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篇章第一周目（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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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是山。
是由死去人类的尸骨所堆砌的，充满腐臭味的小山。
如果死亡也算得上是风景的话，此处无疑是十分卓越而应人瞩目的景致吧。
先是村庄的广场，这里聚集着数量相当大的尸骸。有胸口开出大洞，面露惊恐而死去的少女；有身体残缺，被什么利器斩断了肢体的青年；有被火焰灼烧，连尸体都不被善待的中年男人。
这里应当是座炼狱。是聚集了无辜者之死，仅仅为了虐待侮辱生者而存在的炼狱。
仅仅只是窥探了这炼狱的一角，莱特拉丝便痛苦地捂住了口鼻。她的嗅觉十分敏锐，这里浓郁到连普通人都无法忽略的血腥味，对她来说就好比是恶臭的地狱，是之后无论如何呼吸新鲜空气都无法遗忘的可怕气味。捂住鼻子虽然效果不佳，但好歹能阻挡一下……至于捂住嘴巴，则是因为她已经快克制不住干呕了。
只要是看着这座炼狱的人，都会明白寻找幸存者是没有意义的事，莱特拉丝看着这血与肉堆成的小山，身体不住地颤抖。
从很久以前她就畏惧着死亡，不是自己的而是他人的，所以莱特拉丝从来不怀着杀意战斗,她没有杀人的觉悟，所以才会被母亲所讨厌。
死亡非常痛苦，在她那不该存在的记忆里，她看到了无数的尸体，他们即使失去呼吸归于尘土，灵魂的悲鸣仍旧环绕在焦黑的土地上。
或许是因为作为霸王的时候看到过了太多的死亡，所以才会变得害怕——而此时此刻在她的眼前，仅在午夜梦回才会出现的炼狱重现在了现实。
“冷静、冷静下来……”
莱特拉丝按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低声地压抑着自己的恐惧，她弓着身体瞳孔放大，唯有不停的自我暗示才能让她平静下来，她强忍着恶心感和自己的战栗，决定先去往宅邸。
回头再看了一眼散落在四处的尸体，莱特拉丝低声地说着对不起，令死者得到安息是重要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却没有那种余裕，只能先去往宅邸，说不定那里还会有幸存者。
她又说了一句对不起，驱动魔力重新飞行了起来。
其实她自己也不相信还会有幸存者……因为村庄中发生的死亡，全都在她到来的很久以前便落下帷幕。而这样血腥而毫不讲理的悲剧，没理由只以歼灭一个村庄就结束。
即使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那座菜月昴视为归所的宅邸，才是屠杀者真正的目标。
但是，现在莱特拉丝能做的，或许只有相信那微乎其微的希望这一件事。她沉默不语地飞行着，面容如同死者一般僵硬。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抱着这样的念头，莱特拉丝紧握着拳头高速飞行。
——
曾经来过数次的庭院，失去了那看过数次的景致。被某人精心修剪过的花圃被踩烂，原本包围着宅邸的高大树木也被暴力折断了大半。
但还不仅这些。
真正毁了这座庭院的不是这些被践踏毁坏的草木，而是堆积在此处的众多尸体。他们一律都是一身黑色的打扮，说是尸体但未免也太过惨烈，因为他们生前全部遭受过凶猛的暴力，几乎不成人形。
他们毫无疑问是先前村庄中的施暴者，只是他们在打算给予这座宅邸恶意的时候，不幸遇到了更强大的施暴者，所以一瞬间里他们的身份发生了变化，从原先的施暴者变成了被害者。
但即使是莱特拉丝也无法对他们抱有同情，她只是漠然地看着眼前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色，稍微有些松了口气。照现在的形势来看宅邸应该抵御住了攻击，起码还有人能活下来，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果没有看到倒在庭院中央的黑色铁球，她一定会这么想吧。
用铁链连接着握柄的黑色铁球，是蕾姆所擅长使用的武器。现在孤零零地倒在庭院中的它仍沾满鲜血，可以看出先前主人握着它的时候击碎了众多的敌人。可是，现在它却孤零零地倒在了这里，散发出没能陪伴主人直到最后的遗憾。
看过蕾姆战斗的莱特拉丝，没理由相信她会随意地丢弃自己的武器。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她目光稍微偏移，如她所料地，看见了“那个”。
那不是生者。
