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扣——十月》西北偏北

7、结怨

　　反正无论如何今天是肯定要辞职的。赵安安手里捏着刚刚用电脑打印出来的白色信封纸反复踱步在林院长的办公室门口。
　　才来一个月多就辞职反正是她自己也没料到的事情。她坐在公司附近的台阶上回忆起最近半个月发生的事情就恨到牙痒痒。原来以为顾家是个好人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难以相处的人，果然对人的第一印象是最准的。
　　现在她觉得自己难堪到要死了，简直是不知道如何继续在公司呆下去了。

　　要不要做这个决定？要不要和人商量一下？赵安安觉得自己有些犹豫不决。
　　但是好不容易找了工作，还没干满两个月就说辞职这说出去实在丢脸。她心里也慌了，没什么头绪，和自己家的陈磊说，他百分之百说那就辞职反正干的不开心何必做下去。可是，这样话没有什么意义，赵安安站着想了会，还是怕自己脑子发热做出错误的决定，她把手机打开翻看了一遍通讯录，决定还是打给家里最冷静最理智的堂姐，赵安婷商量一下吧。

　　赵安婷是在一家律师事务所里的女律师，平时非常忙碌。有时候是在取证有时候是在上庭，赵安安知道姐姐的规矩除非是公共假期或者是非上班时间，其他时候如果要和她通话是必须要提前微信或者短信通知，她趁中午休息的时候给赵安婷发了个消息。
　　“姐，我有些急事想和你商量。”

　　大约隔了半个小时。赵安婷打了电话过来。
　　在电话里赵安婷直接开宗明义地问赵安安：“说吧，怎么了？”
　　“呃，那个……，姐。”赵安安顾左右而言他看看四周安静的环境，心想幸亏没有在什么同事人多的地方，不然简直尴尬。
　　“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赵安安简直是佩服她堂姐洞悉的能力，所以她也有些怕这个堂姐。
　　“你怎么知道的？”
　　“有陈磊在情感问题你不会来问我的。能最近影响你决定的只能是工作问题。”
　　“嗯。姐，我…………我那个想辞职。”
　　赵安婷那头一点惊讶地反应都没有。“噢。为了什么呢？”
　　赵安安在这一头倒是答不出来了，为了什么？是啊，为了什么？
　　她细细想起了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
　　估计赵安安的思路又涣散了，赵安婷冷静的说：“今天下班后，你到我公司附近的咖啡馆来。就是之前我们去过那家明谦。在咱们没见面之前，你不要做任何决定。”

　　挂断了电话，赵安安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这半个月的事情倒带一样忽然跳了出来。
　　为什么要辞职了，是因为她觉得和自己的上司顾家闹翻了。
　　为什么闹翻不是因为顾先生对赵小姐做了什么特别恶劣的事情，也不是因为他们工作上有什么不快，而恰恰是顾先生对赵小姐太过的温和，太过的客气，太过的软绵绵地态度。
　　赵安安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和这样一位温和温柔的领导难以相处。偶尔的淡淡同事之交是绝对没有问题。只是一旦上升到合作关系就那么难以忍受。

　　事情的开始是不错的，从出差项目回来以后，顾先生给予了赵安安绝对的信任。把项目整个都给了赵安安去处理，一来是因为甲方一开始要的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售楼处的设计。顾先生自己也有另一件让他操心的项目。
　　那次出差回来，每个中午的午休时间，顾先生会很亲切地邀请赵安安并和和另两位同事一起去办公室楼下的咖啡厅喝咖啡。

