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松》顾影

10、（十）

　　（十）

　　欧阳惊雷好像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只因对面我的那张笑脸太过舒展，不再迟疑，身形犹如鬼魅般飘忽，瞬间幻出漫天掌影。一声清啸，声音悠长，意在传送信息，同时间我的手腕微翻，铁剑出袖，剑花如雨打飘萍，竟以攻代守，每一剑都恰到好处的指向那纷飞掌影。对于他我还是有自信支持到大师兄赶来！

　　欧阳惊雷轻“咦”，似是未料到我的武功竟已经如此之高，身形暴退，大喝一声：“锤来。”有人递上兵刃，竟是一对紫金所铸的锤。我不由得一惊，只因那金锤看起来沉重之极。若不是可以力拔千斤，如何使得动这样一对锤，自己铁剑轻而短，这种兵刃恰恰正是克已之短。

　　金锤虽在手，欧阳惊雷却视如无物，双手轻挥，竟似舞风弄叶。这看似轻飘的招数，却已经让我感到重压扑面而来，铁剑“当”一声，撞上金锤，却未脱手，反顺势而上，直滑向握锤的手，这一式即刁又狠，若换了别人，金锤早已脱手。

　　欧阳惊雷反应何等之快，右手疾翻，金锤已经压在铁剑之上，千钧之力，饶是我自觉功力不在欧阳惊雷之下，到底铁剑过轻，虎口一震，铁剑脱手。

　　但我的反应应该也算迅速，拧腰旋身，身体以几乎不可能的姿势转过，人反绕到欧阳惊雷身后，左腿移步，插入欧阳惊雷两腿之间，封住他的右脚，左手一牵，银丝带动铁剑，转又回到我手中。

　　剑交左手，直刺欧阳惊雷后心。身后好似长了眼睛，欧阳惊雷头都未回，金锤回手，已迫得我不得不回剑后退，没想到这一后退却正落入天一教众高手合围之中。

　　我并未慌乱，这时候慌乱无疑是在自杀！铁剑离手，由银丝牵动，竟逼得众高手齐齐倒退，但天一教千里挑一的高手哪里会有易于之辈，再度合围之后，我竟是再难以脱身。眼见欧阳惊雷双锤在手，竟丢了我直奔向莫颜，莫颜手上并无兵刃以欧阳惊雷如此身手，怎能挡得住，我不由得也急燥了起来。

　　身体如陀螺般转动，借这转动之力腾空而起，银丝再度出手，如蛇般穿过欧阳惊雷，缠住莫颜手腕，我们之间原本灵犀相通，莫颜随即借力而起，人如飞燕，在欧阳惊雷头顶横掠而过，直掠出数丈，落地之后，玉腕横拉，我借此之力，也一举脱出众人围困，直跃到莫颜身畔。

　　这一下匪夷所思，竟然使天一教包括欧阳惊雷齐齐震住，只因这般奇门的兵刃，这般敏捷的身手在江湖中却是汲汲无名，他们怎不惊诧。

　　面沉如水，欧阳惊雷转身面向我，雨后阳光透过枝叶，点点洒在我和莫颜身上，手腕间银丝相缠，令我胸中瞬间满是柔情。

　　横剑当胸，我的身子笔直，此时已经容不得松懈，只因我并非一人，身边还有莫颜，我绝不可能让莫颜受半点损伤，这大师兄怎么还不到。

　　双方对峙，天地万物仿若在这一刻终止。而此时急促的脚步声却恰于此时打破沉寂，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大师兄终于到了！

　　眼神掠过大师兄等人，欧阳惊雷已经看出来的人个个都是高手，只怪他也太过托大，并未带得许多人。今日若是一拼，即使他胜，仍会是十分惨烈，事到如今他也只有暂且放手。

　　“告诉我你的名字？”欧阳惊雷以目光压迫我：“我总要知道天一教栽在何人手上！”

　　“即使假名字也无所谓吗？”

　　“只要是你说的！”稍微停顿了一会，欧阳惊雷再度开口：“你说的，我信！”

　　“洛风！”或许从此就可以退出江湖，隐姓埋名，那么告诉他也无妨：“我的名字叫洛风，无名小卒而已！”

　　“洛风！”咀嚼着这个名字，欧阳惊雷语气轻缓了下来：“希望再见的日子不会太久！”

　　怎么会？从此我不会再现于江湖，他也无处报此耻辱，这些人为何总是这样，一个名字而已，一次栽了而已，竟如此耿耿于怀！算了，无所谓，反正这将会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江湖之上。

