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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过去 ...

  •   “你就没有认真对待过哪怕一件事吗?”
      见我不再动手,死风将手垫在脑袋下面,惬意的舒展身躯,像只炉火边的老条纹花猫似的拱了拱背脊,仿佛我的重量对他来说不过一团毛球。他躯干上的伤口基本愈合了,被戳破的衣料没法自己愈合,毛糙的边缘摩擦着新愈合的粉色皮肉。明明置身于昏暗阴森的教区墓地旁,Jack却硬生生将木箱坐出了阳光海岸的气氛,放松得像在看比基尼女郎打沙滩排球。
      “什么事?”他微微扬起身,偏着头看我,轻描淡写的装傻,“你说的是什么事,甜心?”
      死风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根刺一样狠狠扎到我心上,脑海深处飘过一张带着漠然笑容的可憎面孔——他们都一样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一时间,心中涌上一股似怨似怒的热流,眼眶突然间酸楚不已,口腔里也尝到了苦涩的味道,我的语气忍不住尖锐起来:“你到底想要什么,死风!”
      “宝贝儿——”
      “闭嘴!”
      我忘了自己现在戴着头罩,习惯性的往后一捋长发,一股烦躁的戾气在胸腔内左冲右突,我只觉得胸口闷疼得像是要爆炸一般,声音也跟发泄一般越来越高:“为什么?死风,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来打乱我的计划,然后又不顾一切的救我?你想要什么?就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我一次吗?从刚才你就一直在回避我的问题,你知不知道这让我很想掴你耳光?你为什么要这样?!”
      死风似乎被我的爆发弄懵了,躺在下面呆呆的望着我,殊不知他现在什么样子我都看不顺眼。从认识死风起就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的涌了出来,像是冲破了闸的洪水一般,语速越来越快:“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一切对你来说都只是个笑话吗?公开追求,跑来给我惹麻烦,你觉得很好玩?耍我很好玩?好,就算你只是想来烦我,很好,你做到了,我现在很烦你,烦得要死了!”
      死风有些怯生生的抬起手:“我说,小蛋糕——”
      “别插嘴!”我一把将他的手打到一边:“我还没说完!”
      “不插嘴不插嘴,”死风腔调古怪的拖长了声音,“你不喜欢就不插嘴,乖。”
      我直觉他的语气不怀好意,但气头上也懒得去管潜在的言语冒犯。我恶狠狠的瞪着他,恨不得将目光化成电锯,割开他的颅骨一探究竟:“你到底在想什么,死风?!”
      死风大概有一种神秘的能力,可以将每个跟他说过话的人诱发出心脏病,因为我现在就有种气得胸膛要原地爆炸的感觉。若不是需要面罩来保护身份,我还真想让他看看我的脸色,我现在定是像一条竖起上身,龇着毒牙摇摆的眼镜蛇,狠狠的盯着他,绷紧了身子随时准备扑上去咬死他。我用力的戳着他的肩膀,不顾他伤口被牵动,疼得嘶嘶抽气的样子,感觉自己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喷吐毒液:“你到底在想什么?!受伤这么重还不肯安生,你是嫌死的不够快还是怎的?!你难道就不疼?!!难道就真的怎么也死不掉?!!!”
      Jack将手撑在身体两侧,微微扬起身子:“哎呀呀,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他故作可爱的偏着头,翘起下巴的样子像只耀武扬威的大阉鸡——不是,大公鸡——啊呸呸呸,我干嘛要这么关注他的¥下¥身¥!总之死风是个不听人说话的讨厌鬼,但即使是这样的讨厌鬼,我也不想让他把自己给作死了:“是!我当然关心,每个人的命我都关心!因为我不喜欢看人找死,是个正常人都不喜欢!”
      “可是宝贝儿,”Jack宠溺带笑的语气里透出无奈来,沙哑温柔的声音说着冷漠到无情的话语,“别人的生死与你有什么相干呢?”
      我突然就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不在乎——不仅是不在乎别人的命,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这已经不是心硬与否的问题了,死风大概根本就没有正常人的感情机制,或者说他的复活能力实在太过强大,导致他对痛苦的感觉已经麻木,一般人避之不及的苦难,对他来说也许就是个新鲜刺激的好玩意儿。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跟一个疯子打交道,尽管这个疯子与我有救命之恩,至今还纠缠不休,可他还是一个疯子;我不理解他的冷漠,他大概也不会理解我对生命的敬畏,对周围人的责任感,以及我成为冰蜘蛛的真正原因。
      这让我的烦躁情绪达到了顶峰——他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理解,又凭什么大张旗鼓的表示要追求我?
