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女神 II》黑桃心

12、二

　　精灵岛。
　　不知什么时候，几片洁白柔软的云朵不经意地遮住了金色的阳光，四周的光线即刻暗了下来，为茂密的树枝蒙上一层淡淡的灰影。
　　清冷的秋风飞速掠过泛黄的树叶，“沙沙”的响声恼人刺耳地响了起来；树叶不停飘落，金灿灿的阳光忽隐忽现，金芒与灰影慌乱地打成一片。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晚月的身躯在落地的那一瞬间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她的脊背绷得僵直僵直，脸色苍白失血，双唇颤抖着勉强轻喃出几个字。
　　昔日造型优雅奇特的建筑支离破碎地倒在微黄的草坪上，白色的大理石柱子凌乱地倒在青石路上，疯狂飘落的树叶渐渐地覆盖起倒落的建筑，如同在埋没碎裂的痕迹……
　　“这不是真的……”
　　晚月呆泄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任由她怎样眨眼，那混乱破碎的景象依然在她眼前疯狂地抖动着。
　　……如同那个窒息黑暗的雨夜一般，精灵岛造型优美、色彩鲜艳的建筑裂成了一片又一片，斜歪地倒在渐渐泛黄的草坪上……四处似乎又弥漫起鲜血的味道，腥腥咸咸的，渐渐地蔓延在空气中……
　　耳旁的“嗡嗡”声化成“哗哗”的大雨声，晚月的眼前浮起浓浓的雨雾，白茫茫的，濡湿濡湿，带着夜晚的漆黑，带着夜晚的冰冷……
　　她渐渐地向前走去，木然失措地望着被烧得焦黑的破墙壁，望着倒落在青石路上的白柱子，心中的冰冷如海浪般汹涌而来，把她从头到脚淹没……

　　瑟恩空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跟着她细碎摇晃着的脚步。
　　慢慢地向前走去。
　　望着苍白脆弱的她，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晚月的那个夜，浓浓的夜雾弥漫了整个花园，朦胧的月色皎洁如水。她就像现在一样，如此苍白，如此脆弱，如同易碎的搪瓷娃娃，瞳孔又黑又大、空茫无神地望着前方……
　　方才那个执着微笑的她早已不见踪影，瑟瑟秋风似乎把她整个人渐渐吹散，闪烁的金光把她恍惚得透明，似乎随时可以把软弱的她带走……