　　天柱山，云雾缭绕的松鹤岩，白衣映着月色，月光冰寒，照着莫颜惨淡的玉容，比月色更冰寒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到泪痕。青衫披上莫颜的肩，我的手握上莫颜冰凉的手指：“山中风寒，你怎么到这里吹风？”

　　回身扑到我怀里，莫颜低声啜泣：“带我走，我们不要等了！”

　　“可是，师傅……”我有些为难，确实对于这里本没有什么留恋，但说到底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怎么能够就这样不辞而别，何况在暗月组织中，两人若是那般离开，必然会遭到全力截杀，对此我虽然并不畏惧，但莫颜……

　　“求求你，和我离开，他一定不会让我们走，一定不会。”泪落如雨。莫颜的手紧紧抱住我，好像一松手，她就会失去我一般。

　　“师傅已经答应我，这是最后一个任务。颜，难道你这些日子有什么……”话声突然被莫颜剧烈的颤抖打断。莫颜推开我，手抚住胸口，不停的干呕着，月光流泻，她惨淡的玉容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不由自主的紧张，莫颜她到底怎么了。

　　“我……”望着我满是担心和焦虑的眼眸，莫颜全身都在战栗，她紧紧拉住我，语声急促而紧张：“我和你说……“

　　美丽的眼眸突然睁大，满是惊恐，我顺着她的眼眸望去，是秦越，大师兄秦越。不知何时他已经如幽灵般站在树干的暗影中，月光照射下，他苍白的脸竟然有一些阴森。

　　“师傅要见你！“

　　等了十余日，就在等这么一刻，我轻轻安抚莫颜：“放心，我去去就回！“

　　莫颜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伏跪在地，掩住唇，好似在抑制住涌上喉咙的呕吐感，泪水却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她这是怎么了！

　　“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秦越蹲下来，目光怜悯的停驻在莫颜含泪的脸颊。

　　“我不会有事！”我拍着她的肩为她顺着气，莫颜这几日一定是太紧张了！

　　“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带我走！”她哽咽着。

　　“我答应你，我一定回来，一定带你走！”我保证着，现在一定要让她安心。

　　离开莫颜，虽然累她担心，但师傅要见我，我总是要去的，师傅的命令没人能够违抗。

　　岩壁深处，依稀风动，望着从小就看着的黑衣人影，我竟奇怪的有一种陌生感，而且这种感觉是越来越强烈。我可从来都是个很乐观的人，为何有这般莫名其妙的想法，是因为莫颜的话吗？全力排除这种干扰，我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师傅，您说过，这是我最后的任务！”

　　“我说过！”背转身的黑衣人声音仍是波澜不惊，但语调却有平时不见的上扬。

　　“那么，徒儿希望明天就带莫颜师姐走。”提到莫颜的名字。一种甜意涌上心头，明天属于我们两个的天空将是自由的了。

　　“我说过让莫颜走了吗？”

　　“师傅，你……”如被雷击中，我的心跳几乎停顿，莫颜的担心成为现实了吗？“为什么？莫颜她也顺利完成了任务，不是吗？“

　　“但她已经是我的人了，而且难道你发现，她腹中有了我的孩子，你说她可能跟你走吗？”

　　摇着头，我倒退着，虽然清楚的听到，但我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绝对不是真的……”

　　“是真的！”转过身，黑衣人的脚步也在挪动，手顺着发丝抚上了我的肩头，声音却是与动作绝不协调的冷绝：“或者你也留下来，我可以考虑把她赏给你！”

　　猛然推开他凑近了的身体，我不受控制的颤抖：“不管怎样，我会带她走……”

　　手迅急如电，黑影闪过，我束起的发尾已然被那人扯在手上，烛火中那人的手莹白如玉，光滑而修长，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如何会有这样一只手。

　　“你不是师傅。”手指直取黑衣人双目，迫他放手自救，我双脚已经接着连环踢出，这个人竟然冒充师傅。他怎么会！

　　身形轻松的转过，竟然极尽潇洒的避过，手掌轻飘飘拍出，竟是棉里藏针，暗狭劲风。

　　侧身稍稍避开要害，我不退反近，那黑衣人想是未料到我竟是拼受他这一掌之力，不及变招，让他手指勾到蒙面黑巾，一片掌风之中，黑巾应手而落。

　　仿佛一切全都静止，又仿佛天地都在旋转，这两种极端的感觉就这样同时出现，忘记了擦拭唇角的血痕，我木然而立，只因那黑巾之下的脸孔端的是眉目如画，微弱的烛光下，那人的皮肤竟仿若透明般的温润如玉，有着于这粗陋岩壁不相称的绝世风华。这张脸是我熟到不能再熟悉，只因那张脸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连如玉，如玉公子连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