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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长垣血尸(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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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祁长风几乎是瞬间就否决掉祁晏的要求,但祁晏那边也早就备好了一套说辞。
“有少宗主在外照应,我就算‘入梦’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祁晏笑得温柔,似是哄孩子一般,说着,把祁长风往一旁拽了拽,又耳语道:“况且这位楚公子来历不明,你身份特殊又有灵力护体,他总还有所忌惮,若真让他拿捏住少宗主你的心神,我区区一个影卫怕只能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了……”
祁晏这话确实在理,祁长风也只好点头,不情不愿地把自家影卫让了出去,眼神却依旧是充满了敌意:“你这法子最好管用!”
楚云岫被平白瞪了,却也不生气,反而噗的一声笑出来,打趣道:“祁少宗主当真有意思的很,这还恨上我了?”说着,朝祁长风撇了撇嘴:“啧啧啧……我不就是借你家影卫一小会儿嘛!又不会让他少块肉!”
祁长风冷哼一声,斜睨了这不着调的楚氏公子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警告他——别说少块肉了,待会儿但凡少根头发,你都死定了!
楚云岫则觉得更有趣了,躲在祁晏身后,小声嘟囔着:“哦呦……你家这小主子好生护犊子,我好害怕哦……”
“咱们能开始了吗,楚公子?”祁晏被这小孩子打架一般的气氛弄得有些无语,冷瞥着楚云岫,冽着声音提醒道:“再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
“是了是了。”楚云岫嘿嘿一笑,立刻从怀中掏出一物件,手心摊开来,竟是一只玉质的袖珍香炉:“晏兄,还需你舍一滴指血来祭我这烟青玉香炉,这件宝器可化血生烟,这烟就是‘入梦’的引子。”
祁晏微微皱眉,稍作迟疑的功夫,祁长风便拉住了他的胳膊,仿佛比他还要更谨慎些,祁晏无奈一笑,拍了拍祁长风的手背,反要去劝他:“我无妨的。”
“我看这天,是真的要亮了吧!”楚云岫故作望天状。
祁晏摇了摇头,当即割破指尖,滴了一滴鲜血在那香炉里。顷刻间,当真有缭绕的绯色烟雾从那香炉中袅袅升起,楚云岫眼神瞬间严肃下来,他拈指默念一段法诀,那烟雾便顺着他的指向飘入祁晏的双耳和口鼻,继而,他的双眼也一寸寸染上雾瘴之色,直至眼珠完全变成灰白色,楚云岫舒了口气,低声道:“他已经‘入梦’了。”
这“入梦”在旁人看来就像是被摄走了魂魄一样,此刻祁晏站定在原地不动,整个人如一尊石像一般毫无生气。
“阿晏?”祁长风试着唤了自家影卫两声,见对方毫无反应,脸上的不安之色便又浓重了几分。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祁晏,似是生怕漏看了什么异常举动似的,简直比“入梦”的本尊还要紧张。
“晏兄的三觉已被封住,现在只是与外界隔绝的状态,神魂安稳得很,你不用太担心了。”楚云岫小声提醒祁长风,正要伸手去拍拍祁长风的肩膀,忽见祁长风掌心一团灼亮,继而一只接着一只金光小鸟扑扇着翅膀自那手心里飞出来,冲破烟雾直奔祁晏,在碰到他的瞬间又化作一团团泛着华光的金粉,顷刻间铺了祁晏满身。
楚云岫的手当即僵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金光小鸟还不断地去加强祁晏身上的灵力屏障,直到那金光罩积累到城墙那么厚,这位祁氏少宗主才稍微露出一丝松心的表情。
而楚云岫的目光也从那过分招摇的护体灵罩转到了祁长风身上——刚刚释放了那么多灵力给别人做护甲,他却好似没事人一般,一丝倦容都未曾浮现,可见体内灵力之雄厚。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修士,竟能有这般修为,实属天赋异禀了……如若还是至纯灵根,那必定是前途无量……
楚云岫张了张嘴,正想打听一番,却偏偏在这时候,祁晏身子一晃,僵硬地朝着某个方向迈了一步。
此刻的祁晏正在一片“虚无”当中摸索着,虽然感官被封印,他却并未完全失去知觉,反而像是堕入一团梦境中,他依旧有观有感,但感受这一切的已非肉眼凡胎,而是元神。
道家术法的核心,其实就是修炼元神以达到形散而神不散的永生境界,对于很多低阶修士来说,想要达到“感知元神”这一层,往往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修行来打基础,而像祁晏这种灵根不纯的修士,也许修行一辈子都没法修出元神。但借由楚氏这“醒身入梦术”,他仿佛走了修仙的捷径,一下子便到了以元神感知外界的境界,无异于一步登天了。
想来,他这般资质的庸才都能如此,那楚氏灵根纯净的弟子以此术法修炼起来,当更是如虎添翼了!
