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女神 II》黑桃心

25、六

　　筛选在十分钟后开始了。
　　女孩子们坐在镜面墙壁前，琳达和Vince在一旁并肩站着。坐着的女孩子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似乎谁也不想第一个上场，许久许久，房间里都是安安静静的，窗外已经挂起了风，落叶漫天飞舞，玻璃窗微微摇摆着，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已经等了五分钟左右，竟然还没有人自愿表演，可能是因为房间的空旷感给人带来一种恐惧感，又似乎是谁也不想被第一个评价。
　　琳达有些不耐烦了。
　　“到底有谁想要第一个表演？这是竞赛，难道你们一点竞争心理都没有吗？如果要这样耗下去的话要耗到什么时候？！我下午还有一场会议，所以才一大早就开始第二轮筛选！如果再没有人自愿表演的话——”

　　“还是我第一个来吧。”
　　贝蒂低低地打断了琳达的话，从容的起身走到女孩子们前面，灰绿色的眼珠似笑非笑，可面部的神情却依然是淡然冷傲的。

　　琳达微怔，随后又笑了起来。
　　“谢谢你了，贝蒂。准备好了后，随时可以开始。”
　　贝蒂没有点头也没有看她，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手里拿着事先预备好的麦克，身穿着简便的黑色T恤和黑色牛仔裤，红棕色的短发微掩住她的半边脸。
　　音乐幽幽响起。
　　天色越来越暗。
　　天空中雷声滚滚，风越发越猛烈，仿佛整个世界都突然间暗了下来，而贝蒂是从黑暗中走出的魔女，眼珠中有淡淡的伤痛，也有浓烈的恨意。
　　女孩子们都心惊地望着她。

　　雪亮的闪电划破天际。
　　贝蒂的面庞被映照得雪白雪白，眼珠闪着幽亮幽亮的光芒，恍惚地仿若在看向很远的地方，无声地迈开轻飘飘的舞步。

　　“……
　　看不见吗？你的眼睛看不见吗？
　　我就站在你眼前啊！
　　一遍又一边地叫着你的名字，
　　可你却看我仿佛我什么都不是…….
　　……
　　逃也逃不掉了，
　　走也走不了了，
　　你死定了；
　　我是一直看着你的，
　　恨恨地看着你的！
　　……
　　害怕了吗？
　　可无论如何，
　　我还却是无法伤害你啊！
　　……”

　　琳达又不安了起来。
　　仿佛这首歌是特意写给她的一般，而她的眼神里又带着浓郁的怨恨，每次听到她的歌曲她的心底都会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每次看到她的眼睛她都会有丝丝的惧怕……
　　是心虚吧！
　　她转过头去，不再看贝蒂的表演。
　　“Vince，好像少了一个人。”
　　Vince依然沉浸在贝蒂的表演中，他瞟了瞟坐在地上的女孩子们，不在意地答道：“她刚才说有些不舒服，出去了，说很快就会回来。”
　　“是吗……”
　　琳达低喃。
　　她期待的表演总是需要长久的等待。

