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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搜寻 ...

  •   渝陵城的春天长达五个月,三月到八月,让所有的花争奇斗艳,开到绚烂极致方离枝死去。渝陵人爱看花,爱种花,所以,渝陵城里的花也是最多的,桃花、杏花、樱花、百合、玉兰、杜鹃、牡丹、芍药、蔷薇、丁香、迎春、紫荆,端的是姹紫嫣红,芬芳四溢。再加上文人墨客的大肆宣扬,作为一朝京都的渝陵,反而得了个雅号“花都”。

      然而,渝陵西侧背抵嘉木山的皇权象征玄武宫里面却只有一种花——合欢。只因为前皇后韩瑾的一个突发奇想,先皇允贤帝便花费了大量人工挖去了玄武宫所有的开花植物,从北宁郡移来了大量的合欢树。

      现在已是六月,迟彦静候在祺瑞宫外那一大片合欢树下的清幽绿荫里,抬眼便看见开阔的树冠上,无数粉色的绒球在随风飘舞着。也许是日头太大的缘故,一排排羽状的树叶紧紧闭合这,耷拉下来,似乎有点垂头丧气,随波逐流的感觉。

      难道这花也解人意,知道庇护自己的人已经失势,知道自己也要跟往年那些花草们一样,会因为上位者的一个念头而被从这玄武宫里连根拔除。迟彦心里默默想着,眉头微蹙,看见侍卫长林路轻步出宫门,朝他走来。

      “迟将军,陛下宣您觐见。”林路今年不过二十岁,却已经做到了玄武宫的总侍卫长,足见今上对其的器重。

      迟彦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去,心里却开始盘算一会该如何应对。自从那天晚上的事情过后,夜缜聆已经五天没有临朝了,弄得满朝上下人心惶惶,好在有韩氏的前车之鉴在那,又有父亲武成侯压阵,至今还没人敢轻举妄动。

      然而,林路却领着他一路穿过祺瑞宫,经由小路直接进了玄武宫深处的一座小院。幽深破旧的景象于整个玄武宫的宏大气势十分格格不入,而迟彦对这里却是很熟悉,因为这里正是夜缜聆还是太子时的居所。

      “陛下一直在这里?”他不由问出口。

      林路笑而不答,侧身让他进去,自己却侯在一边充当门卫。

      迟彦心里叹了口气,直接走了进去,熟门熟路找到夜缜聆早年最常待的书窝,果然看见一身玄衣枕着大垛书在桌案上睡觉的夜缜聆——如今的灵祯帝。

      “臣迟彦叩见陛下!”他躬身行礼,然后看见侧卧的身影动了下,翻了个身坐起,一脸刚睡醒的样子,然而,他心里却深信,早在他进来时,这位便已经察觉了。

      “迟彦……你来了……”夜缜聆伸了个懒腰,脸上挂着亲和的淡笑,示意他起身。“事情怎么样了?”

      “这五天出渝陵城的马车有103辆,其中有女人、孩子或者病弱者的马车有72辆,而最有嫌疑的我们圈出了13辆,目前都有派人跟踪。”

      “你打算全部跟踪?”夜缜聆摸摸下巴,有些漫不经心。

      “……是……”

      “五天……我记得那天翡翠族的竺医生说过,小颖的伤没有半月是好不了的。”说完,他又侧身躺下,双眼微阖,语气却冷淡下来,“五天时间投出这么多诱饵,韩家的地下势力不容小觑阿!”

      “你的意思是,韩颖还在渝陵城?这些都是为了分散我们注意的诱饵。”迟彦一早就猜到他会得出这个结论,所以也不惊讶。

      “我的推断罢了,以防万一,你还是按原计划监视那几辆车!”缜聆却摇了摇头。“另外,让小穆暗地里再搜一遍渝陵城。”

      迟彦听了却苦笑,原来,这位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放过她。

      接下来便是沉默,夜缜聆侧躺着,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示意他离开。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漏进来,晕在他的周身,营造出一种朦胧的韵味,却让迟彦想起从前无数个午后,陪他在这里看书的那个娴静淡雅的少女。那时候他总是静静站在外面,看着两人,竟不忍心去打破那种和谐的宁静。

      “迟彦,这几天外面有什么动静?”夜缜聆却打断了他的走神。

      “没有什么动静……”迟彦忙收敛心神,答道。

      “噢……”缜聆伸手把玩起额间的玛瑙,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还想问什么?”

      “臣刚才看见了岭南世子……”

      “哦,我刚才见了他一面,此人十分棘手……”他的语气是轻飘飘的淡然,表情却凝重起来。“岭南侯是个老狐狸,他的三个儿子是群小狐狸!”

