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皋怀采薇》醉生逍遥

6、六

　　长风大约是学乖了的，算一算也有五六日没个消息了，往后，大抵也不会来了。
　　这几日子丘也没有来，于是我也乐得清闲，看看书喝喝茶，想起来了就把绣活捡起来，坐在床边一绣一整天，这披风也算是被我绣了个轮廓出来。
　　这一日我刚刚起床梳洗好，坐在妆台前梳头发的时候，忽的发现妆台上多了个物件，是个翡翠的荷花烛台，花瓣是通透的碧绿，花芯处有个小凹槽，可以卡住蜡烛。这物件做得精细，极其漂亮。
　　我一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又唤来秋桃询问，果然与我猜的没什么出入。
　　上次后房的来顺说要给我寻个翡翠的荷花，我还当他是说笑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不过几日，竟就叫他寻来了，也是个有心的。
　　我正将烛台拿在手里把玩，翡翠的质地温润，放在手里微凉，这时候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发热了，所以很是舒服。
　　秋桃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姑娘，广亲王府来人了。”
　　这一句唬的我差点将手里的翡翠荷花甩出去。我本以为上次杜墨白来过以后，我就再不会与广亲王府有什么交集了，因此这几日心里安稳的很。
　　秋桃开了门，广亲王府的钟管家进来，施了一礼后表明了来意：“我家王爷请温小姐过府赴宴。”说着呈上请柬。
　　秋桃交于我打开，上面大致是说因着杜墨白升任宰相，广亲王要替先生庆祝，请我过府赴宴。我问，“你家先生，何时升迁的？”
　　管家说，“今日我家先生刚刚下朝，圣旨便到了。小王爷原想大摆筵席替先生祝贺三天三夜，被先生回绝了。先生说，若真想庆祝，与相熟的几位吃个便饭即可，并不必大肆宣扬。”
　　“你家先生向来谦虚。”其实我哪里知道他杜墨白谦虚与否，只是话说到这儿了，顺口夸夸而已，我说，“何时赴宴？”
　　“轿子已在门外候着了。”钟管家作了个揖，“只等小姐梳洗完毕，就可以出发。”
　　钟管家退出去了。
　　我站在屋子当中，心里揣度着今儿出门该穿那身衣服。杜墨白升迁我倒是不惊讶，毕竟是个有才华的，又曾是皇帝的老师，于情于理都皇帝不能亏待了他。叫我讶异的是这所谓的家宴竟请了我去，难道是叫我去唱曲儿的？
　　自然不可能。
　　我思量了思量，大抵又是长风的鬼主意，这孩子真是学乖了，这一次他不来我这流烟阁，反而叫人请我去他的广亲王府，还美其名曰给先生祝贺，这下子杜墨白就算想罚他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了。
　　只是长风这般看重我，着实叫我惶恐。
　　秋桃看我站在屋子当中没动作，只当我对于穿哪件衣服没个主意，于是自己做主替我拿了件鹅黄的衫子，我看了，眉头一皱，“这颜色不好，换。”
　　最后挑了件湖蓝的罗裙，我换上，又在发髻上插了对镶珍珠的步摇，才出了门。

　　今儿天气倒是挺好的。
　　刚是初夏，天儿有些微热，不过没到叫人不舒服的程度，反倒是街边的柳树，终于垂了些碧绿细长的柳叶子来，风一过，端的一派‘弱柳扶风’之姿，惹人欢喜。
　　唉，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没错，我在妓馆呆的时间长了，见到垂柳，第一个竟生出这般心思来。
　　周围街道热闹，秋桃在外面跟着轿子走，不时跟我搭话，一会儿说那边的什么什么看着新鲜，一会又说这边的什么什么闻起来就不错，这小妮子倒是干净，一身的心思全放在吃上。我说，“秋桃你也莫要馋了，过几天隔条街上有集市，比这里不热闹的多？改日我们再出来逛吧。”
　　秋桃看着我不好意思的笑，“我是怕小姐你在轿子里闷得慌，绝不是想吃什么东西的。”
　　“哦？那倒是好极了，原本我这几日也有些懒怠，不如，上街就算了吧。”我作势要放下帘子，看秋桃立刻垮下脸来懊恼的叫‘小姐’。
　　正逗着秋桃，轿子一顿停下，轿夫把轿帘子掀开，秋桃扶我出来，还是一脸的懊恼。
　　下轿的地方是条小巷，僻静的很，瞧着是广亲王府的后门。秋桃眼睛转转，一眼瞧出这是什么地方，当下怒道，“你这轿夫，好生不长眼的，我家小姐好歹也拿着你家王爷的请柬，不走大门也就罢了，竟连侧门都不让走，偏停在后门！”
　　轿夫说：“我们也只是凭吩咐办事，钟管家说的话，我们哪里敢违抗。”
　　秋桃依旧不依不饶，“钟管家怎么了，钟管家大的过王爷么？钟管家他——”
　　我一拍秋桃，“秋桃，可别这么说话，钟管家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我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小姐，叫旁人看见没得给广亲王脸上抹灰。广亲王能请我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我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我一使眼色，钟管家正站在后门处，一张严正的脸黑的像锅底，听了我这话，脸色才算好了一点，“温小姐，请随我来吧。”

　　当今皇上果真是宠爱他这幼弟，单看广亲王府的后花园，就能看出一二。
　　虽说刚到初夏，花园里的花已经开了很多，有几簇还是前几年南疆那边进贡的，中原的水土也能开得那么漂亮，想必花匠费了不少的心思。
　　钟管家领着我和秋桃穿过花园，绕到正面，长风正在门口走来走去，一见我，脸上笑又展开来，“怀姐姐，你可来了！”
　　我见他跑过来，“就你鬼点子多，你请我来，你家先生不知道吧？”
　　“怀姐姐你还说！你知道那天回去之后，先生是怎么说的么？”长风拧着眉毛咬牙切齿，“先生说他只说不罚我抄诗经，没说不罚我抄别的，于是叫我抄五十遍的论语，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府，眼下，我还剩一半没抄完呐！”
　　我就知道，杜墨白才不会那么好松口，跟他比，我和长风的小聪明都不及老狐狸身上的一根狐狸毛那么长。
　　正说着，钟管家从前面跑过来，气喘吁吁，“王爷王爷，长卿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