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南南落乔木

1、楔子

　　枫华谷红叶如火，漫山遍野肆无忌惮地燃烧着，映着碧蓝的天空，浓烈得要灼伤人的眼睛。息流音在一树树翻腾不息的红叶下，看见了那个熟悉之极的身影。墨色的长发从身后倾泻而下，甚至在阳光下有着淡淡的光泽。那人一手执笔负在身后，风华斐然。息流音紧紧地攥了攥拳头，又松开了。

　　他看着那个身影渐渐地转过来，面上带着的笑如同初春消融冰雪的第一道阳光，和煦温缓。他眼中有些惊讶，却又化进瞳仁里消失不见，“流音，别来无恙。”

　　“封月，”息流音有些恍惚地开口，嗓音带着自己不曾发觉的哑然。眼前的人一身黑衣红裳，那领口和袖口的红色分明还不如这枫叶的一半鲜艳，息流音却觉得眼睛看的生疼。

　　“原来流音还记得我的名字，我以为你早就将我忘记了。”身影一步步走近，话语还带了些叹息。

　　息流音心里本能地想要后退，脚下却被钉住一样一步也挪不动，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近到呼吸都近在咫尺。

　　“我很想流音，流音有没有想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甚至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气息。息流音觉得耳朵要烧起来，可依旧无法移动半分。

　　“封月，你离开……”他急急地开口，顾不上眼前有些暧昧的姿势。

　　“离开哪里？”耳边的声音语气微微上挑，依旧没有离开半分，反而又近了一些，如同私语一般。

　　息流音刚要开口，眼前的人却冷冷道，“流音也认为我入了恶人谷便定是十恶不赦，坏事做尽么。”

　　“不，我不曾……”息流音急忙开口辩解。

　　“既然互为敌对，流音怎么不对我下手呢，”声音又恢复了原来的轻和，甚至带着几分诱哄。

　　“顾封月！你明知我不会对你动手的！”息流音终于愠怒地开口，下一刻却感觉不对地低下头，眼前的情形让他心神大骇。

　　自己的剑不知什么时候扎进了顾封月的胸膛，明净如水的剑身上落下血迹，鲜艳得如同头顶的红叶。顾封月的脸苍白如纸，嘴角渗出细细的血迹来，却看着他露出一个笑，“流音，你骗我。你一直都想杀了我。”

　　“不，我没有……我怎么会……，”息流音握着剑柄的手颤抖不止，他看着更多的血从顾封月的身体里流出来，似乎要流尽一般。他想帮他捂住伤口，却又不敢抽出剑来。

　　息流音惊慌地抱住顾封月渐渐发冷的身躯，直到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缓缓闭上了。

　　“封月！”息流音悲痛欲绝地大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紧闭着的门窗，自己正伏在书案上，手里还拿着一支笔，笔尖上的墨迹把胳膊下压着的一页书染得一塌糊涂。

　　原来是一个梦，息流音松了一口气，梦中的情绪却还残留在胸中，让他心神动荡。

　　他怔怔地一动不动坐了一会儿，抬手撕下被笔墨弄得一塌糊涂的那页纸，卷成一团扔在了一旁。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裹挟着清冷气息的风吹了进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门又关上的声音。

　　息流音头也未抬，仍自蘸了墨水，往空白的纸上写字。

　　“师兄，”陆夕放下手中的食盒，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你便向师父认个错吧。”

　　写字的笔尖顿了顿，又继续往纸页上勾画着，“这些天辛苦你了，师妹。”

　　“师兄，你知道师父他也并不是真的……”陆夕并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她有些着急，却又不知该怎么劝这个在她看来十分固执的师兄，“你就认个错，师父会放你出来的。”

　　息流音这才抬起头来，涩然道，“让封月离开，便是错么。”

　　“可知晓此事的并不只我们，还有其他人，”陆夕想起师父那时的脸色，如同冰封的华山一般看得人心头寒气顿生，“他们会如何想，师兄可想过吗？”

　　“可封月什么都没有做过，”息流音闭了闭眼睛，让自己静下心来。

　　“师兄就当做是，是暂缓之计，向师父低头认个错，也好啊，”陆夕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所想，便也直白地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她也有些后悔，息流音听到这话，恐怕更不会向师父认错了。

　　“让师妹担心了，师父让我思过，我便想到过错之处了再向师父认错，”息流音轻淡道，又低下头去抄写经书了。

　　陆夕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无奈，“那我先走了，师兄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就是。”

　　息流音点点头，看着陆夕的身影离开了。

　　心底的苦涩这才如浸透冰层的水一般缓缓漫上来。

　　正邪只凭着两个名号便能断定吗，可恶人谷的十大恶人确是恶事做尽，罪状累累。那封月呢，封月他又为什么要去恶人谷。明明知道那个地方满是血腥与罪恶，就算是有什么苦衷，也不该如此草率。若是有苦衷，又是什么苦衷，连他也不肯告诉吗。

　　息流音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他沉沉地低下头，一手狠狠地将笔甩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