍的人保护。

　　这是唯一的机会。

　　“走吧！”他说。

　　姜璃被他牵着手走，无知无畏,一心沉浸在要见父亲的喜悦当中.

　　五兽山上多参天老树，已近黄昏，本就没有多少余光的时辰，却在踏入这样遮掩的密不透风的林子里，变得暗无边际。

　　幸亏无知一早有备，带了支火棍。他盯着老者所画的地图，仔细反复地观摩，可是沦入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已经完全分不清方位，这地图对他来说已经不起丝毫作用。

　　他蹙起了眉头，而后捉紧姜璃的手，姜璃却没有察觉到无知的紧张，因为他根本就没告诉她，这山上有多少凶残的野兽，他们在铤而走险。

　　“不管了！”他不再看衣袖上的图，反正那个老者告诉他五兽山也就巴掌大点的地方，大不了，他就以此为中心，四个朝向，挨个摸索去。

　　无知抬头望向天时，云气沉沉，山路崎岖难走，他拉着姜璃走在灌木丛中，自己则在前面披荆斩棘。可是地形险峻，姜璃几次滑到，最后还将脚崴了，无知背着她行了一段路，凭着微弱的火光，发现前面有一个突兀的山洞。

　　觉得背着姜璃这样慢慢摸索不是个办法，这个山上野兽众多，多留一段时间便多一分凶险。他将她送到洞中，山洞并不是很大，无知想，待在这里至少会比跟他在外面乱窜要安全些。

　　“阿璃，我先去找出路，你脚疼，就坐在这儿哪儿也不要去，知道吗？”无知蹲在她的面前嘱咐道。

　　“这里好黑！”姜璃抓住无知，表示不愿意。

　　“一会儿找到了出路，无知就来接你！我背着你走的慢，但是得尽快找着路追上你父亲。阿璃听话，乖乖坐这儿好吗？”无知耐心的哄着她。

　　想了想又跑去附近捡了一些枯枝，待火光燃起，映照这女孩湿漉漉的大眼睛，无知露出一笑：“阿璃不是这么胆小吧！”

　　“我....我怕黑！”女孩小声羞怯道。
　　这个陌生的山洞里，周遭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越是未知，越是恐惧，别说她怕了，换了谁也都是不淡定的。

　　“那现在有光了。”无知看着她道。

　　女孩点了点头，似乎真的踏实了些。无知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转身离去。

　　他一个人在树林中摸索了半天，仍是未找着出路。正当他焦头烂额的摸索着最后一个方向时。

　　忽然之间树震林动，“吼——！”一阵长长的虎啸近在耳侧。

　　无知警惕的四下张望，可是周围一片黑暗，那个危险的东西不知会从什么方向突然蹿出。

　　“吼——！”树林深处，又是一声啸声沉沉传来，带着一种森然，一种俯视生灵的杀意，像浪潮一样，一阵又一阵得冲击着他的耳膜！，瞬间，无知的脸色苍白如纸。

　　是老虎！

　　这声音像是离他不足十米。声音越来越近，眼下，他就只有——跑！

　　那一刻，他倾尽全力的跑。

　　虎啸声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受的到那只老虎粗重的喘息，虎蹄之下，他脚下的土地也在震颤，震颤得他的心都快炸裂。

　　他的腿已经跑的像是没有知觉，只是机械的执行着每一个动作，可是，被这样的追逐，像是永无停歇，没有尽头。

　　绝望！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五脏六腑都翻腾了起来，越至后来，越是连呼吸都极具困难。他的脚步越跑越慢，像是灌了千斤重铁。

　　这场追逐或许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就在他的全部信念崩塌之际，眼前出现了因惊悚而产生的幻觉，不是自己被老虎撕裂的场景，而是姜璃她蹲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嘤嘤地哭泣。

　　不，不可以！

　　脚下，好像提起了他此生的最后一股力。

　　忽然间，眼前的林木越来越疏，隐隐现现地有一片的火光，火光之多，让他难以计数。

　　有人！

　　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绝处逢生。他脚下乘风似的，不顾一起的朝那片火光奔了过去。

　　齐侯靠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出现了栖姬那张美丽明艳的面容，她冲着自己招手，轻烟缭绕，嘴角含笑，暖融融地冲他道，君上，君上。

　　他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孔自然是不顾一切的跟着她走，可是，栖姬的脸上不再如刚才那般温柔似水，反而是带气的埋怨，“君上你快醒醒，璃在找你！”

　　“栖姬，寡人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为何叫我快醒！”他扑过去搂住她，却只搂住一团烟雾。

　　栖姬站在远处，脸色变的焦急紧张，带着哭腔道：“君上，璃在找你，您快醒醒，快去救她，快去救她啊！”

