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盟之江山美人》寒烟若水

7、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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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凛冽,月色朦胧，薛紫妍绝艳的面孔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凄楚。
　　她一生际遇翻覆皆拜杜氏所赐，父死家破之仇此生难消。她永远记得她困于宫廷之时，杜后傲慢伤人的话语。
　　“琚儿一心喜欢你，本宫身为他的母亲自是不愿让他失望。薛家获罪，你已无资格成为他的正妻。然而，为了琚儿的一片真心，本宫愿亲自向陛下为你求一个侧妃之位。”
　　那时的她跪在冰冷的地上，心中却如火灼，她生性骄傲，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于是她昂起头，一字一句道：“家母生我下来不是让我嫁与人做妾的。此后一生我纵嫁与贩夫走卒为妻，也绝不与权贵做妾。”
　　杜后闻言大笑：“好，薛家女儿果然如沈青澜所言，心高气傲天下无敌。只是不知若将来你的救命恩人江氏提出这要求，你可还能义正词严的拒绝于她？”皇后雍容面孔上满是嘲讽：“你一向聪明，莫要说不明白我话中之意。若是将来她为了她的儿子要求于你，你也能这样倨傲的拒绝于她？别做梦了，美人自有美人的归宿，你长了一张这样漂亮的面孔，如何能摆脱落于皇家的命运？琚儿一向温厚，将来绝不会薄待于你。风珏生来凉薄寡恩，只怕不是你的好归宿。”
　　“阿妍不过只有十二岁，论及婚嫁尚早，她如今骤然失去亲人，皇后娘娘又何必于此时为难一个孩子？将来如何，自有孩子们的际遇，实在不必杞人忧天。”
　　那个一向柔善、屈居皇后之下十数年的女子，缓缓将她扶起，对着她坚定承诺：“阿妍，本宫一生为妾，自是知道为妾之难，若你将来不愿，我绝不会令珏儿为难于你。”
　　那时的她满腔愤懑，却在她温柔的眉目里渐渐平静。
　　她因为家门血仇怨恨杜氏，日日思虑报仇之事，可是风琚何其无辜？
　　风琚与她相伴长大，性情温厚谦让，淡薄权位，富贵皇权于他不过是一场人生负累。而他却因为这负累自小与父疏离，更受尽皇子们的嫉妒暗恨，一生之间并没有多少欢快时光，仅存的温暖不过是来自于母族的爱护罢了。
　　杜修是她毁家杀父的仇人，于他却是如父一般存在。他授他武功，教养他成才，为了他的将来更是耗尽心血。
　　她决意向杜修复仇，便是要将他仅有的温情彻底断绝。待一切尘埃落定，权势倾颓后，失去了所有温暖慰藉的风琚还愿不愿如她所希望的那般保全性命？
　　她猜不到，也不敢猜，只能向苍天祈求，他能留得性命。
　　她素来聪慧，自是明白她对风琚的诸般维护已然犯了风珏的大忌。他本该是皇帝嫡子，却生生被杜氏夺了储位，心头怨恨已非一日，早有决裂之心。她因为心软所表现出的任何一丝迟疑，对他而言都是难以消除的伤害。
　　她固执的抓着他的衣袖，似乎这一次放了手，他与她的隔阂便难以消弭。她已经失去了所有，不愿再与他离心离德。风珏见她目光晶莹，竟是眼中含泪，清澈的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内疚与歉意，只是她一贯骄傲清冷，竟不知如何诉说歉意。
　　罢了，自己明知风琚与她有不同于常人的意义，又何必与她因那人争执？
　　他叹息一声，将她揽在怀里，无声的抚上她的肩头，带着深深的安慰之意。
　　薛紫妍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再忍不住内心的苦意，一行清泪滚滚而落。
　　他素来透彻，只一瞬便明白了她的为难，世间为何要有这样多的焚心为难？大仇不可不报，仇人之子却对她恩重如山。
