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松》顾影

8、(八)

　　(八)

　　喧天的锣鼓，震耳的鞭炮，天一教教主嫁妹，当然是豪华而气派的，然而做为新郎官的我，却绝对没有半丝喜悦。接过莫颜递过来的喜服，我胡乱套上，挡开了莫颜打算为我整理的手。

　　“你在生气吗？还是为欧阳落雨不值！”莫颜冷冷的着我，含着浓浓醋意：“今日过后天下武林都会知道，娶了欧阳落雨的是连如玉，并不是你洛风！你大可不必为此自责！”

　　女人嫉妒起来确实是可怕的，莫颜，我温柔和顺的莫颜师姐，曾几何时变成这样！

　　莫颜突然转过身，即使是她强自压抑，我还是听见她低低的啜泣声。

　　叹了口气，眼前这个女子是我捧在心尖上爱的，我怎么忍心让她如此伤心难过，把她拉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是我的错，我明白她的心意，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我也一样，只是对不起欧阳落雨了！

　　“新郎要有笑容呀！”莫颜含泪转身，在我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已经知道我再不会动摇了，毕竟这么多年相守之下，我们的灵犀早通！

　　认由她为我整理好喜服，我也整理好一脸的笑容，那房门外便是两重天，但我终究还是迈了出去！

　　繁复的婚礼程序，虽然时间匆忙，但仍然有宾客无数，武林中只要稍有名望的世家都来人祝贺，即使本人不到，也派人送来的贺礼！连老夫人当然也在座！如果我不是早就已经知晓，说不定也会认为那个人是真正的连老夫人！暗月的易容术确实说得上是天下无双！

　　笑到麻木的脸和新娘即使隔着珠饰也能看清楚的灿烂笑颜成了绝妙的讽刺！人群之中我搜寻到了罗傲，他仍是一脸的冷静，今晚的行动他应该清楚吧！希望一切顺利！

　　欧阳惊雷并没有让我喝多少酒，先前敬的确实是酒，后来倒入我酒杯的便是水了，这个大哥还真是体贴。

　　夜晚很快就到了，宾客陆续散去，天一教并没有留客。新娘当然被送到了新房，在我也要在喜婆的指引下去新房的时候，欧阳惊雷突然叫住了我。

　　“天一教之所以有今天的规模，是因为教中确实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欧阳惊雷凝视着我的脸，不放过一丝细微的表情。我声色不动，师傅曾经告诉过我们，越接近成功越要镇静，否则必然功亏一篑。

　　“九弟，今日之后你就再不是外人……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所以……”

　　“大哥！”我打断他：“我想我该回去陪落雨了！”作势转身，这姿态是一定要做的。

　　手腕陡然被捉住，毫不意外的被欧阳惊雷拉了回来，却意外的整个人落入他怀中。我愣了一下，并非装做，是真正的惊讶。他也明显被吓到了，赶忙松了手，表情极不自然：“既然是一家人，该知道的自然应该让你知道！”

　　“我对这并没有兴趣！”我答道，明知道越这般越会坚定他告我真相的决心！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越是推拒，他越是相信你！

　　“我知道！但我想告诉你。即使你不是我妹夫也一样，你身上有种东西让我信任。”他果然如此回答，面上的真诚是让人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的，让我在瞬间感觉有些对他不起。

　　容不得我拒绝，他已经蹲了下来，在书柜一角，竟然有一个小小的突起，如果他不去动，我是永远无法找到这机关。

　　“嘎吱……”轻响过后，一道暗门出现在原本挂满书画的墙上，里面并不黑暗，隐隐有昏黄光亮透出。

　　跟随欧阳惊雷步入暗门，我才发现那昏黄的光亮来自于甬道顶端那无数碗口大小的夜明珠，如此大的夜明珠便是一颗也是难得，何况如此之多，饶是我如此镇定面上也露出惊疑之色。欧阳惊雷，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在前面带路，此时他的后背完全是空门，身上大穴触手及。按下动手的冲动，我默默跟在他身后，行不下半刻钟，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两丈见方的石室！

　　石室的壁上长满的暗绿青苔，顶上倒吊着尤自滴水的钟乳石都提醒着我，这里开凿的年代久远。室中有一见方的天然水池，里面蒸汽缭绕，竟是一处温泉水被引来此处。靠着石壁，有张床，床上锦被帘幔一应齐全，显然是有人常在此起居。我本以为那是张石床，但在欧阳惊雷拉我坐下后，才发现那床竟是微温的！

　　“这是千年暖玉所制！睡这可以延年益寿，习武之人来说更是难得的宝物！”欧阳惊雷语气虽然平淡，但隐隐有得意之色！“我夜间有时便在此过夜了！”

