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卢日记》八爪鱼

9、09 2000年11月7日 星期二

　　2000年11月7日 星期二

　　剧烈的头疼，眼结膜充血，嗓子胀痛得什么也吃不下，全身的肌肉关节就像有细细的针在不断刺入，身体里仿佛烧了一团火，似乎很快就会变成一堆灰烬。大概，那些濒死的病人就是这样“融化”吧。

　　现在，我终于对“急性出血热”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前天，我还在和玉堂有说有笑，谈论着他的实验终于在猴子身上有了点进展，可昨天晚上，发病症状就气势汹汹地席卷而来，一夜之间演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离开隔离病房的时候，我看到了迪亚和奥马里眼中的恐慌，恐怕他们又要渡过几个不眠之夜了。真的很想说句抱歉，希望将来还能有机会吧。

　　看着护士们在眼前忙碌，我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一切都发生在梦里。是的，就是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想想也是，不久之前，我还是那个站在病床前指挥的人，如今，却忽然静静地躺在这里接受治疗，这样的变化真的令人有点难以接受，或者说，其实我还没有真正准备好去面对这个现实。

　　所有的治疗方法都在我的脑子里，所以我也很清楚，无论是输液、补充维生素、还是打丙种球蛋白，都只是辅助支持治疗的手段，用来提高机体免疫力，抵抗病毒的侵袭，并不能真正有效地控制病情。现在，真的是只能靠自己了。我愿意拼尽全力保护自己的生命，只是，不知道老天会不会给我想要的结果。

　　玉堂得到消息也马上赶来了，他居然还想着又给我煲了一锅骨头汤。这一次，他倒是很平静，不像隔离时那样惴惴不安了。用他的话说：等待结果是最让人挂心的时候。现在这样也不错，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已经确诊，咱们就安安心心治病好了。

　　当时，我就笑着骂他：你说的轻巧，敢情要砍头的不是你！

　　玉堂也笑着回嘴说：谁知道你运气这么好，真就中了？买彩票也没这么大的几率吧。

　　我一边喝汤，一边说：那好啊，等我病好了，咱们就去买彩票吧。

　　玉堂看着我一脸轻松的样子，忽然问：昭，说实话，你怕吗？

　　我故意歪着头想了半分钟，才回答他：好了，我已经怕过了，现在不怕了。

　　这次，玉堂没有被我逗笑，只是透过厚厚的防护服定定地看着我，说：一路上，我一直都在想怎么安慰你好，可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话。唉，其实你那么聪明，心里什么不明白，还用得着我说吗？

　　我明白，他是心里着急所以才憋出这么句话来，于是逗他说：那你就当我没那么聪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玉堂长长叹息了一声，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能猜到他一定是在苦笑。本来想再打趣他几句，可他却先说了起来：我还能说什么呢？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这就够了。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那种久违的贴心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手拉手一起躺在礼堂前的大草坪上，望着满天的星星，不知天高地厚地胡侃。我笑得很开心，也很真实，然后很郑重其事地对玉堂说：你放心，我没有放弃过别人，当然更不会放弃自己。

　　我知道，除非我活蹦乱跳地走出医院，否则玉堂的心是不会真的放下来的。人之常情，要是换了我，可能比他还要紧张。但是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让自己尽可能轻松，这样玉堂也能稍微放松一点。说实话，我现在真的庆幸玉堂能来古卢。如果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即使我能坚持，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负担。孤单一个人的时候，说要放弃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可有了另一个人就不同了，至少我会一直想着，不能让对方失望，所以再苦再累也要挺下去。

　　晚上，忽然想到，如果这次真的逃不过，我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呢？笑，还是那句话，能这么想，本身就说明我其实没那么害怕，至少还没怕到不能正常思考的地步。不过，倒是被我想到了一件。不管以后病情发展到什么程度，只要还能拿得起笔，就一定要坚持写日记。这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情、有个精神寄托吧。再说，如果我真的挺不过去，这也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好了，更是一个难得的回忆呢。哈哈，怎么想都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那就加油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