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盟之江山美人》寒烟若水

16、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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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官道上，载着失去储位皇子的马车正悄悄远离帝都。世事一场冰雪，煊赫二十多年的杜家随着风琚让出储位之举彻底沉寂。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临去之时竟是如此清冷寥落。
　　风琚掀开车帘，回望帝都，温润双眸里寂寞如雪。这一别，他与她不知还能否有再见之期？世事如棋，永不相见或许是保全彼此的最好方式。
　　在触及远远而来的女子身影时，他沉郁的眼底蓦然有了光彩。终究是他放在心上十数年的人，若连这诀别一面都不得见，即便淡漠如他也觉得遗憾吧。
　　风琚跳下马车，大步向那愈来愈近的身影走去，与他的梦中人作最后的话别。
　　“琚哥，为什么走得这样匆忙，竟连我都不肯告诉？”薛紫妍跳下马，随手将马缰交于护卫叶南，语声有着不同于往昔的急切。
　　他瞥了她身旁的护卫一眼，微微一怔，风珏竟将自己的贴身护卫给了阿妍？想起与风珏一同赴南的顾明媚，他瞬间便明白了风珏如此安排的原因。天机阁的第一高手被薛紫妍派给了他，以护他战场平安。而她在京中虽然还有天机阁的其他高手随护，但江湖之人在京城到底有不便之处，所以风珏便将自己最忠心的护卫给她，以保她周全。风珏待她，的确是用心。
　　想至此他轻轻一笑，掩去眉目里的愁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何况我好容易除了一身枷锁，自然想尽早离开。二弟一向不喜你我来往，我不愿在临行之前因自己之故令你们再生罅隙，便想着悄悄离去，未曾想还是被你知道了。”
　　薛紫妍瞪了叶南一眼，叶南见此神色一怔，迅疾反应过来，拱手后退。
　　薛紫妍见他离远方道：“以你我之交，怎能不来相送？阿珏并非狭隘之人，应不会介怀。若真因此生出什么不满，也是他庸人自扰。我素来坦荡，没什么好忌讳的。此次一别，你我只怕相见无期。你当年维护之情，阿妍恐怕永远也无法回报了，唯有在琚哥离别之前，将你心中牵挂之人的消息告知，希望你能少些忧思。皇上虽罢杜相相位，但并没有株连杜氏全族。你母亲已随幼弟就藩，她虽失后位，但仍能安享天伦，你们母子将来或许还有相见之期。”
　　“杜家杀人毁家在前，你为报家仇算计筹谋，本就是天道伦常，我又如何能怪你？阿妍，你肯放下血海深仇，饶恕杜氏全族，保全我母亲性命，已经是对我当年善心的回报，我心中唯有宽慰，怎会苛责于你？忧能伤人，你身子本就纤弱，切莫如此忧思多虑。”
　　薛紫妍在他关切的目光里微微低头：“我会注意将养身体的，琚哥不必挂心。此去之后，唯愿琚哥能真正放开怀抱，再不为身世所累。这些年来你为家族、储位牵绊，没有多少真正快乐的时光，但愿日后每一日都是好日，无论是寄情山水，还是潜心音律，我都希望琚哥能得真正的自由，再也不要回到这樊笼之地。”
　　风琚闻言微笑，颔首：“我大胤江山如画，当然要好好领略一番。古琴之技，或许也能再上一层。我此次离开，当再无回朝之日。只是为帝之路千难万难，江山一统大业更是凶险万分，你真的要陪着他一同走这条艰险之路？”
　　“父亲身死之后，我便厌恶战争，唯盼天下重归统一，以止这无穷的杀戮与战争。所以江山一统，雄图霸业不只是他的梦想，也是我的夙愿。”
　　冷风刮起，卷起落叶万千。薛紫妍在冷风里微微一缩，似是不耐寒意。
　　风琚将大氅披在她身上，眉心皱起：“北疆之事到底还是让你伤了元气，我只恨自己不能先行发觉舅父之策，否则也不必让你受这样大的罪。”
　　薛紫妍闻言不在意的笑了笑：“无论天机阁还是宫中都不乏良医，总会有医治之法的。”
　　“良医虽好，可还要你肯配合才是。只是你什么时候才能安心休养呢？如今朝局虽然暂时安稳，南北大战却还未分出胜负，以你的心性如何肯放下这些忧心之事安养身体？”
　　“大胤国力远胜羲朝，阿珏更是不输于谢卓的天下名将，南北止戈当为期不远，我尚年轻，应能等到可安养身体的一天。”
　　风琚听着她提起风珏的语气隐隐之中所带的自豪与骄傲，心中低叹一声，终于明白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子的确已经与他缘尽。