　　他将揽在她肩上的手紧紧一收，将她抱的更加紧，声音也愈加和缓：“你和母亲真是像。她一心想要成全父皇的圣名，所以明知为妾之路万分苦楚，心中的委屈永难消弭，却始终不肯为自己一争。你明明恨透了杜氏，却顾忌风琚当年情谊，多年以来不肯出手相迫。直至如今大局将定，心中仍不能决断。他之于你真的重要到比家门兴亡还要重？”
　　薛紫妍面色愈发苍白，勉强辩道：“我只是觉得太可惜了。他虽是杜后亲子，却与杜后截然不同。他醉心音律，一心只想做个琴中圣手，根本无意于江山权位。这样的人本就不该被卷入到恩怨争斗之中。可偏偏却是杜后长子，生来便要被卷入皇位之争中。他对我素来亲厚，我实在不愿亲手害他。阿珏，我只想无论我们如何施为，仍能在一切结束之后保全他一命，让他有一片闲山可以平安度日，不会成为杜氏的陪葬。”
　　“他性情宽厚，确实与杜氏不同，若是可以，我当然无意伤他性命。只是生死关头，他真的会放弃抵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族覆灭？阿妍，我知你与他交情甚厚，可是真的图穷匕现的时候，只怕会令你失望。”
　　“若他真的愿意离开，你肯不肯为他留一线生机？”她仍不肯放弃，执拗的问。
　　风珏无奈叹息，不忍她伤心失望，只得应道：“好，若无关天下大局，我便许你这一片善心，许他闲山一片。”
　　她闻声破涕为笑，声音里透着少有的快意，她举起手掌，欲与他击掌成誓，眸光清澈如水：“阿珏，你一定要记得今日之诺。”
　　风珏与她手掌轻轻一击，神色坦荡：“君子一言，死且不悔。”
　　自此，风薛之约，终于达成。
　　风琚痴痴的望着那并肩而立的两人，心头浮起沉重的绝望，少时的记忆却如潮水一般涌来。
　　“琚哥，琚哥，你的琴弹的真好，听你弹琴，好像真的可以忘记烦恼。”
　　“鬼丫头，小小年纪哪里懂什么烦恼？”
　　“我当然懂了，师父的烦恼便是我的烦恼啊。我真是不明白师父在犹豫什么，他明明那么喜欢顾师姐，却总是要避开她，害的他们都痛苦。”
　　“傻姑娘，大人的事哪里是你能左右的。他与顾阁主隔着辈分伦常，实难跨越。”
　　那时的他们还在为沈青澜与顾惊鸿的不得相守唏嘘难过，却不知命运的翻云覆雨手已悄悄的将他们的一生翻覆。
　　他与她才是真的青梅竹马，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孩，若没有当年变故，她一定会成为他的太子妃。侯府贵女，东宫储君，曾是那般相配。
　　他长她三岁，在她依旧懵懂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情之滋味。他曾那样热切的盼望她长大，却在她还未能长大的时候便永远失去了她。
　　世事无常，薛家获罪，那个平素冷漠疏离的二弟却巴巴的求江娘娘将她救下。自此，他与她便彻底断了前缘，眼睁睁看着她与自己愈来愈远。
　　十年岁月，他困守东宫，竭力保全她珍惜的一切，善待她所有珍爱的亲人。
　　他固执的坚持，以为只要他固守初心，便能等到她回心转意，等到她可以原谅所有，却在刚才她与风珏的低语里底明白，原来她从未忘记过薛家之恨，十年江湖沉寂不是释怀，只是不忍与他为敌。
　　她是被薛侯夫妇宠爱着长大的孩子，所以对于他这个一向被父皇漠视的同伴总是格外同情。父皇为风珏选了天下闻名的大儒教授功课，她便拜托自己的师父沈青澜收他为弟子。她那时总说，陛下偏心阿珏，我偏心琚哥。
　　如今她却与风珏因为共同的目标而走至一处。
　　十年光阴倏忽而过，那个远离了他十年的女子终于因为家门血仇与自己渐行渐远。少年时懵懂的情意在家门血淋淋的仇恨里烟消云散，对于他所剩的不过是一丝愧疚之情。
　　他艰难的迈开腿，缓缓向马厩走去。他该回去了，她既然已经决心出手，他便再不能坐视不管杜家生死。无论杜家做过多少恶事，对他却从无亏欠。他不能也不忍眼睁睁的看着杜家陷入万劫不复。
　　林峥瞧着当朝太子失望落寞的背影，又看向风姿卓然，气度凌人的晋王殿下，心中浮起一抹同情，然而片刻之间便又强自收回。薛紫妍这样的女子天下也只有一个，不让太子失望，难道要自家殿下失望吗？

作者有话说

　　风雪盟约，可否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