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时之冕》魔餍

21、第十九章

　　有种神秘的漩涡召唤了她，使她彻底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随即陷在浓稠的灰雾中，那些隐藏在空气中的小颗粒灼烧着她的皮肤。

　　这让她不得不捂住口鼻，以降低雾气中对人潜藏的威胁。

　　灰色的雾在缓缓移动，仿佛有一双大手在推动它的流动，在深陷其中的十分钟里法尔达有两次感觉身背后有什么东西推了她，似乎冥冥之中在纠正她的方向。

　　在经过一段类似于泥潭中艰难地跋涉之后，法尔达最终走出了迷雾。

　　她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冷流从小腿一路窜到她的上半身，很快在她的脑子里形成了炸裂一般的冰凉。

　　入目的是不变的灰，没有太阳，区分天与地的办法是色彩的深浅，天空是一种像旧衣服洗得发白的灰色，大地则是邪性得偏近黑暗。

　　因为颜色的单调，连森林也不符它本来的样子，一些格外粗大的古木遍布在林间，除了它本来阴森的样子，树叶彼此交错也遮掩了为数不多的缝隙。

　　地面被潮湿的树叶所遮盖，当她下脚时感到一股并不明显的泥泞，而野草和藤蔓无处不在，法尔达却几乎不曾蹭到它们，似乎有一种滑溜溜的无形力量让它们规避了被踏伤的命运。

　　法尔达走了大概一个小时，除了精神上一种惯性的疲惫，她没感到来自身体上的不适。她还记得之前的记忆，那乌鸦怪异的外形清晰地仍印在她的脑海里，在联想到阿芒迪娜她们的遭遇，她的灵魂一定已经离开了身体。历史上，只有一些极为精通神秘学的古魔法师曾自由地进出自己的身体，享有驱使自己灵魂和观察未知的权利。

　　然而，在多卡利亚灵魂离体的女巫们都不是出于自愿，在外力的作用下，灵魂离体将变得极为危险。

　　法尔达虽然没有疲倦，却开始被另外一种感觉所影响，她的胃袋空空如也，酸液似乎在空荡荡的内表面攀爬蔓延，钻出一个小洞，流出灼蚀着她体内的其它器官。

　　这并不是一种正常的饥饿体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就变成了一个好像久困于饥荒中的人。

　　法尔达不自觉地开始搜寻食物，尽管她知道灵魂离体后在未知的地方吃任何东西都可能带来极端严重的后果，但她的目光还是落在一种比树干颜色深一些的小巧果实上。

　　她凝视着灌木丛里的诱人果实，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可以先把它摘下来再在之后的路途中决定吃不吃，但另一个声音提醒她灵魂实际上并不需要食物，一旦堕入诱惑她可能更难离开这片灰色的空间。

　　“嘿！忽略那果子。”有个真的声音提醒道。

　　说话的人小心翼翼地接近，不甚熟练的拿着一张弓。

　　“别动那果子好吗，”他一只手掌向法尔达的方向安抚性按了按，笨拙地示好，“我叫埃里克，听我说所有在神之罪狱吃了东西的人都会再次死去，就算再饿也不能吃任何东西，这是第一条生存法则。”

　　年轻人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但埃里克随后告诉法尔达他已经有三十三岁，在他二十一岁因为一次实验爆炸他就莫名来了这个地方，据他估计他应该是被炸得尸骨无存了。

　　有一些人在死后会来到神之罪狱，多数是没有信仰的人，埃里克说起来的时候觉得没有加入神圣教会十分失策，他出生在狄帕忒一个没有选择一神信仰的贵族家庭，与教会相比家族更加崇拜祖先。
　　“早知道我也像安德鲁一样改信唯纳了。”他语速很快。

　　他带着法尔达向森林的出口走去。

　　埃里克是一个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青年，他告诉了法尔达很多信息。

　　神之罪狱并不真正地存在于大陆，但在这里待久了就会发现人们的灵魂普遍来自同一个世界。

　　埃里克简单问了问狄帕忒的情况，在他听说尚博利安二世和梅薇斯成婚以后，他脸上露出一种类似吃惊得像吞了两个鸡蛋的表情。

　　灵魂到达神之罪狱后大部分人在一个小时后会受到一种无形的酷刑，多数都是饥饿，当然偶尔也会有别的。但此地的食物都是剧毒，人们在吃了以后会消解成轻烟，融化进罪狱本身的灰色阴霾。灵魂在这里不吃不喝不会死亡，连青春也能在此地永驻。

　　“有很多人忍受不了饥饿。”埃里克皱着眉说，他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还有就是小心本土的生物，我们在这里算是实体，有些动物会袭击我们。”

　　他说自己之前一直在风暴城生活，后来加了一个兵团，今天在执行巡逻任务。

　　“兽潮不是最危险的，山妖比它们危险得多。”

