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松》顾影

4、（四）

　　风如松

　　（四）

　　从昏睡中起来，天已经亮了，碧晴早已备好了梳洗的温水，含笑伺候我梳洗，虽然疑惑昨夜之事，但在检查之后，全身并无丝毫不妥之处我便又放下了！他也许只是要看看而已！

　　早餐看似简单却绝对的精致，小菜是柳州的，足可见天一教的细心。那么我也就不可气的吃了，好在无人在身畔，否则看到如玉公子如此的吃像一定会惊异吧！

　　吃毕早餐不久，欧阳落雨便适时赶到，陪着我说话，言谈之中自然是提到那未回来的兄长，我心中自然是暗暗好笑却不戳穿。

　　如此，足足七日，每天都是如此，我在这几日中见得最多的人除了那小鬟碧晴便是着欧阳落雨了，每日间她是必然到的，渐渐相熟了起来，偶尔我们也下回棋，令我感到惊异的是欧阳落雨不仅仅棋力不弱，而且言谈之中所知甚为广博，便也对她倍加小心起来。说道底我们这行是绝对不能小视自己的目标的！唯一让我感到疑惑的是天一教主那么急切的要见我，为何又足足放下我这么长时间，他在考验我的耐性吗？

　　好在在欧阳落雨的引领下，我对天一教的大致环境有了一个了解，此间表面虽然松散，但暗里却布置严密。明卡虽不多，但暗哨却是不少！尤其是后山所谓禁地，欧阳落雨虽大方的带我去了，但在我看来却是绝无希奇之处。我也不多问，自是一派淡然，这个样子自然是让那欧阳落雨更加倾慕。倒是罗傲这么多日子里竟然一次也没有出现，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好在到了第八日上，欧阳落雨一早就到了，带来了一个我期盼了许久的消息，教主回来了，而且要见我！

　　“请姑娘稍候！”我的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在意，然后我独自回到房间，对着铜镜整理衣冠，接着深呼吸，这是我在行动之前的一个小习惯，多年以来就是如此！这次见天一教主也完全可以算做行动的开始！

　　大殿之上更是一派肃穆，阶下的人衣分四色，金紫青白，都庄容肃立，秩序井然，毫无江湖草莽之气，我向上仰视不禁心下暗自钦佩，天一教果然不同，如此阵仗已经可见天下霸主的气势了。

　　保持面上的表情，我让自己对这么多的人视而不见，目光直望上去，那坐在最上的人金冠束发，年纪也就三十上下，面目英俊，未接近已经感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感觉应该是那晚那人。他，就是天一教主欧阳惊雷了。对比我的面无表情，欧阳惊雷却是满面春风，见我进来便已经立起相迎。我心中明白，此人面上丝毫不露，这才正是可怕之处。

　　脑中念头刚过，那欧阳惊雷已经降阶而下，亲热的拉住了我的手，笑道：“如玉公子果然是人品俊雅，今日一见，欧阳之幸也！”摆明了一幅礼贤下士的明主形象。我不禁愈加好笑起来，强忍笑意，我维持着如玉公子应该有的表情，接道： “教主以礼相待，连九实在感激，蒙教主不弃，但在下区区之才恐怕是难入教主之眼了！”

　　这句话端的是棉里藏针，我明摆着在责备他的失礼，欧阳惊雷何等人物自然也听得明白，微微一笑对我开口：“公子是在怪我！”

　　“不敢，如果教主觉得连九可用，在下自当竭尽全力，天下自然是教主囊中之物！”我背诵着早已背好的句子，怀疑我这几句话根本没有几分诚意！

　　但欧阳惊雷却显然十分受用，面上已经露出得意之色，大笑道：“若霸业能成，欧阳惊雷愿与卿共享！”共享！我暗笑，若是我辛苦打下的江山，愿意与人共享才有鬼，此人显然是在收买人心！

　　“教主说笑了！”移开视线，我将目光固定在湛蓝的天空：“连九何德何能与教主共享！”我若是高兴的说那太好了，那我就是绝对的愚蠢了！无论是英雄还是枭雄都不愿与人并肩，这道理即使是我也是明白的。
　　“我说共享就共享！”，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我大笑，挽住我的手，直上九重台阶。高呼“备酒……今日我与如玉公子不醉不归！”

　　我也笑了，这个时候的笑自然是应该有那种得遇明主的感激，凭我的经验自然也会让这感激的神色流露的自然之极！

　　酒很快端了上来，自然是好酒，陪酒的人自然也是教中身份最高的四位堂主。其中当然也有朱雀堂的欧阳落雨。还有那一直不见的青龙堂——罗傲。奇怪的是欧阳落雨并不似平常般潇洒，而是躬身而立，进退有礼，这不仅让我心中暗凛，亲妹尚且如此，可见教规之严。

　　罗傲也是淡淡的，稍做寒暄便不肯再说话了。我非常明白他在避嫌，一旦我出事他与我并不接近便可推的一干二净。人总是现实的！于是我也把注意力放在其余两个人身上。那两个人一位是白虎堂刑天，此人是个壮年汉子，因为江湖中少见白虎堂主真面目，而他领导的白虎堂又是专门古则搜集情报的，我未免就多看了几眼。玄武堂主刘明却并不年轻，五十上下，名字普通，人更普通，不爱说话，对我也只是勉强打了个招呼。但我心中明白，能坐上玄武堂这位子的自然是狠角色，这人也绝不能丝毫小视。

