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女神 II》黑桃心

14、四

　　两天后。
　　清晨。
　　天气渐渐地变冷起来，已经是十月中旬了，枫叶醉红醉红，在金色的阳光中“沙沙”摇摆着；太阳系宫殿的花园内，草地绿茵铺就，洁净蔚蓝的天空中偶尔飘过几丝白云。
　　静静的秋风把雪白的窗纱吹得微微飘荡，窗台上摆满了一盆又一盆的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金灿灿的阳光中闪烁着如彩虹般梦幻的光点。
　　不知在床边守了多久，艾娜已经渐渐地睡着了。
　　瑟兰不敢打扰晚月，只是每天按时带着侍女在窗台上摆上新的盆花。
　　微弱的金光斜射进宁静的卧室，点点金光洒满了丝被和床单，带着丝丝温暖。
　　晚月的睫毛颤了颤，微弱的晨光安静地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微微睁开了双眼，缓缓地，缓缓地……朦胧中……她见到了布满金色图腾的天花板……如同被白雾朦胧的阳光一般……一片茫茫的金色……
　　仿若几天前在精灵岛内发生的事情，如同一场冰冷冰冷的噩梦一般……她神情恍惚的望着天花板，干裂的嘴唇蠕动着，仿佛在说着什么……

　　“吱呀……”
　　房门被悄悄地推开，瑟兰抱着一盆色彩鲜艳的盆花走进了卧房，却猛然瞥见晚月漆黑张大的瞳孔——
　　“晚月！”
　　她惊喜地唤着，手指一滑，搪瓷花盆猛地跌落在地上！
　　“桄榔——！”
　　趴在床边的艾娜猛地一颤，眼皮飞快地弹跳开来，身躯也猛地坐直！
　　“晚月、晚月……？！”
　　她茫然地望着四周，依然睡眼惺忪的，可却很快地惊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反握在手掌心里。
　　“……水……”
　　晚月的嗓音颤抖安静，飘渺得似乎无声。
　　“哦、好好！”
　　站在一旁的瑟兰警觉地听见了，床头柜上一直放着一玻璃杯，她急急地倒了一杯水，送到了晚月手里。
　　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躯，晚月摇摇晃晃地想要坐起来，可瑟兰却早已手疾眼快地扶着她的肩膀帮着她靠着枕头坐起身来。
　　望着晚月握着玻璃杯静静地喝水，艾娜急忙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试着温度；她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温度也已经渐渐正常了，只是手指却还是那样诡异地冰冷，脸色还是那样苍白。
　　窗外传来细碎的风声。
　　晚月的瞳孔动了动，眸光渐渐转到窗外。
　　“……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早上了，”艾娜微笑着回答她，脸上满是倦意，可却依然勉强掩饰住，“你烧已经退了，只不过是多睡了几天。”
　　“晚月，你感觉好些了吗？屋里会不会太暗？还是我帮你拉开窗帘吧，好不好？”瑟兰一边询问着，一边走到了窗前，“呼啦”一声拉开微掩住阳光的窗纱。
　　一室阳光。
　　金灿灿的。
　　晚月眯起了双眼，眼前似乎有模糊的光晕在跳动。
　　她慢慢地走下床，脊背依然有些晃动，可却坚持着走到了窗前。
　　美丽的晨光中，晚月身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衣，乌黑的长发似乎在阳光下闪着暗栗色的光芒，轻轻地飘荡着；一片金黄中，她苍白得仿若一抹飘渺的白影，仿若即将散开的白雾。
　　凉凉的秋风顺着微开的窗子吹进。
　　迎面的冰凉让晚月渐渐地清醒了起来，原本混乱朦胧的思绪也渐渐地被理清，大脑也已慢慢苏醒；她依然记得那茫茫的雨雾，和震耳欲聋的雷声，还有那一片茫茫的、洁白的花海……
　　心似乎又渐渐地被黑暗痛苦的浪潮吞咽着，她缓缓地合上了眼皮，身躯竟在温暖的阳光中一下又一下地颤抖着。站在床边的瑟兰和艾娜担心地望着她，可却只是远远地、静静地望着她。
　　“晚月……”
　　瑟兰忍不住担心地低唤。
　　晚月的双眼猛地张开，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低头望了望窗台上五彩的鲜花，红玫瑰、蓝雏菊、红牡丹、黄菊花……突然猛地转身望着瑟兰——
　　“瑟恩空呢……？他在哪里？”
　　她轻轻地问着，干裂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
　　“我哥……他一直都在卧室外面……”瑟兰的面容猛地一僵，可又很快地缓和过来，“他……也守了好几天了……”
　　“是吗……？”
　　晚月的声音依旧静静地，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瞳孔依然又黑又大，可她却向卧房门走去，慢慢地推开了房门。