　　表演中的贝蒂轻瞥了琳达一眼，惊然看到她嘴角的那抹艳丽的笑容和眼中闪过的期待与诡谲，她的心沉了又沉，舞步更加激烈，嗓音也更加激愤。
　　她知道她又有新的目标了。
　　*** ***
　　晚月独自一人站在卫生间的长方镜前。
　　苍白黯淡的灯光将她的面容映照得异常雪白，瞳孔又大又黑。
　　再次踮起疼痛的脚尖，她迈着轻盈的舞步，在空荡荡的卫生间内旋转着、跳跃着，尽管她并不熟悉这样的舞步和舞姿，可她尽量让自己的步伐轻盈起来。
　　“砰——！”
　　她突然猛地跌落在地上，额头上满是汗水，脚趾疼痛得难以忍受，就好像有尖刀刺进她的脚尖一般，每一步都如针扎般刺痛。她晃晃荡荡地站起身，脚趾火辣辣地疼痛，双腿不停地抖动着。
　　不知道自己已经呆在这里多久，她的双腿双脚已经疲倦得没有任何力气，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站在所有人面前表演……
　　倦意直直地冲上大脑，可晚月却强迫着自己睁大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绝不能放弃！
　　已经走到了第二轮筛选，进入决赛的重点若隐若现，触手可及，只差一点点，她绝不能让自己虚弱的体力战胜自己必胜的目标！
　　她的眉心紧皱，双唇紧抿，可却逼迫着自己继续惦着脚尖迈出更加轻盈的舞步，旋转着更优美的圆圈。好几次她都疲倦得想要倒下，可每想到近在咫尺成功后她都坚持着站起来，尽管脚趾灼烧的疼痛让她痛得额前满是冷汗，她却逆着身体的意识继续旋转着……
　　*** ***
　　贝蒂早已唱完。
　　表针一点点走着。
　　女孩子们都已经纷纷表演过了，可是晚月却还没有回来，一时间排舞厅内有一股燥热的气息，先前的敌意与压迫早已完全消失了，取代的则是越来越高的谈话声与笑闹声。Vince也有些不耐烦了，虽然他很喜欢晚月上一次的表演，但他觉得不守时是参赛选手的大忌。可琳达却不怎么在意，尽管Vince已经在她耳旁急躁地催了好几次弃权晚月，可她却只是沉默着等待着。
　　五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
　　Vince再也无法等待，匆匆地向门口走去，可却迎面撞到了向排舞厅走来的晚月。见到Vince急躁恼怒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迟到了，可却还是从容地开口道：
　　“对不起，让你和琳达久等了。”
　　“你……”
　　Vince看着她充满歉意的眼神，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再说什么。
　　“我现在就开始表演。”
　　她快速走进排舞厅内，轻轻地向琳达道歉，随后走到了房间中央，静静地对女孩子们微笑，手中没有拿麦克，音响内传出的音乐也是低低的。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地窗半敞着，玻璃上染满了细细的雨丝，打湿了窗边的地毯；秋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进，整个世界突然寂静无声。
　　就像她第一次在练唱室唱歌时。
　　那种宁静美丽的寂静。
　　嘴角挂着柔和的笑容，她开始唱歌，随着音乐迈起如水泡般轻盈优美的舞步，眼中带着醉人美丽的忧伤：

　　“……
　　美丽的梦裂成一片片，
　　残忍地落在我面前。
　　心脏开始猛烈地颤抖，
　　流淌着血液，
　　一点一点……
　　……”

　　女孩子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瞪着晚月，望着她眼中流露出如此细腻柔美的感情，望着她的舞步如同绿叶上的露珠般轻盈，仿佛自己的表演在那一刹那间变得灰暗无光，而眼前的景象却如油画般闪耀着温柔五彩的光芒。
　　使人心碎的悲伤无声地流转在排舞厅内。
　　坐在一旁喝水的贝蒂紧抿双唇，手指紧紧捏住手中的塑料瓶。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
　　歌声轻柔忧伤，舞步轻盈优雅，就仿佛音乐盒里旋转着的芭蕾舞女，情绪淡然却美丽，微笑轻柔却忧伤。
　　仿佛只差一步之遥的终点之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充满荆棘的跑道，可束手无策的她却不知道怎样征服跑道上尖锐的荆棘……

　　“……
　　憧憬的事物，
　　那么的美丽，
　　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
　　看着你流泪受伤，
　　看着你的眼睛泪雾茫茫，
　　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即使是死，
　　即使是倒在你身旁。
　　……”

　　琳达呆泄地望着晚月的笑容。
　　仿佛这种微妙美丽的感情也将她震住了，排舞厅内是那么的寂静，只有晚月轻轻的声音在悄悄地回荡着。窗外的细雨淅淅沥沥，火红的枫叶纷纷飘舞，晚月的眼中有微笑有泪，嘴角有温和幸福的笑容，空气中悲伤与快乐的微妙气氛在慢慢地流淌着，窗外没有金灿灿的阳光，没有澄澈洁净的蓝天，没有朵朵白云，也没有葱葱绿叶，可眼前的景象却是如此宁静美丽……
　　那么那么的安静……
　　或许连空气都忘记了飘动……
　　或许连时间都在那一刹那停止……