　　“有长着羊角的乌鸦吗？”法尔达严肃地问。

　　“那是黑乌鸦，山妖们的信使，在这里永远不要进入大山，山妖们太古怪了，我认为它们没有什么好意。”

　　风中传来一种不安的响动。

　　埃里克打了个手势，用口型说了一个词，“阿米尔斯。”

　　法尔达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

　　但埃里克的戒备让她不敢懈怠，她试了试，魔法在这里可以使用，也就是她可以使用最大的杀伤力攻击是冰之匕和风斩。

　　魔法给这世界突兀地带来色彩。

　　在此之前法尔达从来没看见过身上的魔力络，但这次当她运转魔力时，皮肤表面游走着淡绿的魔纹，而手指是渐渐虚化半透明的水绿。

　　而且奇怪的是就像她以为衣物仅仅作为象征，但鱼鳞却仍保留了功能，或许与灵魂在这个世界算是一种另类的实体有关，埃里克称之为灵魂实体化，除了没有影子，表面上他们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不过他们都已经死过了一次，在进入风暴城之前他们还要登记自己的死亡原因。

　　埃里克不是很熟练地举着弓，但他生性的机警弥补了这一点。

　　他的听觉和反应力都比普通人快，当袭击者出现时，他反应迅速地躲开阿米尔斯向他喷射的茎，并且很稳地射出一箭。

　　因为冰之匕是向四面八方射出冰刃，怕误伤队友，法尔达选择了传统的风斩。

　　风魔法更确切地说是控制压强，空气也是一种流体，这涉及到了流体力学的范畴。

　　每个人的魔法表现都不一样，法尔达的风斩是无形但又有形的，她的反应力不差，门蒂斯体术团传授的呼吸之术也让她对身体内每一处肌肉的控制无形中增强了，纤长的空气刀身极快的落在阿米尔斯的背部，因为疼痛阿米尔斯那些细长的茎都竖立了起来。

　　埃里克扑在阿米尔斯身上，掏出一把匕首极快地又捅进了阿米尔斯的脖子。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永远别忘了补刀！”再次捅过了阿米尔斯，埃里克洋洋得意地说，随后他羡慕地看了一眼法尔达还在发光的手，“魔法师很缺。”

　　在阿米尔斯的皮毛上他蹭了蹭他的匕首，爱惜地将它插回腰间。

　　法尔达食道里有一种胃液溢出的冲动，不是由于捕杀了野兽，也不是因为空气中怪异的腥气，她想作呕的原因来自于猎物本身。阿米尔斯颈部以下是狼的身体，灰色的皮毛，仅仅由于这个世界没有色彩所以大部分生物应该颜色都雷同，它真正的不同在于它的颈部以上，那十几条灰白的细茎占据了正常狼族的头颅，它们拥挤着形成一簇恶心的交结物，因为神经没有死透，这些□□还在微微颤动。

　　“走吧，我们去风暴城。”埃里克心情很好。

　　神之罪狱之所以被称之为神之罪狱，是因为这个地方真得放逐过一些上古的存在，在当地的传说中，古神们来自神山，曾经是唯纳的臣属，但他们背叛了一神，所以被流放到这个灰色的空间。
　　“我认为这个地方介于幻想与真实之间，你听过幻想之间吗？”

　　在神之罪狱，人们并不为穿住行所苦，因为他们是灵魂的另一种形式，永远维持在一个永恒的状态，不会感觉疲惫，他们甚至能繁殖后代。

　　“只要那些古神不出门，应该运气不会那么差吧。”他乐观地说。

　　他们走出森林，在天与地几乎要连成一体的黑时，终于到了城门前。

　　风暴城全由巨大的石块堆叠而成，市民们在充裕的时间里对城市的外形下了很大设计，因此它虽然是用单调的石材筑成，却仍具有一丝灵性。

　　多交谈有利于让她缓解身体里那不断吼叫的饥饿感，在简短的记录了身份信息后，法尔达得到了一个暂住证。

　　“难道没有再返回人间的人吗，也许他们还没死透？”她保留了自己没死的消息。

　　“没有吧。”埃里克不确定地说，他把法尔达送到她暂时的住所，城里不缺房子。不过风暴城已经有十年没有新来者了，大概跟神圣教会越加兴盛有关。还记得在大肆追捕审判异端的那些年，城市里一度来了许多市民。

　　埃里克跟法尔达告了别，他还要回兵团报道。

　　刚才一路行来市民们几乎没有面带笑容的，这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忧郁，而是因为饥饿感在折磨着他们，埃里克大概是里面最乐观的人。

　　然而当她走进房间之后，却仍然认为这城市保有活力，因为有关室内的装饰都不是阴郁暗沉的，尽管没有颜色可以更多选择，但市民们极力让室内更精致，他们在墙上用极细的黑色线条绘制了许多纹饰和一些传说，窗户也多为镂空赋以变化，可见市民们仍然努力令生活多一丝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