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Protogonu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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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黑暗砌成的房间里，面对面地躺在柔软的床上，塔纳托斯揪了揪兄长那精金般纤细而闪耀着贵重光泽的头发。
修普诺斯叹口气，摸了摸他的头。
“塔纳不要任性。我说过以后会给你看的。”
塔纳托斯不说话，只是手一直拽着哥哥的头发。
“虽然我很高兴塔纳会想要了解我。但是，真的，这对你来说太早了。你连自己都还不知道呢。”睡神用双手捧起弟弟那幼白圆润的脸蛋，和自己如此相似。
塔纳托斯没有说话。深知弟弟个性的他笑着帮弟弟梳理羽毛，那些凝固黑暗般的羽毛已经非常冷，还一根根竖立张开，边缘闪烁着细小锋利的结晶银光。它们看起来很危险，事实上更危险。它们无意间就割伤了靠近的克洛诺斯的手指。而当其露出盲目无理的真面目时，可以吞噬和否定一切。
修普诺斯轻巧地用指尖触碰着羽根，把它们拢回去，令它们驯服地安静下来。他本性就是安抚万物的。然后，他张开羽翼，拥住了弟弟。
“我知道。塔纳向来想要什么就要马上得到。但是我很担忧，在现在的情况下，如果我向你展示了，我很可能会失去你。稍微考虑下我的心情吧。”
塔纳托斯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作，像是被他的行为稍微惊讶了一下，只是静静伏在他怀里，如同小兽。
“塔纳自己也知道的吧。我们是不同的存在，大家的本能都倾向于自我。而我们现在做的和要学习的，就是与他者产生联系，乃至万物。对于你而言，是籍着我来愿意去了解它们，并对它们赋予意义的。”
睡神拿出了那朵鲜红的罂粟花，轻轻触碰着弟弟的脸颊。塔纳托斯伸手抓住了它。
“就像它。原本它对于你而言就跟其它东西没有任何差别。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它是我送给你的，因此它附加了一种特殊的记忆。看到它，你会想起那时和那样的心情。甚至所有与此相关的都会被赋予印记。比如我曾经送给你礼物，以及花朵，以及在那样的花园。以后，当你独自再去那里时，那里对你的意义也不再一样。塔纳，我们本都属于永恒而单一的自我，不知孤独和变化为何物。但是此刻我们在这里，使得一切成为了可能。记忆、在时空中所行的轨迹、与他者的联系，使得我们每时每刻都被塑造得独一无二且与众不同。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在这里的原因。如果你能够爱着我的话，稍微听从下我的想法，好么。你所有的疑问，我都会为你解答。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小小的金球在黑暗中发着绚丽光芒，划出一道灿烂的轨迹，又落回克洛诺斯手中，映着他眼底的光和幽暗。
这个金球，是他的兄长库克普洛斯们造的，只是一个无意义的玩具而已。
无意义。
然而修普诺斯说，那是一个象征，一个某种存在的模型。而拿着这个象征的克洛诺斯本身也成为了某种象征。而这种象征与未来有关。
在离开星界前，修普诺斯把金球还给了他，并对他说。
“塔纳对这个不感兴趣，还是给你儿子留着吧。”
克洛诺斯为着他的话微感困窘。
“喂，我是单身诶，哪来的儿子。”
“以后会有的。”修普诺斯漫不经心地说。
其实克洛诺斯很想反驳他说，这不太可能。但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说出口。
就克洛诺斯自己来说，他追求知识，想要未来，但不包括爱。
爱对他来说是个不讨喜的字眼，光看盖亚和乌兰诺斯就够烦了。把自己的关心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且由此衍生出无数的累赘。而他正是为了摆脱这一切，才跃入深渊离开洞穴。他是独自而轻快的。尤其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很难想象，自己会去爱谁，然后和她生一堆的孩子。简单说，就是把自己与其他人捆绑在一起，并继续着早已厌倦的游戏。他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非常头痛浑身颤抖，升起一种拔腿欲逃的冲动。
这不是出于无知的决定，而是太过近距离的了解。
然而在与永世们的交谈中，他知道，世界会以某种秩序运行，某些东西展开，某些事情预定要发生。那份存在的蓝图，只不过自己没有看见。
修普诺斯说自己会有儿子。那么那样的事情，大概真的会发生吧。
那时候的自己，会是怎样的呢。是什么促使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怀抱着怎样的心情。那背后的机关，他很想知道，想要触摸那些纵横交错的因果。
他又一次把金色小球掷出去，看它在黑暗中旋转闪光。
那时，他与双子神一起，登上了那座无限辉煌的宫殿。
宫殿美妙绝伦，是由极其清莹的光芒构成，宝石内部的星辰与火彩，美的纯净结晶。然后他见到了它的主人。盖亚与乌兰诺斯的姐妹塔拉萨称其为父亲的存在。
那个存在从宫殿深处无声地走了过来，赤着双足，穿着一件极简单的白色长袍，如浮游朦胧的昼。
他被称为法涅斯，因为他光辉荣耀；他被称为普罗多格诺斯，因为他创造了最初的诸神；他被称为埃忒尔，因为人们肉眼可见的其形象乃是永恒神圣之火。他是造物者，宇宙第一因，摒绝黑暗的光。
克洛诺斯以无限敬畏之心低下头。
现在，甚至很久以后的未来，克洛诺斯都仍然会想起这段记忆。不断地从头开始，每一个瞬间。