　　青石路上有斑斑血迹。
　　如同朵朵盛开的红花般，在一片金黄中异常地耀眼。
　　那妖艳慑人的颜色让晚月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愣愣地望着青石地，只见斑斑点点的血迹行成了一条血红色的丝线，似乎要牵着晚月向前走去。
　　她恍惚眩晕地望着眼前的鲜红色，机械地向前挪动着。
　　一片白茫茫的模糊中，她似乎看到了黑暗潮湿的雨夜，看到了一大朵又一大朵盛开的红花，在青石路上一点点地溅开……
　　天空一片灰暗。
　　密集的云朵完全遮住了金色的艳阳。秋风清冷狂烈依旧，青石路两旁的树干笔直，金黄色的树叶漫天飞舞着，似乎要点亮这一片阴暗的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晚月已经来到空运会赛场后方。
　　微黄的草坪铺就，金色的树叶撒满了草坪。似乎有隐约的白色在金色中模糊地闪动着，晚月的睫毛在秋风中微颤了颤，突然快步向前走，脚步急促凌乱——
　　空运会赛场后。
　　朵朵百合、朵朵白菊、朵朵白玫瑰、朵朵白雏菊、朵朵白牡丹……模糊成一片纯洁美丽的洁白，如同白色的海浪般，又如同清晨的白雾，簇簇白花簇拥着这片并不起眼的微黄草坪。
　　她震惊地瞪大双眼。
　　缓缓地、缓缓地向花海走去。
　　一片又一片的洁白，如同金黄中的云雾，紧紧地把她包围住。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花朵的芳香，清凉清凉的香味，如同花瓣上还带着点点晨露一般，丝丝清凉渐渐缠绕住她的身躯。
　　猩红色的血丝划过洁白的花丛。
　　晚月的双眸猛地抬起！
　　耀眼的红色让她恍惚的神志清醒了过来，她大步踏向花海，追随着那斑斑血迹的主人。也许是走得太急了，她突然踉跄了一下，身躯直直地向前栽去——
　　“晚月！”
　　花海外的瑟恩空本能地向前奔去，希望能拉住她——
　　可她已经倒在了地上。
　　身上满是泥土。
　　衣衫凌乱褶皱。
　　额前的发丝挡在了她的眼前，晚月抬起双眼，费力支起沉重的身躯，却猛然发现——
　　她眼前小小的石碑。
　　一把近乎凋落的百合摆在石碑前。
　　石碑上，刻着一行显眼的大字——
　　精灵岛皇族第二十三代王子——拓修•欧洋特。
　　“轰——！啪——！”
　　灰暗的天空中响起沉闷的猛雷与触目惊心的闪电，把晚月的面容映得异常雪亮！
　　点点雨滴渐渐滴落。
　　一滴又一滴。
　　滴落在灰暗的石碑上。
　　打湿了即将凋落的百合花。
　　“晚月，你——”瑟恩空急促地跑到她面前，急匆匆地想要问什么，可他很快地语塞了。
　　半跪在石碑前的晚月，面色雪白，双眸乌黑浑浊，身躯如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般猛烈抖动着。如同纸片般单薄脆弱的她，似乎随时可以被冷风吹走；晶莹的泪珠不停地在她眼底打转，点点雨滴不停地落在她的双颊上，如同泪珠般透明冰冷。
　　“拓修……”
　　她呆泄地跪在石碑前，沾满泥巴的手指渐渐向石碑伸去。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刹那间凝固住了，白皙的手指已渐渐地紧绷出明显的骨节来，冰冷的泪水把她的眼眶濡湿得丝丝疼痛……
　　泪花不停地在她眼中翻滚着，晚月眼前的百合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汹涌的泪意与哗哗的雨声奔涌在她的身躯内，把她的心淹得冰冷刺骨，随后一点一点地裂开，一片一片地沉入冰冷的黑色浪花中……
　　“啪——！”
　　她的手猛地被另外一只手打开！
　　晚月悲痛惊栗地抬起头！