      “他肯出手相助的唯一条件是要韩轼的命……”末了,夜缜聆低声说道,神情有些黯然。“我办到了,他便回去了。”

      “迟彦,你说我还要不要去找她?”忽然,他坐起身,身向前倾,灼灼看着他,开口问道,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霎那的矛盾跟脆弱。

      迟彦不语,然后看着他,忽然想起,六天前,这位刚登基的新帝也对他露出过这般的表情,那时候他说:“迟彦……我现在很矛盾……我不知道……是折去她所有的翅膀,还是放手让她去飞……”

      然而……

      想到这里,他心里冷冷一晒,躬身告退。

      出来时,艳阳当空高照,迟彦下意识抬手遮了下阳光,回身看了眼合欢树荫中若隐若现的小别苑,忽然生出了无限惆怅。和风吹来,带着沙沙的声音,扬起他的裼缎镶锦边的袍袖。迟彦有时候是个偏执的人,他本是有带剑入宫的特权的,今天却是一身轻袍常服。只因为从小佩戴的宝剑如今不在身边,他便不愿再佩别的剑了。

      子陵剑……应该还在她那儿吧?

      “彦哥哥,你看我发现什么了!”小时候的韩颖总是不安分,喜欢在玄武宫里四处探险,然后扒出一堆自以为宝贝的东西,弄得一身的泥,当然,即使再弄得一身泥巴,她还是比公主还金贵的韩家小姐。

      迟彦并不知道自己对这位未婚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很愿意守在一边看着她恣意胡闹,也很心甘情愿地替她收烂摊子。就如现在,这位大小姐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个破旧的匣子,竟然想让他帮忙用剑劈开上面的锁。而他,也仅仅皱了下眉,然后拔剑。

      “你哪找来的这些东西?”合欢树的绿影下,阳光是一个一个圆点,落在泛黄的帛缎上,被风吹得凌乱。迟彦随手拎起其中一片,皱眉看着上面的文字,问道。

      “就在溯风殿里,里面有个暗楼,我在那里面找到的。”女孩扬眉,十五岁的芳华,稚气已脱。迟彦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左边眉角多了一颗小痣,扬眉抬首间碎发轻轻扫过那处,反添了一份灵动的韵味。

      “溯风殿前花不语,承露台上月如钩。上兰舟,水空流,飞樱映水空自赏,南雁回时无书留。百语千言,牵念心头,冷月满楼。
      静淑五年三月七日,帝巡都盘已经月,阿绾留书溯风殿。”

      “巡南时,策马古道,天微雨,怅然悲风。行匆匆,无心观景,意迟迟,心念梧桐。回首望,花都丽景,华灯璨,佳人如玉。寄鸿书,天涯隔断,听玉笛,聚散无端。忆游梁,年少轻狂,藏秋扇,阿绾倚栏。待数年,恩爱无双,执子手,终老相伴。
      静淑五年六月二十九日,南巡,路遇暴雨,道阻,托书寄予阿绾。”

      “阿!还是情书!阿绾是谁?”韩颖小心翼翼捧起帛书,眼中有无限憧憬,“是静淑帝的情人么?”

      迟彦却沉思不答,默默将书信收入匣中。

      “彦哥哥,阿绾是谁?”少女却扯住他的衣袖开始纠缠,娇嗔间,顾盼神飞。

      “我曾祖时的溯风殿里只有一个阿绾,就是敏慧皇后,两人可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据说两人之间甚至设有青鸟信使专门传寄情书。”

      清冷且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韩颖停下手来。她放开拽着迟彦衣袖的手,抬头,冷笑:“你醒了?”

      高大粗壮的合欢树上,正躺着一个锦衣少年,金冠高束,翘着脚,以手撑着下巴,嘴里还叼着一束粉色的合欢花,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她,还带着惯有的嘲讽,正是夜缜聆。

      “丫头你那么大的嗓门,聋子都被吵醒了!”

      “你……”韩颖跺跺脚,索性不理他,回身抱起旧匣子,细细翻看。

      “胭脂透薄面,镜里添清瘦。纨扇有新诗,当窗理旧愁。相思欲沾衣,朱颜不耐秋。几回忆相逢,却做水东流。
      静淑五年七月十三日,帝出巡未归,阿绾留书溯风殿。”

      “闻阿绾之轻怨,似三月之回风;忆阿绾之颦笑,如六月之清露;思阿绾之俏颜,若九月之艳阳;一日不念则心若有失,一时不念则思之如狂,只盼乘青鸟之长翼,越关山,过百川,共赏盛秋金月,寒冬琼梅。
      静淑五年七月二十九日,闻阿绾之怨,笑之,托书以慰之。”

      “总以为最是无情帝王家,原来,还有这么恩爱的帝后……”韩颖合卷轻叹,其实,皇帝姑父对姑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满园的合欢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想到这,她看了一眼迟彦,十七岁的少年,长身玉立,英姿勃发,可是托付终生的良人?

      “哼!一个被迫自尽,一个孤独终老,又有何羡慕的!”只闻枝叶摇晃,她再回神时夜缜聆已落坐在身旁,朝她挑眉。

      “什么意思?”

      “宫廷密辛,不足道矣!”少年忽然展颜,冁然一笑,韩颖只觉得眼一花,手中的匣子不知何时就到了他手中。

      “你还我!”她站起来,想去追,却发现自己的裙脚被系在了一块,这一迟,缜聆已经逃出老远,不见了踪迹。

      “彦哥哥,你都不帮我!”她只得坐下,瞪了眼迟彦。

      迟彦摇头,苦笑,爱莫能助,他知道夜缜聆抢去匣子的原因,里面应该有首很著名的诗。

      “既知相守暗生怨,莫如分飞得两全。昔日誓言犹在耳,只恨身在帝王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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