而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握住了飞回来的小球。
问题的关键在于，得先有东西罗列在面前，然后我有知识可以分辨，并知道我所喜爱的是什么。
也许未来会发生很多事，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事。我可能会做什么，现在看来可理解或者不可理解。一瞥间看到的形象与现在的自己重叠或者抵触。而一切的核心，则是任何时候都要做自己。
他跳了起来，去找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
塔纳托斯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修普诺斯在语调柔和地哄他。不过说起来，塔纳托斯似乎本就很少笑。
离开前，修普诺斯拿了一个杏黄色的角，里面装了些纯净幽深的水。克洛诺斯有些好奇，修普诺斯说到时候就知道了。接着他们就去了星宫。
在陌生未知的种种领域里，必然的星宫也许是克洛诺斯最感到熟悉的地方了。修普诺斯对这里也无比熟稔，塔纳托斯却是第一次来，一直紧紧地依附于睡神兄长身边。穹顶极其高深，黑暗之中蕴含着无数星光的柱子仿佛直伸到无穷远去。这里空旷、幽深，无比广大，因为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哎呀，真是难得。”
一把温柔的女声回荡在这渺远空间之中，身披寰宇衣裙的女神向他们走来。
“母亲。”修普诺斯向她微微致意。女神俯下身，将塔纳托斯抱了起来。
在那一瞬间，塔纳托斯似乎不知所措，显得浑身僵硬，抓着女神的衣料望向修普诺斯。女神亲吻了下他的额头。
“跟哥哥在一起久了就连妈妈都疏远了么，这样我会伤心的呀。”
她向着宫殿深处走去，坐在自己的王座上。
她如此荣耀尊崇，美丽不过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装饰。
她抱着塔纳托斯，说。
“这是我的爱子，就是我所喜悦的。”
等带星冠的女神松开手时，塔纳托斯完全不顾母亲让他小心点别摔倒的殷切嘱咐，立刻向修普诺斯跑去，扑进兄长怀里。尽管他俩一般高矮，年纪一般大小。
“塔纳怎么连母亲都这么陌生了，完全不必这样呀。”修普诺斯抚摸着他微微颤抖的翅膀。
“这对于塔纳来说很正常吧。哎，真是没办法。那么，修，以后塔纳也一直交给你照顾了。”
“是的。母亲。”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去玩吧。”
普罗多格诺斯，克洛诺斯终于看到了那个金色小球的原型。
当他看到它时，发现，那个金色小球确实算是一个模型。它与它很像又非常不像。
他看到的那个被称为普罗多格诺斯的存在，跟金色小球一样大，一样闪闪发亮。但是那个金色小球只是一个玩具，一个模仿的表面。
真正的普罗多格诺斯非常非常奇妙。它悬浮在空中，无限而纯真，如同一个充满光的玻璃球。
“塔纳过来。”修普诺斯招呼着弟弟，“用你的灵去看，它非常有趣的。”
塔纳托斯看了它一会儿，移开了目光。
接着，克洛诺斯凝视着它，他的神色越来越惊讶。然后，毫无征兆地，他无声无息地躺倒在地上。塔纳托斯眨了眨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修普诺斯左手拿着盛满勒忒之水的牛角，右手拿着罂粟花，往水里蘸了蘸，接着轻轻颤动花枝，将水撒在克洛诺斯脸上。
过了不久，克洛诺斯醒了过来，看见金银双子正望着他。
“所以你看，就是为了现在。”修普诺斯说。
“什么？”
“你还记得刚才看到了什么吗？”
克洛诺斯慢慢坐起身，抚着额头。
“我感觉头都要炸了。那些场景和片段，我看到了所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描述那些东西，那种感觉……这种可悲的语言和现实。天哪，我知道普罗多格诺斯是什么了。”
“没事了。”修普诺斯安慰他，“你已经忘记那些了，只有感觉还会留存。因此你会被激起渴望，知道你想得到那些事物中的什么，又不至于被已有的知识束缚。”
“为什么他没事？”克洛诺斯不甘心地指向塔纳托斯。
“他和你不一样。”修普诺斯沉静地回答。“塔纳像一面镜子，对于那个东西，他看到的只会在看到的一瞬映亮。当他把目光挪开时，一切就从他心中消失了，因为他漠不关心。而你，你的记忆会复制你看到的东西将其储存，你知道那是多么庞大的信息量么？”
“我明白了。”克洛诺斯站了起来。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修普诺斯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那个闪亮的小球，扯了它一下。小球的光芒似乎骤然亮了一下又熄灭了一下，接着恢复了原状。它还在原位，然而修普诺斯手里捏着另一个散发白色光芒的小球，仿佛由原先那个复制而来。
“这个给你。”他对克洛诺斯说，克洛诺斯疑惑地伸手接了过来。
“这是什么？模型？”
“这是利塔果埃尔（Lithargoel，闪光石）。是那个永世让我帮忙给你的。他认为也许以后你可能会需要它。”
“是么？但是我不记得你跟他说过这方面的事啊？而且当时我也在场，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不是用语言交谈的。他不直接对你说而跟我说，是因为我现在能这么做，你自己做不到。”
“好吧。它是什么？”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很难解释，也没有必要。你以后终究会知道的。不过非要现在说一点的话。它其实不属于普罗多格诺斯。相反，它是离开它的一条路。”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Protogonus