      他凭什么?
      生气之余,更多的是失望,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我低头看着Jack,他也就撑起上身与我对视,保持着下巴微扬的姿势。路灯暗淡的光线下,死风面罩上可笑的图案也显得严肃起来,自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嘴贱的啰嗦,这种安静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竟透出几分难解的深沉来。超能力者虽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却也逃不过人性的桎梏,只要弄清他们想要的,总有办法跟人打交道。然而死风这个人,看着浑身都是弱点——贪生怕死爱享受——深究起来,却又什么都不在乎,让人怎么都摸不着他的真实意图。
      疯子。
      危险……却自由的疯子。
      “你讨厌我吗?”Jack问道,抬手似要抚摸我的头发,被我一偏头躲了过去。他也不恼,轻笑一声随意将手搭在身侧,一副对我全然不设防的样子。他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不会伤害他呢?
      我不讨厌他。厌烦,好奇,哭笑不得,这些都是我对他的感觉,但最多的还是漠然——我跟死风一看就不是同类,所以在他一反常态大肆表白之前,死风在我眼里都是个路人,还是个名声不咋地的路人。现在我对他甚至有一点点嫉妒,妒忌他那肆意妄为的自由,那是背负着道德十字架的我永远够不到的轻狂。也许他说得对……我们是如此的相似又不同,蓝底紧身制服,面罩遮脸,能让人肆意妄为的超能力,又是不同的心性和处事原则。就像两副相对的哈哈镜,反映着本应平淡,却被意外扭曲了的人生轨迹。
      看着他,就好像在哈哈镜里看着扭曲的自己……
      我猛地打了个颤,清醒过来。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们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不知不觉的我低下了头,现在与他几乎是鼻息相闻。真见鬼,我刚才怎么会有这种感觉……简直就像被Anna那些狗血浪漫小说入侵了大脑似的,我可不是这么恶俗的人。呸,我跟死风怎么可能一样,我可做不到面不改色的把一个肾丢在陷阱里。
      见我避开,Jack语气里的失望几乎凝成实质:“噢……我还等着你亲我呢。”
      脸颊好热,我一定是脸红了,幸好戴着面罩。
      “哈!”我昂起头,用自己能摆出的最骄傲、最嘲讽、最不屑一顾的语气道:“你想的美。我讨厌你?你这话问的跟青春剧里那些暗恋橄榄球队中卫的书呆子女生似的。我才没想这么多,我——”
      我抽了口气,缓和了语气:“Jack,我很高兴你救了我,真的,这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你不要掺和进来。”
      “你的事就是我的——”
      “不,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冷酷的打断道,希望他能听懂我语气里的认真……和拒绝:“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暗杀的事,你能来提醒我,我很感激,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我会在不违背自己原则的情况下,尽力帮助你——但也仅止于此了。我跟你不是一路人,Jack,我不想与你为敌,但我们在一起只会互相妨碍。”
      Jack僵了下,随即沉下了身子,没有表情的面罩竟显得有些阴沉。
      我有些不舒服的微微别开眼:“胡闹就到此为止吧,佣兵先生。那两人估计也追上来了,你身上还有伤,待着别出来,我会把他们引走。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以你的能力应该很容易走脱——”
      “可我的目标是你。”
      我忍不住狠狠皱眉:“死风,你别捣乱——”
      “Elsa,”他抬手搭在我肩上,一字一句仿佛烟花般在我脑海里炸开,“把人赶走并非保护别人的唯一方式。”
      Elsa。
      他叫我Elsa。
      他知道我的身份。
      这个出了名没下限的贪财混蛋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春寒已过,地上却仿佛有刺骨的寒气从跪地膝盖处钻入,冰水般从脚到头将我一点点淹没。我不敢想象真实身份曝光的后果,我没有雷神和钢铁侠那样雄厚的背景,也不像美国队长和黑狐那样的无牵无挂,我只是个有亲人有朋友,挣不出红尘烟火的普通人……不是我自恋,而是冰蜘蛛的确坏过很多人的事,也被很多人恨得咬牙切齿。他们甚至不用对付我,随便抓住我身边的任何人来要挟,我都会妥协,因为我见不得人受伤,自从那次的事后,我再见不得身边人因为我而受伤……
      Jack扬起身,一手托腮,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我。这一刻我真想一拳揍塌他高挺的鼻梁,对他大喊大叫,掐着他的脖子威胁他忘掉这个秘密,但我不能,我甚至不能对他发火,或者透出一星半点的心虚。所以我挺直了腰板,干涩的喉咙里挤出略微沙哑的嘲讽:”呵,看来是认错人了。知道吗死风先生,你这样可是很得罪人的,刚表白就在一个女孩面前提另一个女孩的名字……这可不是做生意的讨价还价,更何况我还一点都不喜欢你,你这个疯疯癫癫,贪财好色的雇佣兵!“
      “噢,”Jack低沉的笑起来,“你心虚了,小宝贝儿,瞧你那炸毛的样子。”
      “你!”
