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浮生》安同尘

1、起

　　林黛玉再次醒来的时候有点迷茫失措，不知今夕是何年，屋外月朗星稀，世界静谧得空旷，紫鹃眼眶青黑，芙蓉面上泪痕斑斓全是疲倦，不想动，不想看，不想再去想。这样的夜晚要有风，温温软软多情缱绻，这样的夜晚要有蛙鸣，长长短短此起彼伏，告诉世人它们的存在它们的安然和平淡幸福，这样的幸福，也曾有过……
　　侧身撑起手臂，思绪慢慢回笼，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那年还曾咏菊忆菊问菊，以为是在咏自己，可笑平日剪不断理还乱，该是诘问自己才是，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天已经微亮，紫气总是东来，时光不留情，管不得你怨憎会爱别离。
　　慢慢起身，给紫鹃搭上件大衣裳，黛玉挪到小茶几边悠悠给自己倒杯水，霜碳已经燃尽只留层层白色灰烬，水微温，一杯饮尽突然兴致上来，黛玉坐到妆台前，开始仔仔细细梳长发理云鬓，就着炉上温水净脸然后细细上妆，黄铜的镜面里影影绰绰的是个美人淑媛，黛玉扬眉对着镜中人一笑，天真也娇媚。
　　外院隐约有婆子说话声，有嬷嬷令小丫头子拾掇庭院，有二三等的丫鬟轻巧灵动的脚步，再有一刻紫鹃就该醒了，雪雁该端着燕窝粥来推门……
　　“紫鹃姐姐，姑娘可起了”雪雁也乌青着眼，捧着食盒轻推房门边哑着嗓子轻唤。
　　黛玉轻笑出声，说不得，“进来吧，正巧刚起。”是姑娘！雪雁愣了一愣。
　　自顾出了里间，绕过绿檀山水屏风笑意尤未退却，雪雁已经收拾好小桌，桌上除了燕窝粥另放了两碟清爽小菜，雪雁不敢直视黛玉面容，只一面服侍黛玉坐了犹要出门打点盘碟，口中含混说道“姑娘不论什么且尽力吃些”，不管什么梳洗也不管黛玉回音，只把腿逃也似的往外走，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踉跄着奔起来。
　　一路灯红柳绿满府张灯结彩，明天是宝二爷和宝姑娘的好日子，府中众人都得了好丰厚打赏，手脚轻快的忙活，明天！明天！明天！！雪雁雪白的贝齿咬紧下唇，姑娘，姑娘怎么办，昨天太医让准备后事姑娘即，便起身也是回光返照，姑娘！姑娘！雪雁一跺脚又往回跑，边跑边抹眼睛，姑娘在，要服侍姑娘用膳。
　　雪雁再捧了两碟小菜一壶热茶来时面上带笑，除了眼角微红什么也看不出，黛玉喝了半碗粥，正夹着一小片水萝卜细看“可是又拿什么好吃的，快拿来给我品鉴品鉴”语音轻快明丽，语调温软得意，雪雁猛地抬头，这，分明是扬州那个软糯娇气爱淘气撒野的姑娘！
　　“姑娘！姑娘！”雪雁叫得两声眼泪又要下来，忙慌手慌脚胡乱把小菜摆上桌，“姑娘快尝尝，姑娘快尝尝”，这才发现黛玉已经梳洗过，也仔细上了妆却不见紫鹃，不由又有些心慌，姑娘缠绵病榻几个月，最近更是吃住都不下床更别说绾髻上妆！姑娘上妆真是漂亮，没了苍白病弱之意平添了几分鲜活灵动，王嬷嬷说过往日虽也好总是太过单薄。
　　“姑娘！姑娘！”里屋传来紫鹃恐慌中带了颤抖的唤声，“姑娘！姑娘！”紫鹃踉踉跄跄转出屏风就要往外跑，眼角余光扫到雪雁又生生停住脚步折回来，再定眼一瞧，那喝口粥夹口水萝卜的不是黛玉又是哪个。黛玉含了块水萝卜，听见喊声一时没应过来，刚把萝卜强咽下去已经被冲到了跟前的紫鹃一把搂住，“姑娘，姑娘，姑娘”的唤声哀哀切切，顺着鬓边的发丝有水滴滴落，招得雪雁也不管不顾又哭开来，这样的恐慌只有她们懂，姑娘呀姑娘，我们的姑娘！
　　黛玉跟着落了一会泪，含泪带笑给两个丫头抹眼泪，抹了这个那个哭了一脸，抹了那个这个又成了花猫，这两个，这两个傻子“这两个傻子！”心里酸得很，爱你的人才这样为你伤心，伤心你的痛你的苦，帮你流你无法流的泪“哭什么哭，姑娘我在呢，倒是再哭下去你们姑娘我就要饿坏了……”
　　“姑娘快来用膳，都怪我莽撞，可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没有”紫鹃雪雁一天黛玉喊饿什么也顾不上，抹了眼泪各自侍立在两旁“姑娘试试这拍黄瓜，我晨起去稻香村地里新摘了亲手做的”雪雁忙忙夹菜“姑娘再想不到我在那园子里找到了什么”，说着眨眨眼不等黛玉说话又哼“我是外婆的好外孙”。是那个，黛玉低头一笑，不由喝了一大口粥，紫鹃也扬起今日第一个舒展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什么都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