　　雨点齐刷刷地落下。
　　精灵女王的金发被密集的雨点打湿，划烂的长裙不停地在风中飞舞着，带着斑斑血迹。
　　“不许……碰我儿子的墓碑！”
　　她艰难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噗——”地一声，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身躯一点点地顺着石碑滑下，跌落在潮湿的草地上。
　　“精灵女王……您……受伤了……”
　　晚月茫然地凑过去，仿佛没有听到她之前说过的话。
　　“你走！”她冷冷地开口，眼中的无情与冷漠仿若被蒙了一层冰霜，“这里不再属于你，你也再不属于这里——你走——！”
　　她费力地喊着，血丝不停地顺着她的嘴角滑落。
　　“您受伤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像是聋子一般，晚月似乎听不到精灵女王说过的话，颤抖着询问着。
　　“走——！你滚！”精灵女王猛地抬起头，瞳中熊熊燃烧的，不知是痛还是恨，“不要碰我的儿子，你曾发下的誓言，我希望你还记得——！”
　　冰冷的雨水不停从天空中刷落。
　　密密麻麻的。
　　把晚月的发丝打得湿透，点点水滴顺着她的发丝滴落。
　　“请您……”她颤抖着说着，肩膀突然猛烈地颤抖了起来；眸中漆黑得就仿佛她一直被梦魇着，“请您……让我看看他好吗……？哪怕是一眼……也可以……”
　　晚月的嗓音很轻很轻，仿若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的洞箫一般，可却颤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啪——！”
　　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晚月的颊上！
　　那力道大得让瘦弱的她直直地向地面跌去！
　　“晚月！”
　　纷纷斜飞的雨丝中，瑟恩空紧紧地抓住晚月摇晃的身躯，雨水不停地从他额前的短发滴落，他猛然发现晚月的双肩已经颤抖的不像样子，身体冰冷得如同她所有的血管以被冻结……
　　精灵女王的手掌停在半空中。
　　双眸中闪烁着磅礴的怒气。
　　“不可能！你走，你滚——！”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头顶上的皇冠狠狠地跌落在湿润的泥土中，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旁，“我不要听你的请求！我要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如同发疯了般，精灵女王疯狂地在晚月的身上宣泄着她的怒气，瞳孔似乎在猛烈地颤抖着！
　　“是你——！是你让他背上□□的名声！是你让莎亚杀死了他！是你，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受伤，是你把他推向死亡——！！所以你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他，也不可以再见到他！否则你在他死了以后，却还依旧折磨着他——！”
　　“不、不——”晚月拼命地摇着头，泪水突然从眼眶中汹涌了出来，“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死了他！不是我把他推向死亡——”
　　她的心中有即将破裂的冰冷，有熊熊燃烧的烈火，要把脆弱的她折腾的即将崩溃！
　　“我爱他——不是我把他推向死亡……”她的嗓音渐渐地静了下来，两行泪水静静地顺着她的双颊滑落，“求求你……精灵女王……让我在这里看看他吧……哪怕是五分钟也可以……”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的脑海中一阵混乱一阵冷静，泪水不停地流着……
　　“为了这五分钟……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她眼神空荡漆黑地望着前方，嗓音安静得诡异可怕，似乎要把自己的灵魂注入那小小的石碑中……
　　晚月的心不停地撕扯着，像是有野狗在疯狂地啃咬着她的心脏，她痛得仿佛随时都可以死去。泪水不停地在她苍白透明的脸上蔓延着，墨黑墨黑的瞳孔中，是一片可怕沉静的死寂，就好像她随时都会死去一般……
　　瑟恩空宛如雕塑般地站在她身旁，雨水不停地从他头顶上落下。
　　漫天的雨雾朦胧了眼前的景象，可晚月眼中的痛却是那么的慑人醒目，仿佛他的心也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丝丝地扯痛着。

　　“任何事情都不会换回我儿子的生命！”
　　许久许久，晚月的头顶传来精灵女王残酷冷漠的声音。她的身躯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起来，眸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只留下如冰川般寒冷的眸光。
　　“自从他死去那天起，你就应该知道你根本就不应该和他有任何瓜葛！”
　　语毕，她抬起手，“刷！”的一声，被雨水打湿的石碑在一片雨雾中消失了！洁白湿润的花海中央，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碍眼的黑孔，空空荡荡的……
　　“不要、不要——！！”晚月拼命地向精灵女王离开的身影奔去，脚步凌乱地狠狠跌落在泥地里，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求你……让我再见他……哪怕是几秒钟也可以……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
　　她的手慌乱地想要抓住精灵女王的裙角，可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她趴在地上，拼命地请求着、哭喊着。可精灵女王却始终没有回头，淡紫色的身影冷冷地消失在一片潮湿冰冷的模糊中。
　　漫天大雨。
　　天空中阴云密布。
　　翻滚的雷声不停地在她头顶响起，雪亮的闪电不停地划破天空。
　　晚月蜷缩在一片泥土与花朵中，脸颊上的眼泪越流越急，随后狂涌了出来！她的身躯上沾满了泥土，长发凌乱不堪地披散在她的肩上。狠狠地抓住自己的上衣，晚月的血管似乎在渐渐凝固，身躯冰冷颤抖着，她悲痛地放声大哭着，如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大滴大滴的泪珠掺杂着雨水，不停地滚落……
　　茫茫的雨雾中，沉闷的雨声中。
　　她痛声大哭着。
　　好像她的整个生命都在哭泣。
　　好像她的灵魂也在疯狂地哭泣……