祁晏心中唏嘘的功夫,已真切感受到周遭各种灵动气息,虽有妖气、煞气、怨气等等浑浊之气掺杂其中,祁晏却依稀察觉到一丝裹挟着暖意的人间烟火气,他试着拨开眼前的雾瘴,眯着眼向浓雾深处眺望,隐隐窥见了一团暖光,想必便是客栈的方向了。
祁晏当即循着那光亮走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哭嚎,他脚步一滞,继而像被一双鬼手抓住了脚踝似的,被莫名一股力道牵扯着,后退了好几步,还不等他站定,整个人又像被强风卷挟一般,身不由己地朝着不知名的地方踉跄走去。
祁晏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诡异的感觉,只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离了,恍如一缕坠入忘川水的亡魂,刺骨的寒意包裹着他,裹挟着怨气的哭嚎声渐渐将他吞没,他不知自己会沉去哪里,也慢慢淡忘了时辰,求生的渴望愈发淡薄,只剩下甘愿随波逐流的麻木……
咚——
忽而一阵钟声震响,那般浑厚的金器嗡鸣简直要将人骨头都震碎,祁晏浑身猛然一颤,兀的从迷蒙中清醒过来,只见面前赫然张开一只血盆大口,从那鲜血淋漓的嘴巴里正有数不清的苍白手臂伸出来,像是抓住救命浮草一般,拼命扒着他……
祁晏大骇,立刻往后退了几步,这才看清那血口竟是悬浮在空中,乌蒙的天地间,孤零零的张着这偌大一张血口,那贪婪之势,似要把世间万物都吞下嚼烂。
就在祁晏惊诧不已的时候,忽然周遭升起团团烟雾,这浓雾渐渐遮住了他的视线,又缓缓散开,祁晏察觉自己已经从“梦”中醒来了。
“阿晏!”
视觉刚一恢复,眼前就是自家少宗主骤然逼近的脸,祁晏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躲,而相继恢复的触觉让他意识到,自己竟正被祁长风半抱在怀里!祁晏耳根一热,当即轻推了祁长风一把,撤了半步站定。
“属下僭越……”祁晏尴尬一揖,同时四下环视了一圈,发现他们已然从竹林里穿出来了,眼下周遭空旷,似是到了一片荒地上。他又试图调理内息,觉着身体无恙,也不知刚刚“入梦”时发生了什么,自己竟跑到祁长风怀里去了。
“行了,没事就好。”祁长风冷脸拉开祁晏抱拳的手,却握着他的手腕不松开,指尖轻轻拨弄着系在腕间的那只小编钟,但不论这会儿如何摆弄,这小东西也是默不作声,祁长风微微皱眉,终于解释道:“方才,若不是这东西突然震响示警,你就迷迷糊糊走进那片沼泽地里去了!”说罢,没好气地瞥了楚云岫一眼。
“又是这编钟……”祁晏愣了愣,讶异于这扶摇妖族的东西竟一次两次地救了自己。
“没想到这竹林后面还有这么一片鬼沼,是楚某失算,对不住二位了。”楚云岫难得一脸肃然,他抱了抱拳:“多亏晏兄这宝贝有灵性,不然,我们怕都是要命陷这片沼泽了。”
祁晏顺着楚云岫所指望去,这地方雾瘴重重,根本辨不清那沼泽的边界在哪儿,而他自己鞋尖上又粘着不少泥浆,想是他方才几乎一脚踏进去,因着钟声示警,才被祁长风拉回来的。
“这沼泽太过邪性。”祁晏将自己“入梦”时所见一一讲述完,又继续揣测道:“想必这里已困住了不少误入的冤魂,怨气太重,而我修为又太浅,元神不稳,才会被这股怨气挟持至此……”
“确实邪性……你们看这其他地方,分明寸草不生,土地都干涸开裂了,这哪里是能生成沼泽的环境?”楚云岫指尖粘有沼泽的湿泥:“而且,这泥浆腥臭,透着一股死人味儿……”
“不管怎样,现在都不是破案的好时候。”祁长风忽然冷声打断楚云岫。
并非他心生惧意,但自打他们穿出竹林,便是重云蔽月,再没半点月光洒下来,晦暗潮湿之地最易滋生阴气,纵是他这般灵力充盈之人,也隐隐感觉到脚下寒气上窜,更别提他家阿晏才刚刚大病初愈,本就身子虚弱……
“这不是久留之地,”祁长风一把拉住祁晏:“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论!”
此时,他们前有鬼沼,后有竹林,唯独身侧一条小路不知通向哪里,祁长风再次用灵力幻化出金光雀鸟,先于他们飞去探路,楚云岫也催动自己的含光剑照亮。许是刚刚经历了太多怪奇之事,这一路倒是太平得很,从这条小径出来便是寻常村落。三人没走多久就找到了主路,再取道回客栈,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三更已过,客栈里一片死寂,他们匆匆穿过外堂,却瞥见东厢那边几间房都亮着,且隐约有争吵声传来,似是出了什么事。
“这几间住的不是……”楚云岫话还没说完,祁家二位已快步往东厢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