　　空荡荡的走廊里。
　　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出丝丝清冷的金光，巨大的玻璃窗洁净明亮，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洒满了走廊，照亮了墙壁上的图腾。卧房外的世界悄静无声，瑟恩空倚靠在墙壁上，静静地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疲倦地睡着了；穿着白衬衫的他，在一片明亮中仿若是虚幻透明的，仿佛只有如黑玉般的短发还依旧是真实的。
　　晚月呆泄地站在走廊阴暗的一角。
　　是他吧……
　　是他。
　　前几天的大雨中，似乎有那么一道身影，一直站在她旁边，守着她、陪着她……就在她身旁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
　　是他在她身旁的……
　　她悄然走向瑟恩空。
　　身躯依然晃荡不稳，面色依然苍白，她慢慢地在他身旁蹲下，心底渐渐泛出丝丝温暖，似乎是感激，又似乎是她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感觉过的安全……
　　难道……没有了艾娜，依然会有人在她身边吗？在她身边像艾娜那样守着她、照顾她吗……？难道……没有了拓修……
　　还会有人能保护她吗……？
　　她望着他的睡容，渐渐地出神了。

　　瑟恩空霍然抬起双眼，墨黑如夜的双眸猛地对上晚月的眸子！
　　晚月微颤了一下，可又很快平静地微笑了起来。
　　“你……醒了？”
　　“恩……”他轻应了声，坐直了身子，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偏头望着她，“你好些了吗？”
　　“恩。”晚月点了点头，“烧都退了，温度也正常了，所以大概没什么事儿了……”她顿了顿，突然扯出一抹淡静美丽的微笑。
　　“……谢谢你。”
　　“……？”
　　他怔然望着她。
　　“谢谢你……谢谢你这几天一直在这里，守着我。谢谢你把艾娜请来照顾我。谢谢你……”她的瞳孔中似乎闪着微弱的光亮，眼中已没有翻滚的暗与痛，“在几天前陪我返回精灵岛……陪我去看拓修……而且……在精灵女王怒骂我的时候……”
　　“……陪着我。”
　　瑟恩空静静地望着她，沉默地听着她说完一切，眸光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可他的心却猛颤了一下，仿佛有一股不可忽视的温暖从他的心房渐渐地蔓延开来，蔓延到他的每条神经，渗进他的血液……
　　他撇过头去，神情恍惚地望着金碧辉煌而又空荡寂静的走廊。
　　那个下午……
　　那个满是雨雾的下午……
　　他的心曾那么地痛过……曾为她那么地痛过……就仿佛自己的心脏被残忍地撕成了一片一片，如飘落的秋叶般片片飞走……望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被辱骂着、望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跌在泥地里、望着她大哭得像个小女孩……他的心竟然会剧烈地扯痛起来……仿佛他的五脏六腑也在她号啕大哭的那一瞬间被碾碎了……
　　此时此刻，望着她如此安静地对他诉说这一切，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恐惧……他却竟然语塞了。原本那么地想知道她背后的故事，可却在这一刹那之间，什么都问不出了……也什么都说出了……
　　那么安静……
　　那么纯洁的她……
　　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环绕着她的瞳孔……

　　“嘀——嘀——”
　　几声长鸣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死寂，瑟恩空仿佛也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掏出了迷你电脑，瞥了一眼屏幕。
　　“走吧。精灵岛那边有十大宝物的行踪。”
　　他略微费力的站起身，脊背的疼痛让他微微皱眉。
　　“……恩。”
　　“精灵岛”这三个字眼，让晚月的心传来一阵突袭的刺痛，可她却又很快安详地微笑了起来。
　　也许她不能在拒绝事实，也许是时候……
　　忘记拓修了。

　　瑟兰与艾娜两人慢慢地从卧房中走出，默默地望着瑟恩空与晚月两人的身影沐浴在一片明亮金黄的晨光中，仿若美丽璀璨的油画一般……
　　“……最后……拓修，他死了……”
　　艾娜望着两人的背影，极缓慢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手指彻寒如冰，瞳孔在阴影的笼罩下异常黑暗。
　　瑟兰站在艾娜身旁，脸上挂着依稀的泪珠，死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原来……这就是晚月……
　　这就是她……
　　她的故事……
　　望着晚月和瑟恩空两人的身影一点一点儿地在走廊中消失，泪水从她的眼眶中狂涌了出来，咸咸涩涩的，一直流到她的唇边。
　　难怪晚月曾那么地惧怕过星星公主、太阳系皇族二公主这个尊贵的身份……难怪晚月见了她哥哥会倒下去……难怪晚月对父王和母后如此冷漠，不管他们怎样对她好……难怪第一次和她见面时，她的语气中会流露出丝丝悲凉……
　　她不怪她了……不恨她……不怨她……
　　因为她竟然……
　　曾受了那么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