那是孤军奋战到最后的“鬼”遗留在世界上的残骸。
穿着仿佛被血浸泡过一般的女仆装，蕾姆孤独地趴伏在地面上，身下的土地被惊人的血量染得通红。
身体残留的温度已逐渐消失，蕾姆这个存在已经失去了生命。只要看着这个庭院的惨状就能够明白，她生前经过了惨烈的战斗，最后力竭而死。
莱特拉丝并不是第一次见过蕾姆的死亡，但那一次的蕾姆躺在床上在睡梦中死去，而这一次，她经过了艰辛的战斗，最后鲜血流尽，痛苦地死去——
“可恶……！”莱特拉丝握紧拳头，发出了短促的低鸣。
如果能再快一点——她不禁这样充满懊悔地假设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她发了疯一般地冲进宅邸里面。
她冲向宅邸最顶层的、属于罗兹瓦尔的那间办公室。她只来过这里一次，照理说她应该先去艾米莉亚的房间看看，但直觉却告诉她自己想找的人就在这里。
双开的厚重门板保持着沉默，坚固的木材看起来像是了逼近这宅邸的恶意。
门没有上锁。莱特拉丝有些忐忑地走了进去，庆幸的是，房间里没有任何肆虐过的痕迹。它就像上一次莱特拉丝来时所看到的那样，保持着它应有的原貌，书桌和装饰品都好好的放在原位，连书柜也……
“……？！”
不对，和记忆里的不同，书柜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莱特拉丝思考着书柜的变化可能具有的含义，久远的、属于米德切尔达的记忆涌进脑海里。在和奈叶奶奶一起看的宫廷剧里，似乎有类似的情节——
她怀着试一试的心态推开了书柜，后面出现了一个昏暗的入口，看上去像是某种密道，螺旋式的楼梯向下盘旋，似乎通往了很深的地方。
毫无疑问这应该是逃生用的密道，罗兹瓦尔既然身为边境伯，准备这种程度的自保措施也不奇怪。
莱特拉丝松了一口气，先前看到蕾姆尸体时的悲伤似乎减弱了一些。看起来那些不知道从哪来的入侵者应该没有发现这条密道，否则入口也不会是关闭的状态，虽说书柜的位置有多偏移，但如果没有亲自来过这里的话，应该也不会发现这一点……不知怎么，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安慰自己一样，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
深吸一口气，莱特拉丝抱着某种不知名的觉悟踏进了密道。虽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会有事”，但心跳却与那相反，愈加地激烈跳动着。
没事的，没事的莱亚。她仿佛魔障一般地自言自语，还有、还有艾米莉亚！起码艾米莉亚她——
言语突然停滞了。莱特拉丝睁大了眼睛。
那是，已经不能再熟悉的，死亡的味道。散发着这股味道的死者，是有着银白长发的半精灵，是昴的心灵支柱，也是将莱特拉丝视为友人的存在。
那是名为“艾米莉亚”的少女。
但那又不仅仅是那个少女，在那个死去的少女身旁，似乎有个娇小的影子在摇晃。
“……帕克？”莱特拉丝忍不住问道。
那个影子像是听见了她的声音，转过头来——在那一瞬间，莱特拉丝猛地向后退开数步。
在那一瞬间她看见了，宛如野兽一般凶狠而狰狞的双眼。
“啊，是莱特拉丝啊。这孩子好像视你为难得的友人啊。”那个影子并没有否认自己是帕克这件事，可是它的声音却那样地粗犷而压抑，像是从深渊里爬出的恶魔一样低语，“但是她死掉了。你来的太晚了。”
“我……我很抱歉。”尽管全身的细胞都在悲鸣着催促自己快逃，莱特拉丝也因为帕克的话语而停滞下来，而没能注意到脚下逐渐蔓延开来的冻气。
“没关系哟，我原谅你了。”它的声音依旧那样恐怖，古奥而威严，但好像真的失去了某种杀意，只是平静地叙述一样。
但是莱特拉丝已经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过去曾经救过她无数次的直感此时又一次地发挥了作用，她注意到了地下的冻气，脚尖轻点腾跃到一旁的墙壁上，朝着帕克喊道，“请冷静下来，帕克！艾米莉亚已经死了我很遗憾，但是——”
“我知道啊，”那个粗犷而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莱特拉丝，它发出了如野兽一般的咆哮，“所以你就和他们一样，一起去死吧！”
在它说完以前，胸口处便传来了一丝奇妙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贯穿了莱特拉丝的胸膛，那是，寄宿着她跳动的心脏的地方。那个“东西”不偏不倚地，穿透了少女的心脏。