　　齐侯的身体一阵剧烈的前倾，惊醒了他。原来是马车不知道遇到了何事突然停了下来。

　　马车帘倏地掀起，为齐侯赶车的卫兵请罪，“君上，前面的山坡上忽然滚下一个人来，领队的几匹马受惊，不得已才停车。惊扰君上，望君上恕罪！”

　　有人从山坡上滚了下来？他有些好奇，便下了马车去看。偃仲禀报道：“君上，由山上滚下来个孩子！”

　　“孩子？这么夜了，怎么还会有孩子从这山里滚了下来？”齐侯诧异着，俯下身仔细打量着躺在泥地里的孩子。

　　火把之下，满脸被荆棘刮花的男孩依旧能显出眉眼清俊。不知为何，这长面孔让他心底生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孩子衣衫褴褛，躺在地上昏昏沉沉，嘴里微弱的嗫嚅着。

　　天空中忽而下起雨来，偃仲要护着齐侯回车，正转身之际，齐侯，忽然感觉的自己的衣摆被一股力量牵紧了。

　　那孩子，他发白的嘴唇忽然发出了声音“救姜璃！”

　　“君上，救公主姜璃！”

　　这样熟悉的话，让他想起了刚才的梦境，他和梦中栖姬的话，如出一辙。

　　齐侯犹如晴天霹雳，姜璃？

　　如此巧合，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深怕自己听错了，使劲的摇动着他的身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无知被摇的意识又从恍惚之中回了过来，大雨滂沱之中，他看了看眼前的男子，锦衣玄袍，鸣环佩玉，金冠束发，面容好不威严，又看了看身旁紧张戒备的兵将。

　　他忽然笑了，带着眼泪笑了。他终于找到了！

　　“君上，公主姜璃她还在五兽山上！”

　　那个男人震愕，雨水混着他的泪水，翻滚而下。他激动不已，忽而站起身来，招来晏仲，让他带人上山找人。

　　晏仲谨慎，提醒道，“君上，山势险峻，恐防有诈，臣不敢离开君上左右！”

　　“速去！”齐侯怒声道，不容置喙。

　　姜璃听到虎啸声，在洞里伴着跳跃的火光，她陷入了惴惴的猜想中，也许无知找到出口了？也许他迷路了，也许他......葬身虎口。

　　越想越无法心安，她无法再等下去，忍住脚疼，摸出山洞。

　　漆黑的夜里，无星无月。

　　从前，她还时常磨着无知带她去上山采药，如今知道天高地厚了，让她有选择的话，她是断不会将自己置于这种可怕的地方。

　　老树在风中张牙舞爪的挠着她的心。

　　忽然，雨水倾盆而下，毫无预兆的浇在她的头顶。她咬紧泛白的唇，搂紧双臂，冒雨而行。

　　“无知，无知......无知你在哪儿啊？”

　　这样风雨交加的夜里，五兽山上，响起了一遍又一遍，这样无助惊惧的声音。

　　然而除了听到自己的回音，和自己的剧烈的心跳声，没有她期期艾艾的回复。这些声音都在反复告诉她，只有她一个人，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狂风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撩拨的雨滴倾斜，砸在她的身上，她再也抑制不住，那些惊恐，无助，混杂着害怕失去无知的心情，她张嘴大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走在湿滑的山路上，她笨手笨脚的总是摔倒，弄的满身泥泞，可她不在乎，依旧发泄般的大哭着，殊不知，那些饥肠辘辘的野豹已经闻声而来。

　　姜璃在离她十丈之远处看到了那双眼睛，绿莹莹的，在暗林之中像是两蓬森然的鬼火。天边划过一道闪电，她在那刹那的光线间，看到那只云豹，印着被冷雨浸透的毛皮，显出斑驳的花色。

　　姜璃的喉咙像是一瞬间被扼住，哭声戛然而止，她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那只云豹像是也在打量着眼前的猎物，并没有冲上前来。

　　这样，他们在风雨横扫之中，僵立了片刻。云豹再耐不住性子，蹬腿而上，疾步如箭，风擎电驰般的速度，迎面而来。

　　可姜璃的腿脚却像脚下生钉了一般，僵硬的动弹不了，咆哮声越来越近，直到近至她的耳侧，她收紧瞳孔，怕的蒙上上眼。

　　然后，预期的爪牙没有扑面而来，咆哮声戛然而止，变成脚下传来的困兽垂死的哀嚎声。片刻之后，一切都归于寂静。

　　姜璃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了一片微亮的火光。那只云豹，已经倒在了泥水里。尸体一侧，是一把混着殷红血迹的长剑，正在被雨水不留余地的冲刷着。

　　那一刻，她的眼前一片恍惚，再也站不稳，眼前一暗，直直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