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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预言 ...

  •   “我这是要出门?”韩颖看着朝承差人送来的衣帽,招摇艳丽的颜色,却加上皂纱的幕离,十足的贵族小姐春游的模样,然后,回头,挑眉看向一边的朝承,问。

      朝承点头,缓步走了出去,停在门外,似在静候她换下衣物。他穿着一身浅蓝的衣袍,长身玉立,头上依旧簪着那根白玉簪。和风吹来,轻轻荡起他的发尾,将浅浅的影子印在窗上乳白的琉璃上,朦朦胧胧。

      韩颖定定看着窗上的影子好一会,方起身,走到屏风后面,换上衣服。她学了一年,才学会穿这种繁复的衣着,那时候觉得苦不堪言,现在倒也习以为常了。

      她戴上幕离,出去,然后被引上一辆马车,坐好后,方开口问已坐在身边的朝承:“你想带我去哪?”

      “文楚侯府。”朝承微笑,嘴上淡淡说道。

      韩颖却是一惊:“那里如何去得了?你疯了么?”

      “有什么地方我们去不了的?”朝承却不以为然。

      “那里重兵把守着……而且……缜聆这几日……渝陵城里到处都是他们的探子。”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韩颖只觉得头疼,却被他伸手拍了拍头,像是在安抚一只小狗。

      “放心……他们只会推断你赶着出城或者赶着藏起来,决不会想到,你会大摇大摆的出来春游。”

      “这是春游么?”她腹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原来古大先生的话还可以这样用。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右胸,伤口还是隐隐作痛,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这地方,看不透的人太多,她究竟该相信谁呢?或者,只相信自己?

      韩颖知道,朝承对她很好,好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然而,这几日相处下来,也许是因为朝承与哥哥太过相近的气质,使得韩颖连与他说话时都小心翼翼的,对他的决定也几乎言听计从。在华容阁的日子平淡无事,没有发生任何她想象的凶险,她如同生活在一个巨大的保护罩下,看来华容阁的实力的确不小。她也见过几次朝承的妹妹朝玺,不知为何,总感觉到她对自己冷冷冰冰,话语间带着小刺,似有着莫名的敌意。韩逸对此很不满,几次都欲发作,却被她劝住,到现在还闷在屋中门也不出。罢了,既然寄人篱下,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她这般想着。

      就这样,他们光天化日下来到了原来的文楚侯府西侧的小巷角,这里有处平房,灰不拉叽的,算是渝陵城里最不起眼的那种小屋子。韩颖一手扶着幕离,随着朝承悄然闪了进去,马上便有两个戴着面具的人出来接应,将他们带入一条暗道中。韩颖偷眼打量着他们,发现这里的每个人头上都簪着一只白玉簪。料是华容阁的标志吧!

      接下来,只有他们两个进了暗道,暗道不是很长,点着昏黄的小灯,几分钟功夫就到了尽头。朝承停下来,隔空扬手做了个推的姿势,便听得几声闷响,前方骤亮。韩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厅,夜明珠的荧光下,紫罗帐,青玉墙,白玉地板黑玉床,乌木书架金香炉,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只是多了灰尘,还有未散的血腥气。她直觉鼻尖微酸,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化成一片水光。

      “宣先皇遗旨:太子缜聆忠孝慎德,有古贤之风,传位予其,可保夜氏永世之昌盛……”

      “皇后韩瑾贤良淑惠,病榻之前常伴相扶,朕感念多时,恩赐殉葬……”

      “右卿文楚侯韩轼沉迷巫盅,意图谋逆,令革职查办,相关人士一律下狱,所有财产抄没归公……”

      耳边有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是她在这里听到的最后的话,然后,她便晕了过去,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血梦中,至今未醒。

      韩颖身形晃了晃,立刻被一边的朝承扶住。

      “放开我……”她却一把将他推开,快走几步,几乎是扑倒在了大厅中间的残留着的咒术图阵上,伸手去摸那上面的血迹。那是哥哥的血!哥哥的血!胸口撕裂了的疼,疼得她喘不过气来,那痛最后化成了泪,全数流在了白玉的地板上,而怨,却仍残留在心里。

      “节哀顺变……我现在只能这么说了。”身后传来一身轻叹,似一泓清泉,舒缓了她的悲痛。韩颖象个小孩似的闭着眼,将脸贴在冰冷地板上,却感觉一直拳握着的手掌被人轻轻打开,然后握住,那人的掌心温暖干燥,被这样握着,觉得分外的心安。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半晌,韩颖低低叹了声,抬头看向朝承。“巫蛊?韩家当年靠什么打下这天下的,现在却成了巫蛊!”

