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盟之江山美人》寒烟若水

25、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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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烛轻晃，柔光缱绻，一向从容淡雅的天机阁主望着这光亮的灯火，动人面孔上却浮起一抹不合时宜的怯意。
　　天下相争已久，唯有此人英雄无敌，胆识无双，是她期许已久的一统之人。她以为这一生，只要她肯放下心结，便可与他并肩而立，结束战乱，致天下太平。
　　他不负这如画江山，她亦不负他似海深情。
　　他曾誓言不负江山不负她，而她则自负的以为这一生凭着她一身所学，绝不至于要她所爱的男子艰难取舍。
　　然而誓言未冷，她与他的并肩之路不过刚刚开始，竟然便悄悄走到了尽头。
　　帝王杀心已起，无论她如何的慧折天下，惊才绝艳，于他都已是阻拌。
　　而誓言的主人，在天下与她之间，是否能真的两不相负？
　　她其实不愿他选。
　　她如此骄傲，早已悄悄做好了告别的准备。
　　天下之大，纵然皇权高高在上，杀伐无数，也当有她容身之地。
　　所以她倏然发问后，便轻笑而过，“阿珏，男儿志在四方，当以有用之躯跋涉天下，以后莫再为我受伤留血。”
　　说罢，她起身欲走。
　　“我以为你一生都不会问。”
　　薛紫妍苍凉一笑：“的确是不该问的，不过是一时伤心，未能止住，倒令你为难了。”
　　风珏用那只未伤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掰过她的身子，眼如淬火般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怎知道我会为难？怎敢如此笃定的认为我不会选你？”
　　薛紫妍直视着他的目光，冷冷反问：“你的父皇已做了选择，宁肯让你伤心，也要取我性命，你身为人子，又能如何？难道每一次他举剑而来之时，你都要以自己的身体挡在身前吗？”
　　风珏见她神色绝然，一时之间心神惶然剧痛，忍不住将她牢牢抱住。他的怀抱是那样的紧，令她呼吸骤然紧促。
　　她生怕触动他的伤口，并不敢使力挣扎，只得靠在他怀里不动，听得胸膛震动，耳畔响起沉沉男声，“相思之苦，远甚于躯体之痛。吾宁愿身受十刀百刀，也不愿再与你分离。无论父皇如何相逼，我都不会让你陷身险地。阿妍，信我一次，真的如此难吗？”
　　帐外寒风呼啸，而眼前这个怀抱却是如此的宽厚安稳。自父亲死后，她再未有过片刻的依赖，而胸前这个怀抱，却令她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他将她的身子抱得更紧了些，哑声开口，“阿妍，对我而言，你很重要，远比你想像的要重要的多。天下如此之大，也不过只有一个阿妍。若是失去了你，我又到哪里再寻一个你？”
　　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风珏语音低柔，并无平素的沉冷，落在薛紫妍的耳中却是格外的惑人。
　　她眼眶微湿，喃喃道：“阿珏，我不想你因我而受苦。小时候我看着顾师姐与我师父之间的爱恨纠葛，心中只觉痛惜。那时候我便想，以后我长大了一定不让我爱的男子受苦。可是，命运弄人，你我终究不能幸免。因为我的存在，已害得你受此大伤，父子生疑。将来你为了维护我，究竟还会失去什么？”
　　“阿妍，我绝不会让你担心的事情发生。自我决定爱你之日起，我便立誓成为至强者。唯有强大无匹，方能保全自己所珍视的一切。”他瞳孔微缩，低头与她相对：“父皇看似坐拥江山，其实算不得最为强大之人。他性子绵软，处事总有些优柔，对待掣肘多年的杜修尚且容情，何况对我？为帝之人，若不能行事果决，便会深受牵绊，他对我一向厚爱，这牵累只怕更深。纵然对我有些失望，也绝不会行狠绝之事。何况，如今我羽翼已丰，兵权在握，父皇即便不念旧情，单是为了江山安稳，也绝不会轻易舍弃我。”
　　薛紫妍抬眼看着他，眼前之人英姿朗朗，风华气度已有帝王之相。
　　“为帝之人当行事果决？”薛紫妍看着他肩上的刀伤，想象着那一刀的狠厉，忍不住黯然，“你对自己的身体都能毫不顾忌，倒真是果决。”
　　风珏淡淡一笑，语声淡缓：“若非行事冷酷决绝，如何能在杜家的多年打压下走到今天这一步？阿妍，我为了替母亲与自己争得公道与生路，早已在宫廷的阴谋里炼就无血无泪的冷硬心肠，你无需为我觉的苦。唯望远在帝都的父皇看在我这一刀的份上，能够罢手，如此这血亦不算白流。”