　　“这里确实不错！”真心的赞叹，如此一间石室，人力所为确实让人惊叹。

　　对两人如此靠近有些不舒服，我不着痕迹的站起，四处看看，目光轻扫，却发现石桌之上半开的书卷，密密的商铺名称后跟有一串数字，这不正是我要找的天一教往来商铺的帐本吗？一想到得到它，就得到了我要的自由，我的呼吸就忍不住急促了起来。强迫自己的眼光离开那书卷，我故做漫不经心：“大哥，天晚了！”

　　“不急，以后日子长着呢！就叫落雨稍等一下！”欧阳惊雷也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走的并不是来时的甬道，而是穿出石室前行，一样的甬道，只是比来时略宽了些，二人并排也可前行。不多时已到尽头，松开我的手，在壁旁的一处石笋旁搬动了一下，星光洒下，竟是一个出口！

　　花香传动，竹影婆娑，此处的景物却是我所知道的，正是欧阳落雨曾经带我来过的后山禁地。竹枝之上挂满红色灯笼，月色凄迷，倒有一番别样景致！前方巡逻的人不少，见到欧阳惊雷虽弯腰施礼却不见惊奇，可想而知，欧阳惊雷夜晚出现在这里绝对是平常之及！

　　他带着我，一直走到石崖之旁，石崖之下原有一座院落，非常简单，比之天一教的富丽堂皇总有些不相称之感！

　　此时早有人通报教主来了，两旁夹道教众分列两旁相迎，为首的正玄武堂主刘明。

　　“教主要巡查吗？”不无惊奇的看了我一眼，刘明不确定的语气表现很无礼！

　　冷冷一哼算是回应，欧阳惊雷迈步前行，这小小的院落守卫比之前山更为严密，都是明岗，走不下几步便可遇到教众，即使是教主亲来，也会惊动岗哨。在院落之后我意外的看到竟有一扇黑漆大门紧紧关闭。在大门打开后是一条穿山的石洞，黑黝黝的直穿山体。

　　仅带着我和刘明穿过石洞，当洞口的大门打开时，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灯笼火把把整个山谷照的亮如白昼，山谷中有数百人正在忙碌着，夜虽凉，但仍可看到汗水在夜色中闪着光。数百人没有一个人敢稍停，只因还有十多人高举皮鞭，只要有人稍慢，皮鞭便已落下！看到欧阳惊雷到了，那十多个监管的人皮鞭举的更高了。这些人显然并不情愿做此劳役，但这四面是高高山崖，能够通往外界的只有山洞一条路！同样是人，境遇天差地别，比起这些人来我竟可以算是自由的了！

　　“这个银矿就是天一教崛起的秘密！”欧阳惊雷的淡淡的道，而我却已经不想再看，人前的显赫皆来自于这些卑微的人的血汗，有什么可以夸耀！

　　“我想回去了！”我适时的咳嗽两声，提醒他我的身体的不适，却没想到，他竟立刻脱下外袍，披在我身上。若是在片刻之前我想我会感动，但此时我心中充斥的只有愤怒，如此践踏人的尊严的人，不值得我感动！

　　挥手示意刘明离开，欧阳惊雷笑的很不自然：“想是怕落雨等的急了！”

　　我没有解释算是默认。他面部动了一动，却没有笑出来！

　　顺着原路走回去，我再没有开口，欧阳惊雷也没再说话！在穿过石室走到那窄小的甬道的时候，我出手了，很顺利，顺利的出乎我的想象。他竟然如此魂不守舍，可见是老天佑我！手指在瞬间制住了欧阳惊雷背后八处大穴。不理会他愤怒的杀人的目光，我将他拖回石室，在他眼前收拾好那些帐本，没有给他一句话，也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就离开了！

　　步出书房我就看到了罗傲和莫颜，没问他是怎么到的，因为他是罗傲，他就有那本事！脱下身上红的象血一般的喜服，换上莫颜为我准备好的衣服。罗傲并没有询问我东西到手没有，因为我的表情已经完全告诉了他结果！

　　“我已经制住了欧阳落雨！”莫颜淡淡的告诉我，在看到我的眼神后冷哼一声，嘴角微撇：“放心，我没杀她！因为我没有接到任何杀她的指示！”

　　我长舒一口气，不管怎样欧阳落雨看起来都很无辜！

　　“趁夜离开！”罗傲打断我们，冷然说了这四个字转身就走。

　　我摘下连如玉的面具放入怀中，拉了莫颜跟在他身后！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大红灯笼透出的喜气也在深夜中诡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