莱特拉丝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她的动作沉重而缓慢，像暮年垂死的老者。这下她清楚地看见了，胸口突出的那一截，长约几十公分的冰柱，它不再透明，而被红色的液体污染——那是莱特拉丝的血。
在低下头的同时，她也看见了，自己逐渐变得素白的双腿。其实那并不是她的腿变的素白，只是冰块给她的腿蒙上了一层白色罢了。
莱特拉丝的直感没有出错，只是她自己弄错了一件事。帕克的攻击对象并不是地面，其实它只做出了一次攻击，就是那根贯穿莱特拉丝心脏冰柱而已。而在那之前，它除了放出冻气之外，什么也没有做。
没有错，早在莱特拉丝到来之前，这个密道深处的房间，就已经化为了帕克的领域。身处帕克这种大精灵的领域之中，她从一开始，就只有全力逃走这条路可以走。
但她没有，因此现在，她即将迎来白色的终焉。
呼吸已经停止了。
“原来这就是死亡啊。”
仿佛喃喃自语一般，她的躯体化为了冰冻的雕塑。因为重力，这座美丽的雕塑从墙上掉落下来，砸的粉碎。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的头颅竟然没有摔碎，孤零零地滚落在了一旁，像是被遗弃的，可怜的艺术品。
而做出这一切的野兽，仍然怀抱着自己视为珍宝的存在所残留的遗骸，在不远处咆哮。
————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个娇小的影子消失了，变成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庞然大物。
昔日被人类所恐惧的终焉巨兽取回了自己那令人害怕的躯体，它将艾米莉亚的遗体捧在手心里，口中发出呜呜的低鸣。它已经丧失了理智，连话也不会说了，精灵如今所残留的意识，全部被毁灭所覆盖。
它无意识地发动着自己的魔法，把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化为白色的荒漠，人只要靠近它，毫无疑问会化为白色的雕塑然后破碎。
但是，有一个人，却勇敢地踏进了它的领域。那并不是愚勇，而是理所当然，因为即使在野兽的领域里，他也不受干扰，仅仅像在风中行走一样地平静。
那人低下身子，捡起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原来是一个被冰封着的少女头颅。
“真是的，竟然弄成了这副样子，真是不小心呢，莱亚。既然被欺负，那就应该向我求助，可是你从来都不听呢。”他竟然笑着对那个头颅说话，仿佛自己是在和那个活着的少女对话一样，而理所当然的，他得不到任何回应。
“真不乖，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哦。”他丝毫没有受挫，又接上了一句，“不过现在还是先解决一下这边吧。”
他的眼神变了，用右手轻轻地捧住那个少女的头颅，竟然只用左手拔出了腰间的剑。
“很抱歉呢，帕克先生，你好像已经听不进去话了，而守护露格尼卡是我的职责，所以我作为这一代的剑圣，不得不将你在这里杀死。”他举起左手的剑，毫无架势可言，却具有着某种魄力，“此外还有我作为莱茵哈鲁特的私心，那一部分的我，催促我将你在这里杀死。”
“那么，再见了——”
他向下劈砍，明明只是这样随意的动作，却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庞大的魔力从他的剑尖倾泻而出，化作强光袭向了野兽。
那终焉的巨兽仅仅来得及回过头，便被光的洪流彻底吞没。
良久。
四周的冻气消失，好像又变回来春天一般的温暖。
男人手里捧着的白色雕塑，也逐渐融化，露出了少女美丽而精致的脸庞。她面容平静，紧闭着双眼像是在沉睡，除了脖颈一下空无一物之外，就像仍然活着一样。
他将剑收回鞘中，又恢复成双手环抱着那颗少女头颅的姿势。
“莱亚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这么安静地听我说呢。”他自言自语地说着，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天气真好，“母亲大人好像在谋划着什么婚礼呢，她总是这么乱来，不过这次就随她去吧，你也会同意我的观点吧，莱亚？”
剑圣自娱自乐般地说着，白色披风在风中翻腾着，布料与气流摩擦而发出的声响，莫名地让人觉得像一曲丧歌。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寻幻影——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三篇章第一周目（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