      “你想知道为什么?”朝承半蹲着,轻握住她的手,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然后,将她拉起来,径直朝大厅左侧的书架走去。“这便是我带你来这的原因。”

      书架后面有机关,是个密室,这个韩颖早几年前就知道了。十五岁时,她被哥哥关在里面长达两个月。然而,朝承打开的密室却不是她去过的那间,她疑惑着跟了进去,昏暗的光线照出了里面堆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书,不,是这里所谓的古籍。

      “打开机关的手法不同,进来的地方便不同。”朝承温润的嗓音此刻听来却让她有些害怕,仿佛她接下来要去碰触的是潘多拉的盒子。“其实,七年前,我便劝过侯爷,让他带你来此……结果,还是我来……”他的声音有些克制的颤抖,握着她的手也有些微潮,不再同于之前每次提到哥哥时那种平静自持。

      “我……”韩颖还没开口,只觉眼前一亮,繁复精巧的琉璃灯的冷色华光让她一时目眩,待她渐渐适应突来的光亮后,赫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面铜壁,上面的铭文,左侧的浑圆玲珑,是她用了近七年的文字,右侧的则方正大气,是……是汉字,她用了二十几年的汉字。

      “我的先祖,在三百年前臣服于韩氏一族,那时候的韩氏族长正是第一代文楚侯韩启。先祖的选择是正确的,初代文楚侯不光复兴壮大了整个都盘韩氏,也帮我们朝家壮大了在东齐郡的实力,从此,朝韩两家成为一体,共荣共衰。”朝承拉着韩颖,指向铜壁上了字,一脸肃然:“这个,也是我们两家共同的秘密。”

      “韩家兴旺三百年,你知道是为什么?”

      “韩家历代一直与世无争,淡泊名利,又善于周旋,平衡各方势力……所以……”韩颖开口,说到最后却顿了下来。

      朝承并不看她,只是低低叹了口气:“这是初代文楚侯死前留下的十八重预言,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一种对后代的安排,因为上面详细的安排了韩氏每一代的婚姻及继承人的选择。韩氏族人一直按部就班地遵从着这一安排,同时也得到了三百年的鼎盛。可惜,预言写到你们这一代,只留下了两句话,后面便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突然失去指引的恐慌让他们将你们这一代命名为‘灭’,认为你们的降临是韩氏的大劫。所以,你一出生,证实了预言的正确后,韩门便一反之前的淡泊出世,疯狂地获取权力,想用这种办法,避免他们认为的灭族。”

      说完,他转身,看着她,眼中是她看不透的深邃,他的身后,灯光映照出两行字。

      嬴弱的瓷偶里没有灵魂,溢血的木像中住着两只恶魔。

      “嬴弱的瓷偶里没有灵魂,溢血的木像中住着两只恶魔。这是对我们韩氏这一代的预言,你的那一部分已经兑现了,剩下的就是指韩逸,我不相信,韩家的孩子是个痴儿,我要招出他另一半灵魂。”韩颖依稀记得说这话时的哥哥眼中满是血丝,抬眼看她,狰狞无比,竟有恨意在里面。

      原来,是如此。

      “这就是你带我来这的原因?”她忽然觉得可笑,声音有些发涩。

      “算是吧……”朝承灭掉灯,四周一下变得漆黑,他的声音还是一成不变的平静,从黑暗中缓缓传来。“我只是想告诉你,韩氏的灭门是早已注定,或者咎由自取,绝对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啊……功高盖主的时候,总是难免这个下场。”她嚅嚅说道,跟着朝承一路向外走着,只觉得喉间有些干。

      “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当,半个月后你就去都盘,在那里你的人生将有一个新的开始,所以……我只是不想看你被过去的自责跟愧疚拖累一生。”前面传来朝承的话语,一字一句,尽入她的心扉,似在黑暗中摸爬数日后忽然间遇上了阳光,在洪水中漂泊许久后抓住了岸边横着的树枝。

      出来时,天蓝蓝,阳光灿烂,直照入韩颖的心里。隔着幕离她看了看身边的朝承,依旧俊逸出尘的样子,却比哥哥多了几分人味。哥哥像是清夜的月华,他却像是晨曦。

      “谢谢你……”她定定看着他,露出了许久未有过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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