　　纵然再怎么不甘心，他也只能放手。
　　他挥了挥手，与他心爱的女孩子告别。
　　他转身跳上马车，护卫扬鞭而去，卷起漫天尘沙。
　　她静静的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惆怅良久，她与他，自此便是山高路远难相见了吧。
　　世间多少少年曾真心实意，却终究在强悍的命运里生生分离，再也找不回彼此。
　　身后护卫叶南见风琚远走，缓缓走近，低声道：“阁主真的认为太子成了鲁王就再也不会成为殿下的威胁，属下始终觉得这样放他走不妥，真的不用派暗卫监看？”
　　薛紫妍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他若有心大位，何必如此匆忙远离朝局？你家殿下说王府暗卫在他伐南之时皆归我调动，莫非你质疑你家殿下的决定，认为他所托非人？”
　　叶南闻言神色惶恐：“属下不敢，阁主以一碗毒药说动太子主动辞位，以釜底抽薪之计断了杜家所有后招，此等心机手段，王府上下尽皆拜服。”
　　“拜服就不必了，只要莫再随意质疑我的决定便是。”
　　“属下遵命。”
　　“赴南之事，准备的如何了？”
　　“殿下吩咐不能让阁主再踏险地，阁主为何执意冒险？殿下如今正与谢卓激战，若是知道阁主亲赴险地，心中不知该如何忧心呢？”
　　“我已答应你家殿下，不再以己身为饵做危险之事。天机阁之人素来重诺，我既答应了他便会守诺。此次赴南，不过是证实一些事，并无风险。叶侍卫既然满心都是你家殿下之命，待回到南境，你还是回他身边去，我可不敢再委屈叶侍卫。”说罢，接过马鞭，策马而去。
　　叶南苦笑一声，这天机阁主一点也不比自家殿下好伺候，更是不敢轻忽，促马急追。
　　风珏立于战船上，与谢卓隔江相望，眼神里有着相似的敬意。风珏征战无数，鲜有败绩，然谢卓确实用兵如神，明明兵力远逊于己，竟能在自己的强攻下保持不败。他素来爱才心切，纵然身份对立，对着这样惊艳绝伦的人才也不免动心。
　　“谢卓乃是南朝世家之子，即便对南帝没有效死之心，对于家族与羲国却有死忠，殿下趁早绝了这收归己用的心，否则只怕愈加失望。”顾明媚瞧见风珏神色，声音清冷，试图将这三军统帅不切实际之念打消。
　　风珏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倒也明白了此女傲娇毒舌的性子，不以为忤道：“名将自有名将的风骨，谢卓此人是宁肯死也不会做降臣的。”
　　“那你还遣使者劝降？”顾明媚目光微闪，迟疑道：“难道是做给南帝看的？”
　　“南朝暗弱多年，对我大胤忌惮之心早已根深蒂固，谢卓与本王久战之下并无大胜，南朝君臣对我大胤的畏惧之心必然已生。若非陆昭华在朝中一力支撑，只怕此时休兵议和之声已响彻朝堂。本王在南朝布下暗间无数，此时他们将本王以高官厚禄相许谢卓的事传到羲国朝中，想必会产生预料之中的效果。南帝寡恩多疑，只怕在有心之人的挑唆下真的会认定谢卓内外勾连。”
　　顾明媚想起风珏那几次令她看不分明的排兵布阵，如今想来竟是豁然明朗，原来风珏身在战场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将谢卓引到百口莫辩之地。她想至此脸色微白，迟疑道：“南朝毕竟是昭华公主掌权，若她铁腕压制，皇帝在无实证之下也不能强行治罪谢卓。南朝少帝终归是长姐一手照养长大，总不见得羽翼尚未丰满，便与自己的嫡亲姐姐为难吧？”
　　“皇帝已渐渐长大，早就想收回兵权，对于帝王而言，兵权掌于一个与皇室已有仇恨和隔阂的外臣手中，终究不是稳妥之法。陆昭华深知南朝能与我大胤相抗之人唯有谢卓，心胸又素来阔达，自然肯相信谢卓对于家国的忠诚。然而南帝却不能理解其姐苦心，反而一直认为她因私情之故纵容谢卓。他生于安乐，并不懂世事艰难，根本不会明白陆昭华厚恩谢氏的苦心。若陆昭华不去管谢卓还好，若她强行插手，只怕更坐实了南帝的怀疑，姐弟失和已是必然。到时陆昭华自顾不暇，又如何保全谢卓？然而谢卓这样的人才，若真是毁于君王猜忌之下，着实令人抱憾，如此绝世将才竟不生于我大胤，让人徒叹奈何？”风珏说至此瞧见顾明媚面色苍白如纸，心中一凛，住口不言。
　　顾明媚望着南方天际，想起那将一生年华尽付于家国的女子，忍不住唏嘘。风珏的计策看似针对谢卓，实际上竟是直指摄政公主与南朝少帝的心结。他心切南朝，数年筹谋，所费心力比师姐尤甚，如今他布下的网已张开，那智计无双的女子能否逃脱罗网，保全她一心守护的家国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