      我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了……
      “乖,别担心……”他突然靠过来,手捧着我脸颊,几乎要跟我鼻尖相抵。Jack的声音很低,缠绵而暧昧,仿佛情人间的絮语,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能保护自己,我的小蜘蛛……我不会跟你父母一样的。”
      若说前一句话让我心脏漏跳一拍,后一句话则让我忘了自己还需要呼吸。
      每个超级英雄都有不能轻易触碰的悲惨过去——这话看着可能有些狗血,但对我来说,父母之死的确是我心中从未愈合的伤疤。
      因为他们是被我害死的。
      之后我成为超级英雄的每一分每一秒,所救的每一个人,阻止的每一场恶行,都是在赎罪,为了偿还我当初欠下的因果。
      听起来大概有些可笑,在纽约叱咤一方,震慑满城罪犯恶棍的超级英雄冰蜘蛛,她的父母并未惊天动地的死于超级恶棍的手中,却是死在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未成年小混混手中。被那群丧失人性的小魔鬼锁在车里,泼了汽油点了火,活活的烧死在了汽车里。而那几个少年犯,正是我几天前目睹着偷车,却怕惹麻烦上身而不敢上前阻止的那伙人。
      即便那时候,我已经有了超能力,心灵上却还是那个懦弱虚荣、浑浑噩噩的女高中生。
      我仍记得警局来通知的那天,我看着嫌疑人的照片,浑身颤抖,牙关咬得咯吱咯吱的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整个世界在我眼里都是模糊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脑海里一阵阵天旋地转。我弯下腰,用力按住腹部,我想吐,我想哭,我想尖叫,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Anna焦急的呼唤与周围人的关切混在一起,分不清谁在说话,而我只想死,只想钻进地缝里,像个见不得光的耗子似的卑贱的死去。让魔鬼把我抓走吧,让上帝用雷电审判我,让他们把我带进炼狱……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因为我的不作为,才让这些人逍遥法外,让他们有机会犯下更深重的罪孽……
      因为是我害死了他们。
      Anna吓得魂飞魄散,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还未来得及消化父母的噩耗,就要面对姐姐出事的可能。我浑浑噩噩的在公诉方和律师的指导下处理着后续,情感仿佛被剥离体外,陷入噩梦般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直至审判结果在我耳边炸响——那些作恶的人被判刑期漫长,可他们没有死,没有给我的父母偿命。
      我当庭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我觉醒了冰能力,可以将触手可及的水分子凝结成冰。那时我还没有蜘蛛战服,便在随便穿了一身运动服,戴上滑雪面罩出了门。当时的我满心都被仇恨占据,根本没想好怎么利用自己的能力,直接夜闯监狱,避过警卫将那批少年犯捆到郊外一处荒凉的建筑工地上。
      以我的超能力,我可以像捏死蚂蚁一样毫不费力的把他们弄死,但我想让他们体会一下父母临死前的痛苦,于是我弄来了汽油和木柴,周围一切可燃物都被我堆在他们身边。我举着打火机,跃动的蓝色火花照亮了他们惊恐的表情,他们的瞳孔中倒映出我冷漠的眼神。他们咒骂着,挣扎着,踢打着,而我心如磐石,一言不发,直至那些少年犯开始哭泣求饶,崩溃的问我想要什么。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圣经,摊开放在他们面前。
      “忏悔!”
      于是那天晚上我听着那些少年犯回忆生平,听着他们从小到大的偷窃、抢劫、贩#毒直至强#奸杀人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我想要直接丢下打火机,将他们像炼狱里的罪人一般被焚得干干净净。他们甚至记不清我父母的死亡,在他们扭曲的世界观里,人与牲畜无异,都是可以随意耍弄、杀伤残害的物件儿。淡蓝火苗在晚风中摇摇摆摆,衬得他们面庞暗青,仿佛死不瞑目的浮尸。直到他们再也讲不出什么,我摁下了开关,蓝幽幽的火苗窜出来,我想我在他们眼里定然是跟恶鬼一般。
      听了这么多,拖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是想复仇……
      于是我松开手,任打火机坠入汽油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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