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流星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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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栗色的大马在山泉边哒哒的踏着步子，它的毛色光滑油亮，身躯粗壮，胸廓深长，看上去又威猛又健壮。楚明月快走两步，翻身跃上，朝着灵犀伸出手，“来！”
灵犀远远看见这马，便和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看一眼楚明月伸出的手，再看一眼有力的四条马腿，试探性的伸出手去。眼见着要碰到楚明月的手，她手腕一翻，还是将细长的手指缓缓的伸向了这马。
灵犀抬手轻轻地戳了戳结实的马肚子，见马噔了噔后蹄，并没有别的反应。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大着胆子伸出手掌，完全覆盖在马背上厚实的栗色鬃毛上抚了两下，那马发出两声的短促的喷鼻声，呼哧呼哧的偏了偏头，扁椭圆形的乌黑大眼怔怔得看着她。
一人一马就这么对视了片刻，灵犀怀疑道：“诶楚明月，你看你的马是不是瞪着我呢？”
楚明月揉揉鼻子：“可能他很少见对马也这么谨慎的人吧，觉得好奇吧？”
灵犀颇不服气：“那我是鲛人啊，哪个鲛人会骑马的？！”
楚明月想了想：“那你不是会吹埙吗？”
“吹埙有什么难的？我的姐姐良玉，是鲛族第一乐师，她吹的海螺，堪称世间绝响，是天籁之音。我的启蒙老师伯摇，三十四岁开天眼，上知神族秘辛，下知海底三万丈，各种乐器的原理都给我讲过。我既然能吹海螺，埙不是差不多嘛，稍微想想就会了！”
听到后半句，楚明月不着痕迹的挑挑眉，轻轻地“哦？”了一声，他再次伸出手：“和你开玩笑的，马的视觉不好，相信我，你要是不出声，他绝对看不到你在哪里。再说了，流星骢脾气这么好，不要担心！”
“视觉不好？”灵犀挥了挥手，流星骢呼着气已经转回了头，没什么异样的反应。她若有所思得朝着马头的方向小心挪了两步，见流星骢仍是有一下没一下自顾自的哒哒踩着步子，这才相信了楚明月的话：“还真的视觉不好啊？”
楚明月失笑，压低声音道：“但是它只有视觉不好，嗅觉味觉，尤其是听觉，都是动物里最敏锐的。”
灵犀反握住他的手，随着他的力道翻身上马，从后面抓住紧紧抓住他云锦裁剪而成的束腰，也压低了声音：“看来你们人类和我们的共同点还不少呢。我在海底，有一个朋友叫海富贵，也是这样的脾气。”
楚明月勒住缰绳，侧头问她：“海富贵是什么？”
灵犀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是一只活了千年的大王八。”
楚明月轻笑一声，双腿夹紧马肚子，手中缰绳一抽，伴随着一声“驾”。流星骢扬起前蹄，踩着一地的青草，迈着粗壮的四肢，潇洒的绝尘而去。
官道两旁种满了白玉兰，洁白的花瓣从空中飘扬而下，被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带向身后，徒留一地荼蘼。灵犀拽着楚明月束腰的手越来越紧，楚明月只觉得喘不过起来，他忍无可忍，左手抓住灵犀的手将之从束腰上解放出来，将她被风吹得有些凉的小手覆盖住，按在自己的腰上。
初时灵犀还本能的挣扎了一下，然而她初次骑马，有些晕头转向的脑袋很快放弃了抵抗。她脑中一放松，手上自然也就听从了指挥。
流星骢大步的向前纵跃，灵犀一颗心随着它的起伏不停的上下跳动，有几个瞬间几乎要从胸腔中挣脱而出。路上的时间越来越长，灵犀只觉得四肢都麻木起来，她只得昏昏沉沉，无力得靠在楚明月的背上。楚明月僵了一僵，然而左手向后半揽住她，默默的放缓了速度。
不知这么跑了多远，响彻在耳中的风声一点点的隐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海潮的味道，灵犀迷糊的脑壳逐渐地清醒。
感觉到脚下踩着什么绵密松软的东西，她睁开眼，看看脚下的细沙，再看看近在咫尺，眼前无边无际的大海。三月的天昏暗的早，从丛姜山下来，一路走到现在，此刻天色已近黄昏。
一轮橘红色的明日只剩半张脸，沿着海岸线含情脉脉的和她对视着，一点点往下沉。海浪镀着一层蓝金色的光芒，一波一波，在两侧层次不齐的岩石上溅起浪花，再随风往前摆动，推倒在沙滩上。
灵犀就这么倚着身后的树，安静的看着眼前的海景，直到楚明月走到她身旁，她才叹口气，带着些毫不掩饰的焦虑说道：“你今天上午不是答应过，吃完喜宴，就带我去大悲佛寺？！”
楚明月站在她身侧，低头便看见她光洁的额头上被吹得有些凌乱的碎发，还有浓密的安静的长睫毛。
他拍拍手上的沙子，右腿屈膝蹲在灵犀身侧，看了看四周无人，解释道：”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只是现在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我得先想办法解决。”
见灵犀梗着脖子看向一旁不答话，他继续说道：“我和北境一些人有定额交易。我每月给他们一定量的珍珠，他们回到北境估价报给我，然后我报给他们一些南疆需要的，等值的东西，他们给帮我们准备。我中午出门的时候，接到他们的飞鸽传书，北境近来局势有些动荡，这个月他们会提前五天来拿珍珠。我准备的量还不够，得先将这个备齐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灵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思索了一下，拧着眉问道：“所以你这么喜欢捞珍珠，真的是要卖钱？”
