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玻璃的T台》陈雨文

2、分手的恋人

　　两个人在一起，到底是相爱，还是习惯？我们有多久没有注视过对方？

　　张小希知道，自己和雷季杉是迟早都会走上这一步的。
　　分手的最后交接，张小希迟到了，她不是没有时间，而是她在最后的一刻在办公室犹豫了。她不想承认，她有点不想离开这个男人。
　　仅仅是有一点。她对自己说，相处时间长了谁都会有感情。

　　雷季杉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手里把玩着一个钻石戒指。
　　如果还有可能，自己还会有勇气把这个买了很多年的戒指带到她手上吗？如果不是他太自负，以为她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如果不是他太固执得以为爱就是不用说出口。。。。。。。
　　如果还有如果。。。。。。
　　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种不是很熟悉的香水味道。
　　她什么时候换了香水？一种背叛的感觉从心底而起，雷季杉莫名得火起来。
　　不动声色得收起戒指，塞进休闲西装的口袋，暗自吸了口气，抬头看着有点憔悴的她，他知道自己的眼神很不近人情，像是在指责迟到的下属。
　　“你又迟到，你知道我很忙。”
　　“开会迟了几分钟。”张小希把一个袋子放在桌子上，推给对面的雷季杉。
　　“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你再也不会看到我的迟到。”张小希点烟。这已经是今天的第N根烟了，过多的尼古丁让她的舌尖苦涩发酸。
　　“这是什么？” 雷季杉皱着眉头打开袋子，张小希又在他面前点烟，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事。他很专治，反对女人以种种理由抽烟，并且坚持己见。本想发作，但是眼下情况特殊，只好作罢。
　　“中午我最后去收拾了一下房间，整理出来一些东西，都是你的，现在还给你。都清了，没有剩余的了。”
　　张小希手肘撑着桌子，看着雷季杉英俊的脸庞刹时变得煞白。
　　她熟悉这种煞白，每次他冲她发火的时候都是这种脸色。
　　雷季杉明白张小希的意思，前几天，他们分时间段搬出了同居了几年的房子，把当年共同月供的房子卖了。明天就要交钥匙给新主人，张小希最后一次去整理了房子。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些？” 雷季杉从袋子里拿出一支没用完的男士洁面乳，“还有这个？”这是一本被他丢掉的盗版书。
　　“你觉得都是垃圾是吧？”张小希夺过雷季杉手里的袋子，拿过自己的包站起来，“如果你认为我该彻底销毁我们之间的一切，那我马上就去丢了它！”
　　“你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雷季杉不干示弱地迅速站起，顺手捏灭张小希没有抽完的烟。
　　“我最讨厌女人抽烟！”
　　迅速走出咖啡店。
　　张小希双手握着纸袋的封口，忍住鼻子里的酸楚，望向窗外，一辆她熟悉的宝马正在调转方向。

　　“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就买宝马。”
　　张小希想起大学里雷季杉对她说的话，她还清楚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要宝马干什么？平平凡凡地过日子就可以了。”
　　雷季杉凑近她，很认真地说：“我会尽能力给你最好的生活。”

　　很多年以后，他有宝马了，可他还不知疲倦地工作赚钱，从不知道何为最好的生活。她也再没要求他给她什么。
　　他似乎忘记了誓言，而她，拼命工作换取自己要的一切。
　　终究分手。
　　张小希毫不留情得把雷季杉的物品统统丢进垃圾桶。