　　“他对你寄予厚望，意在教出一个盛世明君来，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他亲手调教出的承继之人竟将这一身才具、满腹计谋都用到了他身上。你刻意将他的人排除在外，让他无法察觉我们的谋划，以致令他与陆昭华惨败。他若知道这一切，不知如何恼你呢？你当真不怕他恼怒之下将你放弃？他虽然爱你，可终究并非只有你一个儿子。”
　　他长指轻轻拂过她的脸，嘴角微弯，忍不住笑了。
　　薛紫妍见他此时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有些恨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他的长指细细的描摹着她绝世的眉眼，微微而笑，声音格外的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怕我为此触怒父皇，以致将来失望，怨怪于你。然而，男儿至死心如铁，无论将来如何，我选择的，我一力承担。”
　　“即便因此为帝之路再起波澜，也不悔今日之为？”
　　“你也说了，父皇对我寄予厚望，这帝业江山，除了我，父皇又有何人可托？何人能担此重责？我自信父皇断然不会因此事而舍弃我另择他人的。” 风珏淡淡一笑，苍白面容一派从容，“何况若连你都无法守住，何谈江山霸业？”
　　“世间的好女子，千千万万，何必为了我惹怒君父，徒令君父伤心？”
　　眼前女子聪慧玲珑，有着万人不及的通透。她是如此的懂得他的内心之志，所以才不愿成为他的牵累。然而知她如他，又如何看不懂她眼底生出的去意。她生性洒脱，若非为了他，怎堪忍受来自帝王之家的羁绊？皇者生疑，不惜与敌国掌政之人联手相害，令她心寒齿冷，萌生去意。而他身为人子，虽无法言乃父之过，却难掩心中痛惜。
　　“世间有再多的好女子又与我有何相干？”风珏语声霸道，眼神却认真无比，“我若不喜，纵然那人再怎样丽色无双、聪慧绝伦也不能动我心肠。入我心者，即便天下之人皆厌之避之，我也视如珍宝。于我而言，你便是你，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薛紫妍神色震动，眼底闪过不可置信之色，白皙双颊却忍不住浮起一抹微红。王霸之人，连情话都说得这样霸道凛然，令人无可回避。
　　“江山如画，我素来雄心烈烈，深信自己凭借腹中之才必能绘出一幅更为瑰丽的天下之图。可若是没有你，这如画江山便只剩下刻骨的冷硬，即便手握江山，也只剩下一世苍凉而已。”
　　他低下头，凉薄的唇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高处不胜寒，阿妍，我虽欲登临权力之巅，却不欲成为孤家寡人。天下与所爱，我都不会放弃。”
　　风珏握着薛紫妍的手微微收紧，仿佛想要透过这相握的手传递出他内心的坚定,“前路茫茫，帝业之路荆棘丛生，不知通向何方。或许那漫漫长途中还会有许多未知的杀机与阻遏，可是，阿妍，我总会带着你毅然前行，踏过无数荆棘也不改情之所衷。我素来冷漠霸道，在遇你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一天。这一生我不畏天命，不惧生死，唯独害怕失去你。无论这天下之路如何艰难，我也绝不会放开你的手，所以请你也不要轻言放弃，好吗？”
　　薛紫妍在那样霸道深情的目光中，缓缓而笑，露出一抹盛然的笑意，明丽的仿若江南春色。
　　“君深情若此，吾何忍相负？何愿相负？”她浅浅而笑，幽黑双瞳里水光潋滟，“君愿舍命相护，我如何不能与君生死与共？只要你我同心，生死又何妨？”
　　风珏闻言眸光大亮，紧紧的握住了掌中的手。两人十指交缠，两颗心从未如今日这般贴近。
　　薛紫妍轻轻抚上那深可见骨的伤，触手极轻，似怕触疼了他，低低道：“以后千万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你无血无泪，我却是个凡夫俗子，见不得你受伤。”
　　风珏眼底柔光愈盛，额头与她相抵，只觉心神安然，身上之伤再无痛意。
　　然而，天下纷争不止，远未到他们能安然携手的时刻。
　　侍从轻咳一声，急急入内，“殿下，南宫紧急军情！”
　　薛紫妍脸颊微红，窘迫的推开他。
　　风珏神色自然，一派从容的接过奏报，然一阅之下，神色数变。
　　薛紫妍见他神色有异，肃容道：“何事？”
　　“南朝少帝联合世家逼宫，昭华公主被困宫中，生死系于一线。”
　　薛紫妍遽然变色，想起那犹在南宫的师妹，再也压不住喉间痒意，以手捂唇，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风珏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忧心忡忡。
　　“无大碍，不过是旧疾复发而已。”薛紫妍艰难的平复呼吸，“南宫生变，殿下想要如何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