楚明月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但最后还是无奈的点点头。
灵犀接着问：“我听冰琅说，你是南疆的领主，也是这里的守城的总将军对吧？”
楚明月垮着脸继续点头。
灵犀更加不解：“所以你就这么缺钱吗？”她随即想起一个直接被她忽略的问题，她坐直了身子，一拍手：“对了，老听你们说老爷老爷，我从没见过他人。你爹人呢？”若是他爹楚沉已去世了，鲛族不可能没有半点消息。若是他爹没有去世，为何好端端的要由楚明月来接领主之位呢？
楚明月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敢情她从来不问，不是因为事先知道人间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压根没想到这一茬。“我母亲的事，你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址的伯摇老师告诉过你吗？”
“诶呦，你都能记得他的名字啦，”灵犀调笑了一句，随即抿着嘴摇头：“没有！”
楚明月看着她俏皮又凝神紧张的神色，不知为何，多年不曾提起的话题，就这么轻飘飘的说出来了：“当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具体是什么病我至今不清楚，只是生完我后，她身体就很虚，需要结合天时地利来调理身体。我父亲按照法师的指引，在南海东侧的无忧幻境给我母亲建了一个院落，将母亲安置在那里修养。自我小时候，每年父亲会带我去看一次母亲。只是五年前，我父亲说母亲的病到了紧要关头，他必须得去贴身陪伴才能安心，便下令全境，将军令和城主之位交由我接管，便去陪伴我母亲了。”
灵犀抱着膝盖正听得认真，见他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歪着头问：“然后呢？”
楚明月挠了挠头：“然后我就只得硬着头皮做领主，边做边等他们回来！但是我自小便从来没想过城主，做官做将都不曾学过分毫，只会造船捞珍珠。夏日避暑的药材要准备，过冬的粮食得准备，兵器要多囤些，我得想办法赚钱啊。”
灵犀“唔”了一声，手指划着细沙，感同身受道：“真是辛苦你了。像我也不会做公主，但我生来就是鲛族的公主，在这次出事之前，父王还夸我比之鲛族历代公主都毫不逊色呢。”她拍拍楚明月的肩：“你看我都做的这么好，你也得加油啊。”
楚明月：“......”他抬手拍拍灵犀搁在他肩头的手，语重心长道：“我会加油的。所以你不要赌气了，先陪我去捞珍珠吧。”
灵犀不置可否，只是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走吧。”
两人往海边走，一艘大型渔船也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朝着他们渐行渐近。一人扬帆，一人拉诡，两人划桨，还有一个傻乎乎的苏牧，痴痴的望着楚明月招手。
楚明月带着灵犀跳上去，摆摆手做个出发的动作，划桨的两人随即反动作，向着大海中缓缓摆去。
他们行驶的速度很快，从岩石夹击的浅滩中驶入宽阔的海面，灵犀托腮坐在船边，凝视着翅膀形状往后延伸的海水，一边和楚明月聊着各自所见的海底的景色和各种各样的珍珠。
说到兴起，灵犀随口问道：“你们每次出海一般能捞珍珠呢？”
楚明月看了眼船舱：“不分成色的话，每次能捞半船。”
“哦？”灵犀兴致勃勃道：“从来没有遇过什么意外吗？”
楚明月“嗯？”了一声：“意外？”
他话音未落，船身“哐啷”一声得似撞上什么巨物，船身被撞击的后退了三尺，这般来回三次上下起伏着颠簸后，众人艰难的爬起又倒下，船身便似被卡住一般动弹不得。
楚明月和灵犀对视一眼，他松开一直紧握着船舷的右手和揽住灵犀的左手，往舵手身边走去：“怎么回事？”
两个舵手一脸懵懂：“不知道啊少爷，好像是吃水了？”
楚明月还未说话，苏牧边往船头走边紧张兮兮得打断他：“吃你的头，这么深的海，平时走惯了的，怎么可能在这里吃水？”
楚明月往水下看了看，水下依稀可辨一个黑色椭圆形的轮廓，似是礁石，但这条线是他们往来了数年，应该不会有礁石才对。
他正思索着，走到船头的苏牧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苏牧大喊着：“少爷！”“快跑啊！我的少爷！我最尊贵的少爷啊！”。他惊恐的往后退，然而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他一声比一声喊得凄厉，步子却是踉踉跄跄始终没迈出个几步。
楚明月迅疾的冲上船头将他往后拉了两步，灵犀犹豫了一瞬，也紧跟上去站在楚明月一侧。
一个苔绿色的，巨大的乌□□就这样，在众人紧张的静默中，从它柔软的长脖子上抬了起来，慢慢的升起在船头。它两个铜铃般的大眼睛缓慢的移动着，利剑般打量船上的人。
众人一片惊恐中，灵犀眯着眼笑起来，两步冲上去，亲切得抱住那个有半个锅大的乌龟 头：“海富贵！是你啊！你怎么来啦？”
那乌龟迟钝的张着嘴巴，楚明月幻觉般得从那笨重的嘴型上看出了它是在笑。随着那嘴一张一合，灵犀便“嗯”“嗯”的应答它，待这惊悚的一幕接近尾声，灵犀摇摇头：“那不行哦，我现在是逃犯。我也是被人收留的，只怕他养不了你呢。你别急，我问问哈？”
她回头询问般看着褚明月，一手抚摸着那巨头，一手指着它开心得介绍道：“楚明月，这就是海富贵！我刚才还和你提起过的，是我的好朋友，一只千年王八。我不在海底，他很想我，问你能不能去你家做个客，陪我几天？”
楚明月：“......”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流星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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