　　酒过三巡，在欧阳惊雷示意下，四大堂主先后告退，我心中也紧张起来，极力整理心中那背好的句子。但面上自然是维持住了优雅，如果这我尚且做不到，那师傅就不会叫我来了！

　　花亭之中只剩下我和欧阳惊雷两个人，四目相对，我毫未退缩！

　　站起身亲自斟酒，欧阳惊雷笑道：“薄酒一杯，聊为谢罪，公子想来不会怪酒菜粗陋……”

　　“教主不必恶气！”端杯站起，我也是一笑：“寸功未立，如此厚爱，让连九惭愧！”

　　放下酒壶，欧阳惊雷缓缓开口：“我知道委屈了公子，但求才若渴，也只能出此下策！”说毕话锋一转：“请教公子，看当今武林形势，若成就霸业当如何入手！”这几句倒是说的又急又快。

　　终于忍不住了，我想。我其实是没有什么高见，幸亏是那番话背的极熟，否则恐怕这一关可是难过。装做略一沉吟，我饮干杯中酒，身体微倾，淡淡一笑：“其他小门派不足为虑，九大门派徒有虚名，教主顾忌的应该是无双城，鸣风堡和碧灵宫吧！”

　　显然是被我无意中流露出的绝世风华所醉，他竟是怔住了，我不觉又感叹起来，幸亏自己不是真正的如玉公子，否则恐怕要时时控制自己，免得这世间人为我所迷。好心的出声提醒：“欧阳教主……”

　　欧阳惊雷到底并非寻常之人，我出声一叫，便立时清醒，却还是略觉尴尬。离席而起，转到我身后，手按在洛风肩上，头低下靠近我的耳边：“那公子认为何计可行呢？”

　　双眉微挑，我对这般靠近很不适应，却还是忍了下来。将声音放平缓，将师傅所言一字不差背出：“碧灵宫虽然人多势众，但那宫主到底是女流之辈，若要破它倒也不难，想是教主已有打算！”

　　脸色微变，双目突显锐芒，直起身子的欧阳惊雷强做镇定：“打算倒还没有……”

　　“近日听闻碧灵宫中娇客英俊不凡，难道不是教主的打算……教主可是落于人后了！”瞧见欧阳惊雷脸色，我也有些奇怪，背这话时并未觉得有什么出奇之处，但欧阳惊雷吃惊至此，看来这些确有其事，心中对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所谓师傅更是增添了几分畏惧，不出门可知千里之事，师傅才是真正的厉害人物，比那个什么连如玉绝对高明不止一倍了。但师傅难道仅仅是想要天一教那个财富来源的秘密吗？他要的那本帐册真的能解开这秘密吗？还是他也有野心……我首次感到所做的事情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

　　几声干笑打乱我的思绪，还好欧阳惊雷只顾掩饰自己并未注意到我的失态：“那鸣凤堡呢？”他问。

　　料到他有此一问，不，是那人料到的，我轻叹，接着背下去：“想教主已经探到鸣凤堡三子争位，处于内乱之中，可以不攻而自破……“

　　连连点头，欧阳惊雷显然已经被我所惊，其实我何尝不惊，我所背的这番话细数了当今武林，惊才绝艳，不由得我不暗自佩服。

　　“所以剩下的劲敌也只有无双城了！“描金折扇展开，表面上看似不急不徐，实是在暗中看那欧阳惊雷反应，只因我这时实是江郎才尽，若他还问下去难免不穿梆。

　　“那无双城可有破他之法？“欧阳惊雷目中隐现光芒，大有追问之势。

　　“不再这一朝一夕，教主不必心急……来！我敬教主一杯！”心被提起，若他定要问，那可如何回答。

　　“哦！哈哈！也是，今日暂且喝酒！只谈风月！来，喝！”

　　“好，只谈风月！”松了一口气，我暗道侥幸。

　　“对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令祖母与家人都已经在来此途中，只比公子迟得几日，想是明日便到了，放心，我定会对连老夫人以礼相待，不会让她老人家受半分委屈！”欧阳惊雷说的很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了。

　　这明明就是威胁了，却说的如此悦耳，明知连老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到的，但我还是逼出感激之色：“多谢教主！”

　　哈哈大笑，他显然很高兴：“我还有个请求，公子不要怪我冒昧……”

　　“教主请讲！”

　　“我与公子一见如故，我如结拜为异姓手足，你以为如何！”

　　这人果然很会拉拢人心，微微一笑，我离座而起，态度上绝对无半分受宠若惊之态：“如教主所愿！”

　　“那九弟就叫我一声大哥好了！”拉起我的手，另一手斜指苍穹，他以极为严肃的语气开口：“天地为证，以后我兄弟同心，天下霸业指日可待！”

　　笑对长空，表情淡然，做出这般表情实是因为我不知如何面对，所以只好是全无表情了！但不知看在欧阳惊雷眼力会做什么想法！

　　“对了，大哥有份见面礼送给兄弟，兄弟一定会喜欢！”他拍掌示意，只听暗影之处，传来清润歌声，歌喉婉转，如珠滚玉盘，这声音我自然是熟悉已极，莫颜她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