　　“别哭了……”
　　白茫茫的雾气中，瑟恩空黯然低哑的声音从她身旁响起。
　　他轻轻地扶起她的双肩，心底不停地传来阵阵抽痛，猛然发觉她的身体已经抖动得不像样子，雪白雪白的双颊已完全被泪水浸湿，却依然有晶莹的新泪珠不断滑落……
　　斜落的雨滴如同坠落的流星般，闪着点点银光。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晚月口口声声呼唤的“拓修”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精灵女王会那样对她……他并不明白属于她世界的事情……
　　可眼前的晚月让他莫名地心痛。
　　雨水很凉，她的身体一阵颤抖一阵冰凉，眼前混混沌沌，瞳孔黑洞洞的，似乎她睡着了，又似乎她的灵魂已经飞走了……
　　瑟恩空紧紧地搂住她，可晚月却像木头娃娃一样感觉不到，漆黑漆黑的瞳孔呆茫地注视着飞落的雨丝，注视着被雨水一点点打落的花瓣……
　　——她突然猛地推开瑟恩空！
　　踉跄着站起身来！
　　面色苍白，瞳孔漆黑，唇角带着一丝鲜艳的血红，淡淡地笑了起来。
　　“精灵女王……一定是在骗我……”恍若在梦中一般，她恍惚地说着，唇角的微笑柔和细微，瞳孔却依然空荡无神，“她一定会让我见拓修的……她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她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她恍惚地向前走着。
　　不停地轻声呓语。
　　“只要……我修复了精灵岛……她就一定会很开心……就一定会让我见拓修……”
　　“她就一定不会再生我的气了……”
　　“……只要我修复……精灵岛……”
　　她站在一片花海中，皮肤苍白的仿若凋落的花瓣。
　　一束亮光从她的手中飞出，横倒在青石路上的柱子与破碎的墙壁突然飞了起来，很快地又变成一座美丽的别墅；她又抬眼望着另一片草坪，支离破碎的窗子与墙壁渐渐结合了起来，又是一座别墅站了起来，挺立在路旁……
　　雪白的光束如闪电般耀眼，一束又一束地飞起，一座又一座的别墅站立……
　　晚月的瞳孔漆黑，唇角挂着一抹安静的微笑，不停地呢喃着什么。

　　“别这样好吗……？”
　　瑟恩空走近她，她眼中的空茫与嘴角的笑容吓到了他，她洁白透明就好像随时会随着雨点飞走一样……心底的疼痛更浓，他甚至被自己心中的痛吓到了……
　　不知是因为她是他妹妹，还是其他的原因……
　　自从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就会莫名地心痛起来，阵阵绞痛似乎在慢慢地吞咽着他的意识，似乎连他都要昏过去……
　　雨越下越猛。
　　晚月的眼眶渐渐干涩，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
　　雪亮的光束不停在她眼前闪烁，她依然笑着，低喃着，瞳孔中的黑暗越来越深……
　　突然——
　　她晕了过去。
　　满脸的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
　　她倒在了青石路上。
　　“晚月——！”
　　瑟恩空惊痛地冲了过去，紧紧扶住她的双肩，惊然发现晕倒的她，却依然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呓语着……
　　“求你……让我再见拓修一面……”
　　“求你……精灵女王……”
　　他沉痛地拥进了昏迷的她，点点冰凉的痛如雨点般滴进他的心房。即使是哭晕了过去，她却依然痛声请求着，如同珍珠般的泪再次从她的睫毛筛落，如同碎裂的星芒……
　　模糊的黑影猛地掠过金黄的枝头——！
　　“谁——？！”
　　沉痛中的瑟恩空猛地惊醒过来，警觉地抬起头！
　　只见那朦胧的黑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是他的幻觉吗……？还是……晚月或许并不是哭晕的……而是……
　　他低头望着怀中的她，身上沾满了泥巴，可却没有受伤的痕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难道方才的黑影就是毁坏精灵岛的人……？
　　这件事情，还要待他慢慢地调查清楚才好。但是呢……
　　他低头望双眼紧闭的晚月，昏迷中的她仿佛做着一个很黑暗的梦，眉头一直皱得紧紧的，双唇恍惚地不知道在轻喃着什么……
　　还是先把她带回皇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