　　有时候他们会聊天，闲谈许多的东西。那个时刻，赵安安觉得顾先生真是好相处，像是一位非常有亲和力的朋友，比如他们会讨论那些顾先生从美国带回来的咖啡豆的香气味道比国内的好。也会偶尔有几次开玩笑说起比如顾先生当年和太太结婚时顾先生的太太因为想要买一张圆形的床，于是让顾先生跑了很多次的家具市场。
　　“对了，那你最后买了吗？”当时一起坐在沙发上的严先生戏谑地问。
　　正在浅尝咖啡的赵小姐，垂着双眼差点笑出声来。圆形的大床，她脑补了一下。圆形的大床，如果是皮质的，还是红色，新婚的夫妻，嗯。颇有激情啊。她偷偷瞄了一眼对面估计是结婚后有些发福的顾先生，他的大腿把牛仔裤崩的紧紧的。忍不住觉得这个顾先生躺在红色的皮质大床上的样子，滑稽的很。
　　顾先生明显脸色有点尴尬，抬头看着捅出秘密的的严先生，“啊呀，反正最后也没有买，我就和她说家具店里没有这样的款式。”
　　显然当时的顾先生是极其不愿深入这个话题。他微微侧过脸对着坐在他对面的赵安安。
　　“对了，你的售楼处做的怎么样了？”
　　赵安安笑笑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做的怎么样。

　　那一个星期赵小姐心情相当不错，顾先生每天中午吃完了午饭都会到赵小姐的桌子前面站会，简单的看看她的工作情况，倒是有一点很好，从来也不催她什么，就是特别温和的笑着帮忙找资料，找图片。

　　一直到了那天的到来，那是和甲方约好的发稿日期。直到早上赵安安都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很大的问题，因为不过就是一个过程稿，而且又是偏向于概念方案。只是没有想得到在那天中午，顾先生神色自若的走到赵小姐这里来。“赵安安，你的方案怎么样了？我等会给甲方的霍总发图纸了。”
　　赵小姐点点头说好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当时顾先生也是直接要去了最后的方案稿件，估计也觉得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啥也没看，直接就走了。
　　顾先生大约是没有怎么要看图纸，结果发过去不过是十五分钟，正正好顾先生又约了赵安安在三楼休息正坐着，没想到就这个时候甲方来了电话，赵安安看着对方的脸色，眉头里打了结，神色也不大好。
　　短短讲了几分钟就挂了。
　　顾先生清清亮亮的嗓子说道：甲方觉得不满意，觉得方案像是学生作品。我和对方约定了。我们周一下班时给他们新的方案。

　　于是正坐在沙发里面的赵小姐这下子头脑里面就发晕了。
　　自己做的方案抽象浅显，不够深入她自己也是知道，但是当时她一直也以为甲方不过是想要先看看用个什么概念，谁能知道竟然给了这么吓人的评价。活生生像是打了赵安安一记耳光。何况在场还有其他两个同事在场，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赵安安自尊心像是被踩到地上。她这个人能力不强，但是总是自认自己算是具有专业精神，没想到没有在FULI翻船，倒是在这家新单位栽了跟头。顾家作为负责人也没有说什么，他就是嘬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咖啡。再无话下，一群人似乎是被爽打过的茄子各自都安安静静地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回到位置上的赵安安身体甚至有些微微发颤，手心也出了汗，说实话她倒是不怕被开除或者是被领导辞退。只是有种阴沟里翻船的感觉。
　　这大约不够叫赵安安难堪，最最尴尬地是这一天的下午。赵大约是顾先生把这个项目汇报不理想的情况告诉了耿总监和陈院长，于是下午就开始准备起了会议室在里面商讨。讨论了约莫一个小时，小田从会议室里面出来跑到赵安安的位置哪里对她说，赵安安来会议室吧，我们大家要开始讨论你的小亭子方案了。
　　赵安安那个时候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觉得沮丧又懊恼，想想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方向做错了。一点头绪也没有，只好悻悻然地拿了本子去到会议室。
　　进到会议室，大约坐了十个人。
　　顾先生也没有看赵安安一眼，正端坐在他的笔记本电脑前面看着屏幕
　　“这是我们今天发给甲方的方案汇报，甲方不是很满意。所以也是需要大家来帮忙一起想想办法。我已经答应甲方下周一会重新出几个方向给他们的”
　　赵小姐心里难受了起来以前的公司这种问题绝不会通知的大大小小都要知道，这里倒好她出师不利，人尽皆知。之前方案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错误，所长基本是一对一地沟通，组长作为她的直接领导更是能帮就帮，那会这么下不来台。
　　一句大家都来帮忙想想办法，彻底是否决她自己可以解决问题的能力。
　　于是，赵小姐这一头心里翻江倒海，顾先生把鼠标递了过来。“要不就让赵安安先讲讲这个方案吧，这个方案是她负责做的。”
　　赵小姐忍不住心里开骂了，职场十年，厉害了。碰到真正的高手了，这句话一讲，这位顾先生是一点责任不用担，反正全是赵小姐的错。
　　赵小姐脑子也是发热没有了章法，居然就更加愣头青地推诿了起来：“啊呀，我不想讲。你来说吧”
　　顾先生面色一沉，不过涵养功夫确实是比没有头脑的赵安安强。
　　看的出来他不是很高兴，轻咳一声把这个不开心给按耐了下来，接过了话头：“嗯，那我来说一下这个方案。”
　　会议最后让赵安安出乎意料的是两件事，一件事是这个方案耿总监希望让她继续完成，不过加入了更有造型经验的潘工和小田，周末加班，顾先生自己也出一个方案。

