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之相思赋》蕉下士

37、佑城

　　时值盛夏，蝉鸣在寂静的午后从一片郁郁葱葱中传来，更是令人燥热难耐。

　　又闻女人凄厉的叫声，前厅里来回踱步的男子再忍不住，便要向声音传来之处走，旁边的侍从匆忙拦住，“庄主，您进去了只会令夫人分心，更何况里面有飞大夫的师妹和碧芙陪着，不会有事的。”

　　“是啊，况且那前辈性格古怪，最受不得别人不信她的医术，你又何必进去再惹恼了她。”说话的男子正是萧十一郎。

　　所劝之人便自然是连城璧了。

　　话说自得知沈璧君中了毒，萧十一郎便再访药王谷，找到了飞大夫及其师妹两人，也不知如何说动了这两位老前辈答应替沈璧君解毒。

　　连城璧本也有此意，见萧十一郎登门说明来意，便深作一揖，也不推辞，携了沈璧君来到药王谷。

　　两人看了，先是叹这毒药精巧，剂量控制之精准，竟能做到服毒之人在六个月之内即使身中剧毒，那毒竟能够不入五脏六腑，只埋在肌理之间，只待六个月过，便会瞬时扩散，一击毙命。

　　正因如此，沈璧君腹内的胎儿才能不受其影响，安然出生。

　　唯一挂碍的是，即使是要解毒，也得等孩子顺利产下，否则便有毒素提前扩散的风险，搞不好便是一尸两命。然而这么做，那毒素还得再体内埋伏三个月，怕是届时更加顽固，毒也会更加难解。

　　沈璧君闻言，自是当机立断，要先保下孩子。

　　“不可！”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异口同声道。

　　两人互相对望了眼，复又挪移开视线。

　　沈璧君却坚持，“这事没得商量，否则我宁愿不解这个毒。”说罢转身离去。

　　萧十一郎叹了叹，对连城璧道：“她性子倔强，我想她是怕若自己去了，留个孩子，你也不至于孤身一人。”

　　连城璧垂了眼，湖面吹来微风，吹乱了鬓发，他又望向湖面的一对鸳鸯，许久方开口：“她初时不愿告诉我自己中了毒，还要我答应，如果有朝一日她去了，我要好好抚养孩子成人。当时我没答应，只说她若去了，我便跟着去，哪还顾得了什么身后事。只是后来得知了真相才发觉，我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挂怀，越是宁死也要保住孩子。于是我便也应了她，发誓无论如何定会好好将孩子养大，好叫她安心。”

　　他忽的一顿，目光从湖面收回，望向萧十一郎，目光灼灼，换了话头道：“城璧以往对萧兄做了许多不齿之事，万死难辞其咎，只是今日有一事相托，萧兄若能答应，城璧来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萧十一郎静静看着他，许久，才挪开视线也望向湖面，闲闲开口：“我不应你。你明知道我打心眼儿里讨厌你，你就不怕你的孩子落我手上，被我虐待了？”

　　连城璧见他已然猜到自己的意图，苦笑了声：“你不会，你素来便是光明磊落的大侠，更何况这也是璧君的孩子。”

　　萧十一郎望向他，“连城璧，莫说璧君的毒一定会解开，你考虑这些是杞人忧天。便算真有那一日，如果你能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辜负了璧君的信任，莫说我会看不起你，你的孩子难道不会恨你一生吗？”顿了顿，又道：“我告诉你，我萧十一郎是被狼养大的，从小便没有爹娘爱护，更不懂如何照料孩子。以前至少还有风四娘，如今她也走了，你若是不怕我和小公子把他养的如我一般离群索居人人喊打，你便放心阖眼吧。”

　　说罢，也转身离开。

　　已是月上柳梢头，月亮在湖中随着碧波斑驳闪动，药王谷漫山遍野的寂静中传来一声鹧鸪。连城璧站在岸边，似与月色融为一体。

　　只是到底便遵循了沈璧君的意思，三个月以来也只做了些强身健体的补养，并未触发毒性。直到今日，沈璧君终于临盆，却是足足生了三个时辰还未生出来。

　　眼看着连城璧再忍不住，任是谁也劝不得要往里冲时，一声响亮的啼哭刺破了紧张的氛围。

　　连城璧一愣，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恭喜。他这才反应过来，立时再不理旁人，便往里面走去。

　　走近了里屋，只见碧芙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仔细包好了，放在了沈璧君的身边。

　　他忙走上前去，先谢过飞师妹，后者挥挥手，“小公子很健康，盟主放心吧，老身也去歇一歇。”

　　送走前辈，他方命碧芙领人先退下，轻步走到床头蹲下，襁褓里的孩子浑身粉嫩，皱巴巴的，他的心像是被这个小人儿忽的被捏紧，方才的紧张情绪霎时间烟消云散，又望了一眼全部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的妻子，故意逗她，“真丑。”

　　沈璧君原本还沉浸在终于见到孩子的喜悦中，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闻言只没力气的瞪了连城璧一眼，只是那一眼轻飘飘的没有力气，反倒像是撒娇。

　　连城璧哈哈大笑，握过她抓着孩子胳膊的手，“辛苦了，夫人。”

　　沈璧君轻轻摇头，笑着说：“不辛苦，你都不知道，我此刻瞧着他有多高兴。”顿了顿，又道：“是个男孩子，你之前准备的名字都白费了。”

　　连城璧一直想要个女儿，因此只准备了女子的名字，此刻见是儿子也不沮丧，只笑道：“那便由你取好了，我取的名字还是备着，左右将来等我们有了女儿还用得上。”

　　沈璧君明知这是说不准的话，却不想扫兴，只笑着点头，想了半天，道：“那便叫佑城吧，佑城将来长大了，要陪伴佑护爹爹。”

　　连城璧手微微一顿，只一刻便笑回：“听你的。”他知道妻子需要通过这些方式来提醒自己，试探自己，便事事顺着她，好叫她彻底安心。

　　沈璧君见他如此，微微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