　　那么细腻微妙的感情。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竟是十四岁的女孩编写出的歌曲，也不敢相信她竟有如此浓郁细腻的情绪……
　　为什么她没有早些遇到她？
　　若是早些发现晚月这个人，或许现在对贝蒂的提放与恐惧便不会存在……

　　“……
　　若我的生命是花，
　　我会站在你身旁，
　　静静听你说话，
　　泪水静静流淌……
　　……
　　如果我的爱是鸟，
　　我会渐渐飞向你，
　　送给你我的翅膀，
　　抚摸你曾受过的伤。
　　……”

　　晚月的脸上荡漾着轻柔如花瓣般的笑容，如同在枝叶间玩耍的精灵般轻轻旋转的、跳跃着，眼中的泪珠不停地滚动着……多么优美恬静的嗓音，优雅轻盈的舞步……
　　眼前一片水气朦朦。
　　脚尖如针扎般疼痛！
　　晚月暗暗咬牙，眼前微微发黑，泪不停地流着，嘴角一直弯着完美的弧度，嗓音依旧圆润安静——可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一把把锐利的尖刀上！双脚在火辣辣地疼痛着，冷汗渐渐濡湿了她的衣衫，额头上也布满了薄薄的冷汗！

　　“……
　　若我的生命是风，
　　我会吹走你的痛。
　　若我的生命是月光，
　　我会永远将光亮聚集在你身上。
　　……”

　　排舞厅的门大开着。
　　渐渐有助理被安静优美的嗓音吸引过来，纷纷站在门口看着房间内的表演，凝神注视着如同芭蕾舞女般美丽的晚月，惊叹她的出色——可却没有人知道她轻盈的脚步下灼人煎熬的痛苦！

　　“……
　　若我的生命可以是随时幻化的魔术，
　　那我会一直地守护你，
　　让你永远不让伤痛抓住……”

　　窗外雨丝纷飞。
　　淡淡的忧伤与幸福柔柔地混合在一起，慢慢地渗入濡湿的空气中。晚月嘴角的笑容渐渐消褪，歌声依然回荡在排舞厅内，眼中已是一片泪雾茫茫。
　　良久良久的沉静。
　　随后——
　　“啪——！啪——！”
　　门外一片热烈的掌声，身旁的Vince与琳达两人纷纷微笑着望着她，双双拍着手；席地而坐的女孩子们愣愣地注视着晚月，眼神黯黯的，有的略微嫉妒地瞅着晚月，可却没有人用恨恨的眼光望着她，也有的静静地拍着手……
　　晚月的双脚微微踉跄了一下，可却还是站稳了，并且对女孩子们友善地微笑着，并且对着所有人鞠躬。

　　“刚才的表现很出色，晚月。”琳达望着她，弯出一抹艳丽的笑，随即侧头看了看表，微笑着望着女孩子们，“时间刚刚好。今天的筛选到此结束，结果会尽快邮给你们，请耐心等待。下次见。”
　　琳达说着，和Vince一齐走出了排舞厅。
　　门外的助理也渐渐散去。
　　原先安静的房间突然喧闹了起来，女孩子们全部以羡慕的眼神望着晚月，有的则是心灰意冷的直接离开，可却没有人恼怒愤恨，也没有人抱怨自己不甘心——
　　除了贝蒂以外。
　　晚月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面色雪白，冷汗直冒，四肢软绵绵的，并且不停地颤抖着。脚估计磨出血泡来了吧？果然，没有舞蹈的基础强撑着就是不行啊……
　　偶然抬头，她见到了其他女孩子们复杂的眼光，一时之间只知道淡淡地微笑。
　　贝蒂远远地瞪着晚月，眼中有浓浓的气愤与不甘，手指越缩越紧，双唇紧抿成一条完美的线条，缓缓地合上了双眸。
　　第二次筛选的结果……
　　再明显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