　　“停停停，”赵安婷听着赵安安没有什么章法，全是情绪语言的叙说着职场上的事情。忍不住抬手摆出一个停止的手势。
　　“赵安安，讲一个重点就够了。”
　　“我已经说了啊，他不尊重我。”赵安安继续不爽地回答。
　　“那我问你，他为什么要尊重你？而且我听下来，他没有什么错啊，是你把方案弄砸的。和你的领导有什么关系？”
　　赵安婷觉得自己家的堂妹实在是结婚久了就养成了一副娇气小姐的脾气。
　　“而且就算你要走，也应该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了再走。你自己的方案你自己去完成才是对职场人的一个基本体面的做法。你甩甩袖子辞职了，人家更加怀疑你的工作能力了。辞职不是你有种的表现。”
　　“可是……。”
　　赵安婷看看手表，盘算等会要去另一律师楼处理的事务，立刻打断赵安安想要牢骚的话头。
　　“好了，小妹。你的脾气我知道的。真想要辞职你早去了，你就是想找个人说说你自己肚子里的委屈，我也坐在这儿听了半个小时了。这样的事情也能让你想要辞职？算到天上去也不过就是人家给你穿穿小鞋而已。”
　　“但是我以后怎么和他合作？我觉得他似乎要整我。”
　　“怎么合作？又不要你和他一个被窝里合作，你管那么多呢？工作最多就八个小时。放宽心点，何况你一个初来乍到他最多看你不顺眼，又没有实质上的做出什么有损你的事情。再说这件事情，确实你自己的责任更大一些。”
　　赵安婷叫来服务准备结账，她的时间真的是按照小时收费的，可没功夫陪着小妹在这里诉苦。
　　赵安安有些面如难色，心有不甘地反驳。
　　“我是你妹妹吗？你这话说的也未免太刻薄了。”
　　“为你好才讲这些，不要总是玻璃心肝。世界上有十全十美的工作吗？职场上谁都要看人脸色的。你既然没本事又要赚钱自然身段放低一些，只当自己是块木地板让人踩一踩也就过去了。你问问全世界的职场妇女那个不受气？动不动就辞职，谁买你的帐？说到底，除非你有本事你去一个清闲又高薪的地方，既没有给你小鞋穿的上司也没有甩你脸色的甲方。除此之外你就在这家公司就老老实实地做下去。反正也马上快要到过年了。你就不要闹了。”
　　说完，赵安婷一阵风一样地就走了，留赵安安在店里呆坐了很久。
　　第二天，赵安安老老实实地把辞职报告给撕了，心里暗下决心完成的这个项目一定要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