　　“今天，我见了他。他身上的白色FERRE还是我在香港给他买的，D&G的牛仔裤还是去年圣诞大打折的时候我淘回来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说不是，就不是我的了？”
　　酒吧，张小希灌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酒的酒。
　　“这酒好烈！”张小希吸了吸鼻子，“刺激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想哭就哭吧。”肖晴推开张小希面前的酒，“都同学这么多年了，在我面前装什么女强人。”
　　“我不是女强人，我也不想做女强人。我一直都想有个家。”张小希趴在吧台的桌上，“是他不给我。一直都不给我。”
　　“唉，你们不是有吗？你们不是买了房子住一起吗？”肖晴纤细的手指拎起酒杯。
　　“房子不等于家，肖公子。”
　　“而且还是乱糟糟的房子！真可怕啊，亲爱的！”肖晴一脸坏笑耸耸肩。
　　“你说什么！说我很懒是不是？说我很懒，懒到雷季杉不要我是不是？”张小希打肖晴的胸口。
　　“不是，不是的。是你太忙了。FERRE的西装在哪里买的？买D&G的圣诞节你在哪里”
　　“我在香港，那年的圣诞。。。。。。我出差了。”
　　‘你总是这么忙，要不是感情出问题要我开导，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呢。”肖晴喝了口酒，“所以，雷季衫离开你，也有你自己的原因。”
　　“你就不能帮着我骂他？！”张小希火了，本来还指望肖晴能把雷季衫大骂一顿。
　　“我是看事实说话。他也不是全错。虽然他身上都是你的势力范围，但是，他的心已经反叛了。”
　　“所以，就算他歧视你，你也要帮着他说话？”张小希漠然地看肖晴。
　　“我不能让每个人都认同我的性取向。我只能过我自己的生活。对吗？”肖晴手肘架着吧台，反着身，叹气。
　　“你说的对，我们都是只能活在自己世界的人。”张小希看到肖晴俊美的脸，“所以，我们无法让对方永远进驻在独自的生活中，我们都太自私，只能选择分手。”

　　雷季杉开着车穿梭在霓虹灯下。
　　张小希把那个袋子给他的时候他有一些些的感动，一些被他丢掉的东西，她却当成记忆收了起来，但是这收起来的结果竟然是要如数还给他！雷季杉还是气炸了，他酝酿好的，想要说的感动的话，全变成了怒气向她发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钱越赚越多，但是脾气却越来越差，一不顺心就发火，每次到家，看到家里乱糟糟的就火冒三丈。他不是不知道她忙，但他就是很难去体谅她，很难接受她作为资深设计师的工作，一周有三天是出差，剩下四天都在公司忙到半夜，或者干脆整半个月在别的城市跑市场。他的大男子主义无法忍受这个家要他来收拾，于是谁做家务就成了他们吵架的重头戏。
　　可是，今天这里却很整齐。
　　空空荡荡的。
　　沙发，电视，衣柜，什么家具都在，但是内脏都没有了，所谓人去楼空就是这样了吧。
　　明天就要交给别人了，雷季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开车兜风到半夜，竟然最后兜到了这里。
　　可能这么是最初开始奋斗的地方吧，从一无所有到什么都有，这里有太多的故事。雷季杉坐到沙发上，愣愣得看着电视机，她以前说要拍很美的结婚纪念，做成DV送人，每年纪念日自己还能反复看。他好像在电视机灰色的画面上看到了张小希穿着婚纱奔跑的画面。
　　不，不是什么都有了。现在失去她了。
　　从第一句说分手开始，到现在正在分手，他都不曾难过，他也觉得自己不会难过，至少不会为了张小希去难过。他甚至固执的认为，对过完年就三十岁的张小希而言，失去他绝对是损失。
　　可是为什么，心底一阵的疼痛。
　　是习惯了彼此的存在，真正失去的时候，才会那样的痛？他不明白。
　　对于自信强大，觉得自己是拥有世界的男人来说，雷季杉甚至没有失恋过。
　　或许只是还不习惯，雷季杉这样安慰自己。
　　最后在两个人相处了很多年的房子里面，抽完在这里的最后一支烟，这是一种他最最讨厌的，张小希偏偏要常抽的烟，雷季杉望了一眼这里的摆设，在烟雾中，终于关上门。
　　卖出去的房子，分了手的女朋友，都不再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